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血雛菊(2)

地上伏着一些斷了的雙手,每只手的上面,都帶着一個眼珠。在看着他們。

幾乎是一瞬間,程初淺捂住了對方将要出口的胡言亂語。

這個幻境有太多不确定因素,誰也不能保證這裏有沒有那令人恐懼的「靈」。

羅錦表情萬般痛苦,奈何他半個臉幾乎都被捂住了,嘴裏只能發出一些支支吾吾的哼唧聲。

葉落塵站在那條蛇兩步遠的位置,盯着它道:“這蛇似乎能看見人。”

陳璃道:“之前找線索時就老能看見這條蛇,該不會它就是主靈吧?”

“不無可能。”程初淺在确定羅錦情緒穩定下來後,才松開了手,若有所思地也看着那條蛇。

蛇:“……”

被這麽多人看,還是有點小害羞呢。

羅錦的聲音還是有些發抖:“這裏為什麽會有蛇呢?誰家院子裏養蛇啊!”

“那可不一定。”杜望接道,“有的家族就喜歡鑽研巫術,就會在院子裏養蛇啊蜘蛛啊這一類東西,用來養蠱害人,啧,瘆得慌。”

羅錦不禁抱住了肩膀。

“蠱也不一定會害人。”葉落塵忽然道,“任何事物都不是絕對的危險。”

“嗯?”杜望看向他的眼神有些不解。

但葉落塵也沒再說了,他總是這樣,在發表完自己的看法或觀點後就迅速閉麥,也不管別人會不會因為他的話産生什麽天大的誤會。

蠱在傳說中之所以是有害的象征,是因為傳這些故事的人賦予它們這種設定,或許真的有人這麽做了,但也只能說明這個人很壞,不能說明蠱就是害人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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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落塵眼裏看不出什麽情緒。

至少不能僅憑一個大衆觀點,就去評論一個人或者一件事情的好壞。

程初淺手心有微微的汗意,這段話讓他不禁回想起了某些往事。

“動了動了!”羅錦剛要跳起來,就被陳璃按住了,她靠近對方的耳朵惡狠狠地說,“再一驚一乍就斃了你!”

“好像有人來了……”有人很小聲說了一句。

衆人只能噤聲,想着遠處那抹越來越靠近的紅色身影看去。

來的人是陸婷,她似乎在尋找什麽,神色裏似乎還有些焦急。

身邊忽然響起一些細小的聲音,葉落塵低頭,發現腳邊那條蛇的身體竟然在微微發抖。

陸婷猛地回頭,目光鎖定在十人所在的方位。

“呃……”衆人屏息。

陸婷忽然擡腳向他們走過來,黑色公主鞋在石板地上發出「噔噔」的聲響,和那天夜裏的聲音一樣。

葉落塵的手慢慢握緊,他已經做好了戰鬥的準備。

陸婷卻從他的身邊經過,站在了她的後面。

後面是程初淺和羅錦、陳璃三人。

但陸婷似乎是并沒有看見他們,只是忽然蹲下,手伸向草地,拽出一條綠色的長條生物。

是那條竹葉青。

竹葉青剛才竟然沒來得及藏起來,按理說蛇類生物移動速度很快,這種情況實在讓人不得不懷疑一件事:

這條蛇遇到了比死神更可怕的勢力。

或者說,本能的恐懼讓它預知了自己的死期将至,這時候再跑也沒有任何意義了。

蛇身直直地垂在半空中,陸婷拎着蛇尾,似乎并沒有因為這是一條蛇而害怕,她的另一只手拖起蛇身,細細撫摸。

她忽然道:“這藤條真不錯,拿來做手環再合适不過了。”

少女你看不到這是一條蛇嗎?!

可那蛇不知是怎麽回事,竟一動也不動,要不是之前衆人看見過它動,甚至也要認為這只是一根藤條了。

陸婷摸着摸着,手忽然一用力,竟恰好握住了那蛇的七寸。

被逼七寸,必死無疑。

竹葉青的身軀終于有了反應,它緊緊地抽搐了一下,嘴部滲出絲絲鮮血,滴在了地上的綠色植物上。

陸婷注意到腳下的動靜,疑惑地低下頭。

“哪來的血?”

她想了想,覺得莫名其妙。

大致是老鼠吧,這種生物在生活中很常見的。

她于是不便多想,雙手擺弄着「藤條」走了。

竹葉青的蛇尾垂下,這一次,它沒有僞裝。

葉落塵現在可以确定,這是他看過的情節。

那個日記本。

場景再次變換,眼前又變回了公寓裏面。

葉落塵回憶了一下,現在應該是一年後了。

陸晚在玄關處穿鞋,只見陸婷從樓上跑下來,雙手似乎藏着什麽東西。

她似乎長高了一些,那條碎花裙有些許短了,她跑到他面前,道:“哥哥!”

