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新生無望

我希望你可以看得見這世上的所有青草、濃蔭和芬芳。

衆人跟着陸婷回到了公寓,沒想到一開門就看見客廳裏跪着将近三十餘人。

他們被竹葉青逼着聚成一團,看見陸婷回來,紛紛都縮了縮脖子。

陸婷把李清扔進他們當中,打了個響指,原本靜默的蛇群忽然開始爬行,朝着他們吐着信子過去。

陸婷沒去觀看那壯觀的景象,她上了樓,來到一個房間門口。

推開門,原來是一間雜物室。

進門的左手邊的櫥櫃上擺着許多盆花,櫃子最上面,是一個男生的照片。

陸婷走到櫃子前坐下,閉上了雙眼。

再睜開眼,只見陸晚端着一盆花在窗邊打理,日光抛在他的臉上,顯得溫柔又雅芳。

她起身跑到陸晚面前,抱住他的胳膊:“哥哥怎麽這麽好看。”陸晚擺弄着花,沒回答。

“哥哥,我今天幫做了件好事,你快誇我。”

陸晚不語。

“哥哥,你能不能做飯去啊,我餓了……”

“哎呀哥哥你別忙了,你整天就知道擺弄這些花花草草,到底我是你妹妹還是它們是啊?”

陸晚不回答,她卻不惱。

對她來說,能再見到哥哥就是極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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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這個「世界」裏的哥哥不會說話。

但沒關系,哥哥不嫌棄她的怪異,她自然也不會嫌棄哥哥。

又膩膩乎乎地和陸晚賴叽了一會兒,陸婷才戀戀不舍地分開,道:“哥哥我先離開一會兒,我去處理點事。”

陸婷又回到櫃子下坐在,再睜眼,已然不覆剛才的柔情蜜意。

她開門,一陣股臭味襲來,她不悅地捂住鼻子,下樓處理了那些屍體。

看着陸婷娴熟的模樣,陳璃莫名有些發顫:“別的咱不說,目睹一個小姑娘的殺人過程确實有點瘆得慌。”

杜望目光瞥過某處,道:“怎麽不聖父心了?”

羅錦一聽,頓時來了氣:“你什麽意思!什麽叫我聖父心?”

杜望:“現在你還覺得陸婷可憐嗎?”

羅錦越過衆人,伸手指着他的鼻子:“告訴你杜望,我雖然成績不好,但我懂人情世故,陸婷變成今天這樣是她自己願意的嗎?她的父母那麽對她,因果報應那是死了活該!你跟我在這酸什麽?啊!”

杜望打掉他的手,冷道:“那現在呢,他們也是罪有應得?我說你該不會是對陸婷有意思吧?處處護着她?她殺人沒錯呗?”

“你別曲解我的意思……你!”羅錦被氣得說不出話,程初淺上前扒開他倆,先是拍了拍羅錦,然後轉頭對杜望道:“阿錦的意思是,錯的人受到懲罰是應該的,他們這些人犯了錯,如今落得這個下場,只能說是報應。”

他道:“但陸婷的報複手段确實不宜提倡,人殺我我必反殺之的想法在古時可能比較盛行,但在今日,我們有了更有權威的武器來保護自己,所以應當用正當的手段去維護自己、保護自己。”

杜望哼了一聲,別過頭。

“你的想法沒錯,是阿錦太激動沒表述好,才造成你們之間的誤會。”

杜望擺擺手:“我才不在意。”

程初淺點點頭。

做大哥真不容易。

沒等他感嘆完,他們面前的場景一換,又回到了餐廳。

那條蛇還在瘋狂轉動,衆人沒有防備,被淋了一身,葉落塵甩了甩頭,委屈巴巴喊了句:“哥哥!”

