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013
國際會展中心,安保人員安排來賓有序進場。輪到易言他們的時候,檢票人員查完票據,立刻有人上前,“請兩位跟我來。”
宋娴拉住易言的手,正想問原因時,目光觸及易言懵然的神情,乖覺的閉上嘴。
引路的姑娘雙手輕疊放在腹部,模樣恭謹,輕聲解釋道:“VIP的貴賓票有專門的入場通道,參觀順序也和普通票有所差別。”
宋娴小聲問,“姐姐這不是你的票嗎?”
易言神色複雜,沒有想到陸教授給的竟然是貴賓票,“是陸醫生給的。”
“……那他會不會來?”宋娴抿了下唇角,為難的看着她,“要是碰上了,你就說是我非要你帶我來的。”
易言失笑,只見過情急甩鍋給別人的,她這樣幫別人的倒是少見,“放心吧,不會那麽巧。”
言罷,她掩下眼簾,腦海中浮光掠影的閃現他攏在日光裏的身影。
前額微耷的碎發遮住他那雙漆黑的眸,表情淡淡的,讓她摸不透情緒。
他應該是,不喜歡書畫的吧?不然,又怎麽會輕易把票送給別人。
通道直達最裏處封閉式無窗的房間,紅地毯延伸至大廳中央,為防止畫作失真,采用柔和的壁燈驅散黑暗,每幅畫靜靜的挂在牆壁上,明明沒有生命,但在淡薄的燈光下,意外的聖潔起來。
易言停在盡處最隐蔽的一幅畫前。
別人畫盛開,他卻畫頹敗。
易言饒有興致,又上前幾步,負手安靜的站在畫前。
灰白主調的畫面上是一支臨近枯死的昙花,細膩的線條勾勒出花瓣及枯葉,坍圮的枝條耷落在地。
不過……
沒有絲毫凋零的傷感,反而是生機盎然。
易言眸底泛起波瀾,視線定格在花枝匍匐的地上,雜草叢生處隐約是泛起的綠意。
這花,很像一個人。
忽的,身後傳來低沉的男聲。
“喜歡這幅畫?”
易言脊背一僵,沒轉過身去。
“做了虧心事所以不敢面對我了?”他語氣中摻雜幾分可聞的笑意。
“陸教授……”易言轉過頭,看到他氣定神閑的模樣,試探的問,“你怎麽知道我做了虧心事?”
他笑了笑,實話說:“我剛才在監控室,不巧,看到了你們入場。”
易言簡單“哦”了一聲,就不再說話。
當真是流年不利,做虧心事都會被人抓包。
陸景書今天穿了一身黑色正裝,襯得身姿愈發颀長。他緩步走上前,就在她的對面停住,兩人相隔不過幾公分的距離。
他垂眸看他,依舊是剛才的問題,“喜歡這幅畫?”
易言點頭,“凋零卻不頹敗,別具一格。”
他正想說什麽,有人小跑到他身後,小聲交代:“陸先生,沈老請你過去一趟。”
他的眉心輕輕折起,淡聲道:“我知道了。”
這人叫他陸先生。不是陸教授,也非陸醫生。
易言輕輕念出聲,舌尖陌生的打不過彎來,他今天又是以什麽身份來這的?
許是察覺到她的疑惑,他開口解釋:“這個書畫展是我外公負責的,但他最近身體不是很好,就交給我了。”
“這樣啊,”易言轉了轉眼珠,神色猶豫,“所以,這位畫家你也認識?”
他略加思忖,點頭,“認識。”
她像是松了一口氣,不知為何,心裏忽然有了底,“我想買下這幅畫。”
靜默了半晌,陸景書習慣性的摸上手腕,斟酌着她的說辭,回道:“想送給宋娴?”
易言呼吸滞住,有種小伎倆被看穿的窘迫,乖覺的垂下頭,“什麽也瞞不了你。”
他擡起手腕看了眼表盤,藍寶石折射出的微光滑過他漆黑透亮的眸子,“我四點鐘在正門等你,先把宋娴送回醫院,然後我們再慢慢談。”
易言不明所以,“談什麽?”
他微微俯身,與她四目相對,“談價錢,如果你不出一個讓我滿意的價格,這幅畫我是不會賣的。”
“這幅畫是……”
她的話被他用手指堵住,指腹溫熱的觸感自唇瓣開始蔓延。
等易言把所有的話吞回去,陸景書才氣定神閑的收回手,褲兜裏的手機不停的振動,他的眉宇間霎時添上幾抹倦意,“我先去處理別的事情,你幫我看好宋娴。”
她心虛的舔了舔幹澀的唇,壓下心裏的疑惑,“好,你去忙吧。”
宋娴喜歡外國油畫,易言找到她的時候,她對着一副裸.男圖看得津津有味。
意大利的畫家,模特金發碧眼,一條輕柔的紗布遮擋住令人想入非非的地方。
“姐姐,這人長得可真好看。”她笑嘻嘻的說,“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別膚淺。”
“不會啊,”易言搖頭,目光定格在畫上,又蜻蜓點水的移開,“但是我不太喜歡這種沖擊性的美。”
宋娴來了興致,非要和她讨論,“你喜歡偏柔和的長相?”
