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012
季屹川下午沒有手術,小憩一會兒醒來,擱置在桌面上的手機發出熒光,打開屏幕,顯示出易言的未讀短信。
[屹川哥,你們醫院的檢讨書有範本嗎?]
他豁然笑了,指尖轉着手機機身,整個人陷在暗影裏,一雙偏棕色的眸子妖異的驚人。
踱步到隔壁休息室,推門而入,陸景書伏案寫字的身影映入眼簾。
“寫檢讨啊?”季屹川眼中隐約浮現幾抹促狹的笑意,走到陸景書對面俯下身看了幾眼紙張上行雲流水的字跡,“平常的大忙人怎麽突然開始寫手術記錄了?”
陸景書擡眼睇他,沒理會他的調侃。
季屹川落座,裝模作樣的思忖片刻,“這是故意裝給誰看啊,是你們主任還是……易言?”
陸景書眸光微亮,清冷淡漠的眉宇染上暖色,“屹川,太聰明不是好事。”
季屹川寒毛豎起,瞬間感覺有陣陣寒風由後背緩慢升騰,“你這副模樣唬得了易言,可騙不了我。”
陸景書但笑不語,耐心聽他說下去。
窗外湧進大團燥熱的風,季屹川煩躁的扯開衣領,室內霎時安靜。
半晌。
“陸景書,我不知道你對易言是什麽心思,如果是前些年的那件事讓你覺得有愧于易家,有愧于易言,那你大可不必。易言她是個很倔的姑娘,倘若有一天她知道你……”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
陸景書的手搭在桌上,漆黑的眸子是看不見底的幽深,“知道我什麽?”
“算了,我知道你會處理的很好。”季屹川往後靠在椅背上,眉間的褶皺舒展開來,“再說易言是個很好的姑娘,未來定會有人善待她。”
陸景書屈指扣了扣桌面,話語頗有深意,“我也深信。”
宋娴吃完飯,皺着鼻子埋怨醫院餐廳的飯菜沒有味道,“我整天吃這些東西,嘴裏淡的要命。”
“明天我給你帶甜點。”易言收拾好碗筷裝到消毒袋裏,“S大附近有一家特別好吃的甜點鋪,等你病好些,我帶你去店裏吃。”
宋娴眼神黯淡下去,“姐姐你明天可以帶我出去玩嗎,待在醫院裏悶得我難受。”
“如果你離院,需要和陸教授說一聲吧?”易言抿了下唇角,不是很放心,“我不能确保你的安全。”
“陸醫生肯定不讓我離開。”她站起身走到窗邊,拉開窗簾,被兜住的風少了阻礙,瞬時湧入屋內,“姐姐,明天我就十七歲了。”
宋娴瘦削到弱不禁風,羸弱的身子仿佛下一秒就會迎風倒下。
“好吧。”她妥協,語氣不自覺的放軟,“明天下午有場書畫展,想去看看嗎?”
宋娴微怔,顫抖的指尖拉住易言的手,眼角沁出的水光在日光的映襯清澈,“謝謝你。”
夕陽斂去最後的餘晖,宋娴抵不住困意襲來,窩在床上沉沉睡去。
易言給她掖好被角,輕手輕腳的離開病房。
翻開手機,微博的消息已經到99+,她皺眉點進去,早上爆出來的消息到現在也不見消停。
娛光的目的很明顯,開機之前炒熱話題,等正式上線就可以少用些精力搞宣傳工作。
她嘴角的笑意添了幾分諷意,果真是無奸不商。
劉組長看完她發過去的劇本,經過商讨後決定按照易言的思路來,不再删除事業線。
這是好事,易言卻高興不起來,她不知道自己接下編劇的工作是對是錯,也預測不到《執着與偏愛》是否能盡如人意。
她只是單純的不想讓自己的讀者失望。
肖璐今天陪老師坐診,好不容易熬到交班,立刻扔掉白大褂跑到心外科。今天早晨消息爆出來,她打電話,易言關機,只能踩着點來這逮她。
肖璐不是喜歡兜圈子的人,直接開門見山問:“你和莫宇到底怎麽回事?”
易言恹恹的坐在病房門口的休息椅上,滿腦子亂紛紛的不知怎麽和她解釋,“……我猜是娛光故意爆出來的。”
“這也忒賤了!”肖子虛不忿的爆粗口,“你可以毀約嗎?沒誰規定當個編劇還要把自己賠進去。”
她嘆口氣,清秀的眉眼間淨是倦意,“清者自清,而且不是什麽大事兒。”
“那你小心點啊,莫宇的粉絲是圈內出了名的喜歡人肉緋聞對象。”肖璐擰不過她,輕聲叮囑。
易言了然颔首,遞給她一個安心的眼神,“我知道。”
娛光休息室。
莫宇的手機被經紀人虞矜握在手裏,他皺眉坐到單人沙發裏,口吻中夾雜幾絲可聞的倦意,“你又做了什麽?”