程初淺連忙過去,朝着大蛇放了團火。

大蛇被火晃了一下眼,它微微蜷了蜷身子,朝着衆人張開了嘴。

杜望離蛇最近,被噴了一臉口水。

雖然不怎麽厚道,但羅錦此刻非常想拍拍大蛇的頭,對它說「你真棒」。

“什麽聲音啊?哥哥你在幹什麽?”陸婷的聲音從外面傳進來,大蛇聽見動靜,頓時在衆人面前消失。

很聰明,不錯。

陸婷推開門,地上的血跡已經退了,房頂上的奇怪東西也消失了,只是那幾盤烤肉卻是正正好好地在地上,她看了一眼,道:“哥哥不喜歡吃嗎?”

葉落塵莫名有些愧疚:“我們不小心打翻了,抱歉。”

“沒事沒事。”陸婷搖搖頭,把手裏的雛菊送到他面前,“哥哥你看,我把雛菊拿來了!”

葉落塵接過,有些沉。

陸婷抿了抿嘴:“哥哥,我看見的所有花都是灰色的,你能不能告訴我你手裏這盤是什麽顏色啊?”

葉落塵看了眼盆裏快要枯萎的、已經泛黃的雛菊,道:“白色。”

程初淺看他,微微有些詫異。

葉落塵又道:“生的很漂亮,和你的氣質很符合。”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說出這些話,但面對這樣的陸婷,他竟沒辦法搪塞。

陸婷甜甜的笑了:“我還以為和我的裙子一樣是這種紅白點綴的呢,原來是純白啊!我喜歡!”

杜望打斷了這份溫存,他道:“咱能不能先找到主靈再……”

來不及了。

那個捂住他嘴的男生懊悔不已,恨自己沒再快一點。

他求助的目光投向程初淺,後者連忙拉開離陸婷最近的葉落塵。一瞬間,只剩陸婷一個人站在門口。

陸婷呆呆地站在原地:“主靈?”

她面色忽然變得可怖,身後升起無數根藤條。不,那不是藤條,是一條條蛇!

“你們……騙我?”

“我哥哥呢!”陸婷甩過來一條蛇,程初淺用荊刺打掉了。

“陸婷,你冷靜點!”他大喊。

可陸婷此刻已經失去了理智,無數條蛇朝他們投來,葉落塵一手抱着花,另一只手脫下一個男生的校服,迅速打成一個結兒,在手中迅速搖晃,打散了這一波攻勢。

“哇……”那男生第一次覺得,平時用來當枕頭和被的校服,如今這麽神聖。

程初淺抽空說了句:“反應不錯。”

葉落塵面不改色:“多謝哥哥誇獎。”

陸婷見這樣打不垮他們,立馬換了種攻勢,無數條竹葉青彙聚,一條參天巨蟒撐破公寓,立在衆人面前。

衆人:“……”

與此同時,破碎的公寓中飄出許多灰色的靈魂,它們形态各異,飄在半空中發出一陣陣獰笑。

地面上又湧出血跡,那些肢體器官怪物再一次湧出,伏在地面上虎視眈眈地「盯」着他們。

“麻煩了……”程初淺皺着眉。

偏偏他們這裏能打的只有三人,其餘六人可以用手無縛雞之力來形容,如此勢力懸殊,局勢太不利了。

葉落塵走到他身邊,悄悄道:“目前為止,主靈還是沒有線索嗎?”

程初淺搖搖頭:“所有的房間,包括公寓外面咱們都搜過了,若是主靈,上面一定帶有什麽是主人在意的,咱們一動就會知……”

他忽然不說話了,葉落塵看着他,心裏也閃過一絲契機。

他們的安全屋裏,還沒有找過。

葉落塵道:“安全屋可能嗎?”

程初淺:“不知道,每個「世界」的設定都不一樣,但安全屋這個确是共有的,假如真在安全屋裏的話,也只能說明我們運氣不錯,趕上了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概率。”

“呃……”葉落塵看着面前已經成了廢墟的房子,有些犯難。

陸婷的聲音在空中響起:“你們連我這個小小的「世界」都要毀掉,我要殺了你們啊啊啊!!”

