第3章 ☆、002

他說話的時候垂眸訂正筆記上的內容,長睫耷下,在眼睑下方打上一層細密的影。易言舔了舔嘴唇,心裏很是不安。眼前的男人忽然眉峰緊蹙,拾起幾面上的紅色圓珠筆直接從她清秀的字體上方批注。

不一會顧教授領着學生進來,看起來像師哥模樣的男生沖易言咧開一口白牙,“同學你能稍微挪點空讓我坐會兒嗎?”

易言看了眼自己和陸景書之間相隔的距離,果斷選擇往沙發扶手處移動給他讓出兩人中間的位置。

“好嘞,謝謝。”男生剛想坐下,久不作聲的陸景書忽然開口,“你這個字我看不懂,過來翻譯一下。”

男生尴尬的扒了扒頭發,“同學,你往這坐,我坐邊上。”

顧教授沏茶回來,睨了眼想坐下的男生,慢悠悠的說:“坐什麽坐?給我站着!”

男生哀嚎幾聲,認命的站到顧教授身邊聽訓。

易言再次坐回剛才的地方,順着他的視線看去,“陸教授,哪個字看不清?”

陸景書的眉峰依舊沒有平蕩下去,“坐那麽遠看得見?”

易言認真的考慮了他的這個問題後鄭重的點了點頭,“陸教授,我視力5.1,每次體檢我都是戳前面同學的後背提示他的那個。”

這下輪到陸教授沉默,手指掀開頁腳,發現已經到了最後一頁。不得不說,易言的醫學基礎還是有的,至少專業術語不會錯一大堆。

“從什麽時候開始替肖同學記筆記的?”

易言想了想,“大概是去年……”

陸景書黝黑的眸子看過來,放柔了語調,“難為你了,一個中文系的來趟醫學院這渾水。”

易言拽住裙擺攪啊攪啊,她怎麽覺得陸教授話裏有話呢?

“陸教授,你想說什麽就直說吧,我受得住。”

他阖上筆記本,手指曲起輕敲了幾下扉頁,聲音微啞,嗓音摻雜可聞的倦意,“理論課這麽枯燥的東西你能忍受接近一年的時間,由此可見你并非讨厭醫學。”

易言被他的眼神看的不自在,東躲西閃不敢和他對視,“其實還有別的原因……陸教授,我真的受不了福爾馬林的味道,看了屍體會一天吃不下去飯,特別是生殖/器官。”

陸景書眼皮跳了跳,這絕對是他聽過最蹩腳的理由了,不過看到易言快哭出來的模樣,心軟了下去,遞給她筆記本囑咐道:“如果寫作是你喜歡的事情,為之努力也未嘗不是件好事。”

易言連連點頭,“謝謝陸教授。”

室內重新陷入寂靜,她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悄悄擡頭看了眼站在辦公桌前收拾文件的男人,四點鐘柔和的日光由窗外傾斜而入,細碎的光芒跳躍在他的眉梢眼角,連帶那雙清冷漆黑的眸子也一并溫和起來。

顧教授從進門就開始搗騰書櫃,好不容易在最底層的匣子裏翻出來陳舊的筆記本,翻開連連贊嘆,“這可是你給我的寶貝啊,一般人我不外借,但是邱明那小子低聲下氣的求我求了半年,你幫我帶去醫院給他吧。”

手裏是陸景書當年上課的筆記本,易言憑借視力依稀瞧見頁面上繁雜的骨骼圖,是用彩鉛勾勒而成,每個骨節完美的恰到好處。

陸景書不甚在意的笑道:“沒想到您還留着。”

顧教授見他不在意的模樣有點炸毛,“你畢業之後筆記被院裏的同事瘋搶,比藝術品還珍貴,我拼了半條老命才搶來這一本,能不好好留着嗎?”

易言從沒見過顧沖這樣的表情,汗涔涔的問:“有這麽誇張?”