“算是。”
宋娴狡黠的繼續問,“陸醫生那種的長相?”
易言:“……”
“默認就是承認,要是喜歡就去表白呀,藏着掖着多不好。”
易言無奈扶額,曲起手指給了她一個爆栗,“你想哪去了,陸教授是高嶺之花啊,容不得我等閑人任意采撷。”
宋娴歪頭躲過她的攻擊,翁裏翁氣的說:“但我覺得陸醫生對你不一樣。”
易言微微愣住,好像,不止一個人這麽說過了。前幾天的阿雯,現在的宋娴。
可是,她實在感覺不出來陸教授對她哪裏不一樣。
場內的服務人員分發飲用水,易言遞給宋娴,聲音中摸不透情緒,“我剛才見到陸醫生了。”
宋娴擰瓶蓋的手頓住,忙不疊的要離開,“不行,不能等他看見我們。”
易言頓了頓,不疾不徐的斷了她最後的念想,“他和我說,四點鐘在門口等他,送你回醫院。”
宋娴嘴唇翕合數下,面色不善的坐在她身旁,“陸醫生真是太狠了!我收回讓你去和他告白的話,這種清冷的男人不能要,會被冷凍住的!”
易言不置可否,“清冷的男人”,用來形容他,再貼切不過。
兩人又轉了書法展廳,踩着點來到正門,彼時陸景書的車已經在門前泊好,安安靜靜的等在那。
宋娴拉開後座門坐上去,易言想挨她坐下時,前座傳來他微啞的聲音,“坐前面來。”
易言的動作頓住,默默的繞到副駕駛躬身而入。
好吧,誰讓她有求于人。
他挑了挑眉,看她的模樣似乎是很不情願,于是興意盎然的說:“那幅畫現在就在後備箱,易小姐,請管理好你的表情。”
這男人真是懂得拿捏她的七寸!
易言郁悶的收斂起外漏的情緒,揚起一個自認為好看的笑,“陸教授,這個表情你滿意嗎?”
陸景書斜眼睇她,漫不經心的吐出兩個字眼:“太假。”
“……”
她嗤了聲,被他清涼的眼風一掃,馬上規規矩矩的坐好,面無表情的看窗外。
自從宋娴入院以來就特別怕她這個主治醫師,在他的車上自然不敢造次,一路行駛到S大附屬醫院,她下車從半降的車窗外和他們兩個揮手,“我走啦,陸醫生你放心。”
陸景書修長的指尖輕敲方向盤,笑意很淡,“下不為例。”
宋娴沖易言吐了吐舌頭,轉身往住院部走去。
車廂內僅餘下他們兩人,寂靜萬分。他不開口說話,易言便耐心等着。
半晌,他側目,聲音輕且柔,帶着幾分惑人的意味,“今天開心嗎?”
易言的心情有些沉重,“啊……畫展很棒,謝謝。”
他按下控制臺音樂的按鍵,低沉的尾音上揚,話語讓人摸不透情緒“是嗎。”
易言立刻補充上:“你的畫很漂亮。”後知後覺,這樣膚淺的贊美實在配不上他,但一時又詞窮到找不到合适的詞語,生怕他不相信似的,“我是認真的。”
“那幅畫明天我會找人挂到宋娴的病房去,”陸景書揉開眉間的輕褶,往後靠在椅背上,聲音中的倦意清晰可聞,“今天晚上我值夜班,等我休息一會兒就送你回去。”
“我聽屹川哥說值大夜班很累,你趁沒有接班趕緊休息會兒,我自己回去就好。”她的呼吸收緊,神情認真的回應。
他靜靜地凝視她,妥協:“好。”
她複又說,“畫的價錢,你開出來,我有空轉給你。”
陸景書眸光微亮,高聳的眉峰平蕩開來,“我記得前些天我說想投你所好,這幅畫就算是回報你的。”
易言沉了口氣,“陸教授,我的本意就是要買這幅畫,并不是讓你無償回報給我。”
“易言,這幅畫對我來說意義不凡,如果你硬要用金錢來衡量,會惹我不高興的。”他傾身上前,白松木的凜冽氣息霎時沖入易言的鼻腔,話語清晰近乎一字一頓的補充,“我不高興,會讓你也不高興。”
又是威脅!
易言慫了,默默後退,脊背抵住車門。
他停在安全的距離,看到她泛紅的耳垂,微微眯起眼睛,“發燒了?”
“不不不……”她小聲嘟囔着,伸手捏住耳垂,“我這人很膚淺,一看到長得好看的男人就忍不住臉紅心跳。”
陸景書勾了勾嘴角,要是再談下去,這姑娘非得自爆不成,于是好心的給她解開安全帶放她走,“路上小心。”
易言幾乎是立刻推門跑了,用手扇着風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
等平靜後,她腳步頓住,咬着下唇承認一個事實。
陸教授,好像的确,對她不太一樣。
車內的男人看她慌不擇路逃跑的身影,低低的笑出聲來,而後,從置物櫃摸出煙盒,劃開打火機點燃。
他的煙瘾并不重,每次冷靜不下來的時候會抽一支。
不過最近,冷靜不下來的次數有些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