虞矜揚起好看的眉,仔細品味幾番他話中的意思,“又?”
他沒心情和她計較言辭疏漏,伸出骨節分明的手問她要手機,“給我。”
她翹起唇角,饒有興致的欣賞他愠怒的模樣,将手中的物什擱到他手心裏,忽然又收回去,“我偏不給你。”
她這姿态,愈發讓莫宇覺得有事發生。
他眸光沉了沉,起身走到她身前,輕易的鉗住她的手,但虞矜不依,掙了幾下白皙的手腕隐隐泛紅,“莫宇你弄疼我了!”
莫宇忽的笑了,手上的力道又重了幾分,“疼?原來你也知道疼。”
虞矜沉默,放棄掙紮,任他搶走手機。
莫宇翻完微博熱搜,唇角譏诮的勾起,“你拍的照片吧?”
“不是。”她指尖勾繞着栗色的卷發,笑的妖嬈妩媚,鑽進他懷裏,摟住他的腰身,“說不準是金娜想敗壞你的名聲,結果幫了我們。”
莫宇伸手推開她,鉗住她尖削的下颌,眉宇間淨是諷意,“這種照片你不是第一次拍,我實在想不到除了你,誰有這麽大的能耐。”
虞矜可憐兮兮的垂下眼簾,“好吧,是我做的,我是為你好。”
莫宇怒極反笑,甩開她的下巴,“如果你是藝人,我覺得你用自己的手段就能走到娛光頂峰,何必費盡心機找我當傀儡。每次把圈外人牽扯進來,你有沒有想過他們的感受?”
她微怔,随即笑出聲來,“阿宇,你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是因為這次牽涉進來的是顏一嗎?怎麽,突然同情心泛濫了?”
莫宇揉開眉間的褶皺,不想再和她争執,“明天的通告我和助理說過了,全部往後推。”
虞矜攥緊垂至身側的手,深吸一口氣努力平靜下去,“我不同意。”
他深深睨她一眼,離開前不忘提醒她,“虞矜,希望你記住當初的承諾。”
言罷,壓低帽檐轉身走出休息室。
虞矜望向他颀長的身影,尖銳的指甲陷入皮膚裏,猛的将桌上的玻璃杯掃落在地,刺耳的碎裂聲勉強壓制住她心中的怒火。
她何止是不知道疼。
自從愛上他的那刻起,每利用他一次,她都感覺疼到蝕骨、疼到麻木。
易言瞞着陸景書帶宋娴離院,心虛的不得了,走出三樓住院部,腳步有些虛晃。
宋娴換下病號服,一襲白色連衣裙襯得身姿愈發高挑,她感覺自己的腳步輕盈到能飛起來,興奮的挽住易言的臂彎說道:“我記得上次生日,哥哥哀求了陸醫生半天他才肯放我出去半天。”
“今年你哥哥不來陪你嗎?”
“他工作很忙,忙到要飛起來。”她垂下眼簾,口吻間是可聞的遺憾,拼命壓制住心底的失望,揚起一個蒼白的笑,“不過,幸好有你陪我。”
易言的手指攥緊,嘴唇動了動,想安慰,但話到嘴邊又咽下去。她深知,安慰的詞句太過蒼白,早已無法撫平宋娴心中的苦痛與寂寞。
這些,她不需要。
她只是孤獨。
易言的眸中似乎有光,是破曉時才有的曙光,帶着強烈的期盼與希冀。
“以後你的每一個生日,如果哥哥不陪你,記得給我打電話。”
她咬字清晰的說,每一個。
宋娴愣怔,嘴唇翕合數下,眼底的水光溢出來,聲音帶着哭腔,“姐姐,我真的很想活下去,我比任何人都想活下去。”
她心中強烈的情感因為易言的一句承諾頃刻爆發出來。
沒有人像易言這般準确的摸透她的情緒,她苦苦隐藏的,對死亡的恐懼,對人間的不舍。
每每午夜夢回,從夢魇中驚醒,心髒傳來的鈍痛時刻提醒她,她還活着,像蝼蟻一樣活着。
她也不過,十七歲啊。
“我知道,我都知道。”易言聞言,平靜的眸底乍然泛起波瀾,抽出紙巾給她擦拭幹淨淚珠,壓低聲音說,“我們該走了,要是陸教授看見我們,就走不掉了。”
宋娴抽咽了會兒,止住淚,拿手胡亂抹了幾把臉,“那我們快走,我可不想被陸醫生逮住。”
停靠在林蔭道旁的黑色轎車內,煙霧彌漫,男人手中夾着煙,不知在想什麽。
直到煙蒂燃着手指,才拉回他綿長的思緒。
神經的細枝末節傳遞出他的緊張感,以至于掌心濡濕。
“滿意了嗎?我們可以走了。”女人觀察到他眼底彌漫開的情緒,伸手叩了叩駕駛座,“去片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