陸晚已經穿好了一只鞋,聞言,轉過頭看她:“怎麽了?”

“送你個禮物。”陸婷神秘。

然後她忽地伸手,把那個綠色的「禮物」放大在陸晚眼前。

陸晚拿在手裏的鞋掉落,他不可控制地後退了一步。

那竹葉青的身體被扭曲的不成樣子,上面還發出一股若有若無的腥味,大概是陸婷拿什麽香味蓋住了,但動物死後本體所散發的味道顯然沒那麽容易覆蓋。

竹葉青的眼睛還睜着,露在外面。

死死地盯着他。

“這是什麽?”他的聲音有些顫抖。

陸婷:“手環啊!”

見陸晚的表情實在不算太好,她嘟起了嘴:“我手藝有這麽差嗎?”

“沒有,很……好看。”

陸婷反問:“那哥哥為什麽不接?”

陸晚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過了那個「手環」。

他的手在發抖。

一個純真的罪孽在他的手上,發腥,散冷。

他沒辦法不接受妹妹的好意,自己是她唯一的依靠了。

他不能因為……那件事,就對她避而遠之。

耳邊忽然響起一陣争吵,葉落塵轉頭,看見了那對男女。

玄關處的陸晚出現在二人面前。

女人指着他:“你看看你現在!你在幹什麽!你為什麽要護着他,為什麽要把這個東西戴在手上,你不要命了嗎!”

陸晚面色難看的很,但也只能咬着嘴唇不出聲。

男人頭疼的按了按太陽穴:“好了,吵吵什麽,又不是你戴。”

女人的矛頭立刻轉向他:“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我那不是為他好?”

“他想慣着妹妹就慣着呗,咱們做父母的也不能不要她啊……”

“放屁!”憤怒到極致,女人的聲音有些尖銳,“誰會願意養一個奇怪的東西!我看你真是……”

“他不是奇怪的東西。”

陸晚忽然擡頭。

二人停下争吵,看着他。

“她是我妹妹,你們可以不把她當女兒,但我決不會不認。”

他轉頭,看見了頭上的小腦袋「嗖」地一下縮回去。

心酸在心底無限延展開。

再等等,他想。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葉落塵看着這一幕,沒有什麽太多感觸。

除了那個「手環」,不得不說實在讓人很惡心。

羅錦雖然害怕,但還是忍不住:“天底下真有這樣的父母嗎?孩子這樣不應該去帶她去看醫生嗎,哪有這種的啊!”

陳璃也搖搖頭:“我們還是生的太好了。”

生的太好了,看見別人不好,難免覺得接受不了。

盡管這是別人的習以為常。

程初淺倒是和葉落塵一樣沒什麽感觸,人類的情感本就是複雜多樣的,誰又能猜到誰會是怎樣的呢?

“我要當警察!”

耳邊風聲呼嘯,過去後,一個響亮的聲音落入衆人耳中。

面前是一條街道,走在路上的那對兄妹正是這對話的發起者。

陸晚明顯愣了一下,似乎并沒有想到這樣的答案,他出聲:“為什麽?”

陸婷想了想:“從前都是哥哥保護我,我當了警察就可以保護哥哥了!”

很清亮的聲音,本來是讓人感動的一句話,但此時落在他心中,卻是展開無數的沉思。

“他哥怎麽一天天愁眉苦臉的。”羅錦發表彈幕。

“成年人的世界你不懂。”杜望裝腔作勢地教化。

程初淺感覺到一個眼光落在他身上,他很體貼地分給了對方一個視線。

羅錦越過葉落塵,拍了拍他的肩膀,聲音凝重:“大哥……”

那邊的人已經知道他要說什麽了。

果不其然,羅錦下一秒的話沒打他們的臉。

“等出去後,你還是我大哥,有事你叫我,天涯海角我都去幫你。”

程初淺回了一個看起來很感動的微笑。

“換場景了。”葉落塵忽然出聲,打斷了這段「兄弟間」的人間情意。

陸晚正在刷碗,在他打工的餐廳的門口,忽然闖進來一批警察。

“別動!都舉起手!”