“你一個背叛師門的家夥當然不知道。”顧沖瞄了她一眼,阖上筆記本作勢不讓易言再看,“你現在聽醫學院的課算是偷師學藝,再不讨好讨好你這陸老師,哪天落到他手上……有你好受的!”

易言抿唇,悄悄看了看慢條斯理的站在飲水機前喝水的人,內心忍不住嘶吼起來,她好像已經亵渎了這尊佛了?!當時到底是多鬼迷心竅才沖動到當街攔住這位佛請求他出演她的小說男主角。

易言抱緊懷裏的筆記本,緩步靠近他,臉上的笑意是明顯的讨好,“陸教授,您一會去醫院?”

“嗯,今天輪值。”他手裏端着盛有半盞水的透明杯子,尾音上揚,試探的問,“需要幫忙?”

易言雖然知道請他幫忙實在太冒昧,但一想到晚上答應小天使們的番外而自己一個字沒碰時,果斷選擇不再顧忌顏面,再怎麽說肖璐是他的學生,即使她沒有來上課,看在這淺薄的師徒情分上陸景書斷然不會拒絕。

自我安慰了幾秒鐘,話出口仍然是慫的。

“可不可以幫我把筆記捎給肖璐?”

他垂眸睨了眼她手裏的筆記本,目光觸及她拼命保持的微笑時,一貫清冷的眉眼陡然染了笑意。

這個表情,是應允了?易言歡喜的上揚嘴角,“肖璐輪值到泌尿科,聽說和心外科離得不遠,就麻煩陸教授了。”

陸景書聞言,忽然想起昨日泌尿科的主任跑到辦公室找副主任唠嗑,直說這屆的學生膽子太大,特別是女生,都能比男生強勢,二話不說扒了人家的褲子非要給患者做提睾反射,吓退了不少來看病的人。

就連其他科室的醫生路過泌尿科都要繞道而行。

他良久沒有接過,易言擡頭,“陸教授?”

陸景書握緊水杯,神色稍顯不自然,“你親手記得筆記,還是親手交給她比較好。”

怎麽忽然變卦了呀,易言有些不知所措。

“一起去醫院。”他放下挽起的袖口,遮住白皙的手腕和精致的腕表,又恢複了初見他那般的驕矜,易言癟嘴跟上,踩着他淺淡的影子往前走,忽地,聽到他的聲音,“這麽喜歡走在我身後?”

來休息室是這樣,離開的時候還是這樣。

易言沒收住步子,硬生生的撞到他的脊背上,揉着額頭不明所以的問:“陸教授是老師啊,我理應走在你身後。”

停車場內不時有人經過,投來疑惑的視線,陸景書神色極淡,不理會他們眼中的暧昧神色。

他不理會,并不代表她們不八卦,即便是盡量壓低聲音,但在這封閉的停車場內依舊回音響亮。

“陸教授又被學生表白啦?”

“哎呀你小點聲,陸教授最忌諱這些了。”

……

他靜默片刻,轉身離開。

易言以為陸景書生氣了,但她實在不知道哪裏做的不好,小跑幾步跟上他,結果他又頓住腳步,陸景書的目光落到易言微紅的臉頰上,眉心一折,“跟着我做什麽?”

易言愣了愣,聲音愈發細微,“不是說一起去醫院的嗎?”

他習慣性的伸手撫了撫額角,靜靜的看了她一眼,“我只說是一起,可沒說要載你。”

他的眼神冷不丁的讓易言打了個寒戰,冷飕飕的像寒冬刮過冰上的風。

“可……你的意思不就是……”她舔了舔幹澀的唇,站在她對面的人氣場迫人,後面的話堵在嗓子眼裏,聲音很低落,他是不是在介懷剛才那兩個同學說的話?

“抱歉,是我給你了錯覺。”陸景書淡聲回道,毫不猶豫的轉身走向停車位,臨別不忘落下車窗交代,“讓肖璐短信聯系我一下,泌尿科在三樓右拐,別走錯。”

她翁裏翁氣的應聲:“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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