大蛇長叫一聲,剎那間,空中的、地上的都展開攻勢,朝他們襲來。

葉落塵在程初淺耳邊留下句「分頭行動」後就閃身跳走了,他只有一只手,懷裏這盆雛菊跟随着他的動作微微搖晃,那老枯腐敗的枝莖下一秒似乎就要折斷,他只能把花盆護在校服裏面,以免被風吹斷。

直覺告訴他,這盆雛菊不能随意放置,不然可能後果會更嚴重。

身後傳來一聲怒罵:“你個怪物!你到底要害死多少人!你是不是以為我們怕你,你來啊,看我怕你嗎!”

杜望躲在一旁扯着嗓子,卻收到來着一個男生的怒罵:“閉嘴吧你!都是因為你口無遮攔,你害了我們所有人知不知道!”

杜望反駁:“你怕什麽?反正到時候主靈被找到了主人還是會展開保護模式,早晚都得來,何必拖着呢!”

“那不一樣。”程初淺甩掉一個難纏的鼻子,道,“主靈被找到和主人發怒是兩個概念,後者比前者棘手十成。”

“你要是不能幫忙就別添亂,煩不煩人?”

羅錦不知道從哪撿來一塊石頭,正專心地砸着地上的一只腿。

杜望掃了一圈,發現只有自己沒有動。

每個人都在拼進全力抵抗,只有他在原地說一些口舌之争。

他成績不好,不然也不會來這兒。

他自诩別的方面不比同齡人差,所以一向自視甚高,除了成績以外在別的方面從來沒瞧得起誰。

他的目光掃到了廢墟中來回閃身尋找的葉落塵,心裏的不爽更是升到了極點。

他找不到的。

他想……

他們都找不到。

只有自己能帶他們走向勝利。

杜望想過去廢墟,卻被頭上的魂靈擋住了。

奇怪的是,這些魂靈一開始只是漫無目的地飄蕩搖晃,時不時發出恐怖的笑聲,并沒有攻擊他們。

現在他卻成了衆矢之的,不免有些煩躁:“幹什麽都來弄我!”

“嘿嘿嘿哈哈……”

“快看兄弟們,我找到了和咱們一樣污濁的靈魂哈哈哈……”

“呼呼呼……好純正的氣息啊……”

杜望一字不漏地聽完了這些話,他眼底頓時紅了一圈。

葉落塵在廢墟中尋找着,腦中搜尋安全屋的可能塌落的大致方位。

不知道為什麽,他抱着一盆花本身就跑的不算太快,那些手怎麽一個都沒來找他?

他停下腳步,看了眼校服裏面的雛菊。

難道是這個?

他尋了一圈,在看到一個人的方位時迅速跑過去。

“拿着。”

陳璃懵懵地接過……一盆花。

接着,葉落塵閃身回了廢墟。

果然,那盆花在陳璃手上,沒有怪物再去襲擊她了。

可是,也沒有怪物來找他。

葉落塵看了眼周圍人,除了陳璃都在被怪物纏着,那自己為什麽……

他忽然定在了原地,他忽然看見,在廢墟的一個角落,似乎站着什麽人在看着自己。

葉落塵跑過去,那感覺卻消失了。

他喘着氣低下頭,看見了腳下踩着的石塊下面,壓着一些荊棘,裏面還裹着一副照片。

他迅速把相框從荊棘裏挖起來,卻忘了荊棘是有刺的,手被割破了好多口子,有深有淺。

葉落塵擦了擦上面的灰塵,露出了陸晚一張明媚的笑臉。

程初淺把剩下的幾個人都攏到一起,用荊刺打出一個圈,組成一個暫時的安全區域。

他再回眸,就看少年朝他跑來,臉上沒什麽表情,話語卻帶着欣喜:“哥哥,你看這個相框!”

程初淺接住他,卻一把拉住他的手:“手怎麽了?”