陸晚連忙放下手裏的碗,手都沒來得及擦就跟着一堆人蹲在了地上。

一個警察冷冷開口道:“有人舉報你們這裏非法出售蛇肉,經排查,我們确實在你們餐廳投放垃圾的地方查出了蛇肉,你們誰是店長?跟我們走一趟吧。”

蹲在中間的胖女人頓時涕流滿面,跪在地上開始磕頭:“不管我的事啊,都是這小子的妹妹給我的蛇啊!”她伸手,指向了角落裏的陸晚。

陸晚聞言,下意識地摸了下手腕。

還好,今早走的急,沒戴。

警察冷眼掃了一下角落裏那個低着頭的男生,道:“涉及犯法的一個也跑不了,都跟我去警局錄口供!”

人生中第一次上警車,陸晚的心砰砰直跳。

他不知道陸婷是否真的給老板提供了蛇肉,盡管他一次都沒見過二人有什麽交集,但他就是覺得,這件事和陸婷有關。

到了警局,他作為被指控人第一個被審訊。

“蛇是你妹妹送的嗎?”一個女警官開口。

陸晚:“不是,她還只是個小學生,怎麽可能向餐廳提供蛇肉。”

“小學生?”女警官顯然有些驚訝,畢竟對方口中的身份實在讓人很難起疑心。

一番斟酌後,她才不得不提醒:“盡管是個小學生,我們還是要去你家查查的,查不出最好,查出來了,你們一家恐怕都要受牽連。所以,我再問一句,你妹妹到底有沒有送過蛇?”

陸晚一口咬定:“沒有。”

警察還是去他們家了。

陸晚趁警察轉身的功夫,悄悄地把床頭櫃上的手環掃入床縫,動作之快只有幾乎一秒。

不過他還是提着一口氣,花園裏還有沒有蛇,他不知道。

他不禁開始祈禱,盡管他從不寄希望于天。

但人被逼到絕路,就是會寄希望于一些神聖的東西。

去查花園的那幾個警察回來了,很明顯,他們什麽也沒找到。

陸晚胸口的氣終于沉下了。

樓底下還響着夫妻倆的怒罵。然而此時,他卻是什麽也聽不到了。

他看向窗外,他種的那片雛菊。

在陽光下顯得異常純白。

他的妹妹,以後還是能做警察的。

一行淚劃過臉頰,他第一次感覺人生好長。

長到讓他有些迷茫。

眼前忽然黑了下來,衆人被下了一跳,連忙都拉住身邊的人。

葉落塵沒動,他後面有一個散發着微熱的胸膛。

盡管他不畏懼黑暗。

程初淺在他耳邊輕輕道:“別怕。”

葉落塵轉頭:“怕什麽?”

他這一下太突然,身後的人顯然沒來得及閃躲,葉落塵只感覺嘴唇上湧入了一陣熱氣。

程初淺的鼻息撲在他的唇上,拉扯着一絲勾人的香氣。

兩人皆是一愣。

黑夜太黑,看不清對方的臉,但葉落塵能感覺到,對方一定在瞪着眼睛看自己。

莫名的熟悉。

他腦中閃過一絲什麽,但随着旁邊羅錦的開口,還是沒捕捉到。

羅錦擡起腳:“杜望你抓我腳幹什麽!”

“啊?”杜望撓撓頭,“我離你好遠的。”

羅錦碰了碰他旁邊的男生:“你不至于這麽害怕吧,我都沒害怕。”

男生嫌棄地甩開他的手:“感覺到了嗎,我的雙手在我的身上,沒在你腳上。”

聞言,羅錦忽地噤了聲。

許是聲音消失的太突然,男生下意識疑惑道:“怎麽了?”

羅錦開始發抖了,他腳上那雙強有力的大手,很明顯是男人的,不是杜望,也不是這個男生,那是什麽……

他求助的眼光向身旁望去,黑占據了整個空間,他不确定對方能不能接受到他的求助信號。

程初淺艱難地從暧昧中抽身,他感受到了。

同類在危險之中傳遞的信號,是極好的良藥。

這種信息素是最安全可靠的。

他手裏捏出一片花瓣,憑感覺朝羅錦腳下打去。

空氣中響起血肉的穿透聲。然而,并沒有人發出吶喊。

羅錦感覺到鞋面上的一只手似乎有松動,他連忙抽出那只腳,然後迅速踩在自己另一只腳上的手上。

“啊啊啊——”

耳邊是一陣要刺破耳膜的尖叫,衆人捂住耳朵,程初淺手心捏出一絲火焰,照亮了這個空間。

葉落塵看着那團明亮,有些眼熟。

但下一秒,耳邊響起的一陣尖叫讓他不得不回神,面對面前的這些事。

火光照亮了眼前的所有。

地上伏着一些斷了的雙手,每只手的上面,都帶着一個眼珠。

在紅色的火焰中看着他們。

作者有話說:

程初淺:想不到吧,我還會玩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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