葉落塵搖搖頭:“我沒事,你看這幅照片是不是主靈。”

程初淺眼底閃過一絲心疼,但實在情況緊急,也只能先解決眼下的困境了。

等他把畫舉起來,露在陸婷眼前,周圍卻忽然靜止了。

纏在杜望頭上的魂靈回到了蛇身旁,器官怪物們也安靜地伏在地上。

陸婷呆呆地看着那照片,道:“你們別動它……”

程初淺道:“咱們來談談好吧?”

陸婷:“談什麽?”

在世界裏,還有一個辦法可以出去,就是讓主人放下執念,敞開心扉。

這很難,畢竟「世界」是封閉的,想輕易打開不是那麽容易的。

程初淺道:“你把這畫送給我們,然後回歸正常生活好不好?”

“正常?”

陸婷發出凄慘的笑聲:“我現在不正常嗎?如果你們不來,我現在還正常地在活着啊!”

程初淺道:“你整日沉迷在這個世界裏,長時間脫離現實,怎麽能算活着呢?”

“你懂什麽!”陸婷忽然大喊,“你們活在陽光下,覺得生活真好,我呢!我活在陰霾裏,你們有什麽資格讓我正常?!”

“我雖然不懂,但依我所知道的關于你與陸晚的一切,你十七歲前的人生,是在陽光下成長的。”

“不要輕易說自己有多與衆不同,每個人都是世界的孩子,雖獨一無二,但萬歸本源,你有一個很好的哥哥,他讓你在以前的十七年中,沒有擅自把自己排除在這本源之外。所以,你又憑什麽說,你生活在陰霾之下?”

陸婷顫抖地搖搖頭:“可你們都說我是怪物……我和你們不一樣……”

“我說了,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程初淺道,“你雖看不見自然界,但它也賦予了你勇敢,舉一個簡單的例子,在別人害怕蟑螂時,你可以從容淡定地驅趕;在人們因為落葉歸根而哀傷時,你可以先一步看見冬日的盛雪。”

葉落塵扭頭,看向程初淺的目光有些意外。

“我的意思是說,你和別人一樣,生在陽光下,你又是獨一無二的,可以擁有別人沒有的情感。”

陸婷的臉龐流過一行清淚,她從蛇身上下來,走向衆人。

“你說的是真的嗎?”

程初淺點點頭:“你可以多去看看世界,有很多美好都在發生,不要拘泥于時光的長廊裏,傷自己,更傷已故親人的心。”

陳璃走過來,把手裏的雛菊遞給了她。

陸婷看着它,頓時泣不成聲。

即使她看不見雛菊的生,但她知道,這盆雛菊已經枯了。

但她又知道,新生馬上就會到來。

她出去後面對的,一定不會是美好又盛大的世界,而是一扇鐵門,恐怕還會伴随着無盡的黑暗。

但如果是為了新生,哪怕生在泥土裏,也是極好的。

她摸了把眼淚,道:“對不起……”

“我做了好多錯事……”

程初淺一步步引導:“知錯能改就是好孩子。”

陸婷點點頭,指了指他手裏的照片:“能把它還給我嗎?它不是主靈。”

程初淺有微微的詫異。

“那主靈在哪?”不知是誰忽然問了一句。

陸婷指着廢墟:“那些荊棘……就是主靈。”

“它們是我哥哥的靈魂所化。”

葉落塵忽然感到有些不對勁,他向程初淺投了個眼神。

程初淺突然想到什麽,向後尋了一圈背着爆竹的男生,卻發現一個人倒在地上,背包拉鏈被打開,裏面的東西都露在了外面。

羅錦忽然大叫:“杜望你幹什麽去啊!!”

葉落塵迅速向廢墟跑去,但杜望剛才趁所有人不注意已經來到了那堆荊棘旁,将自動炸彈放在上面。

“別怕夥伴們,我帶你們出去……”

陳璃大叫:“住手啊你!主人已經被感化了,你為什麽還要這麽做!”

陸婷的神經一下子繃緊,她回頭,目光裏有殺意閃過:“騙我?”

程初淺連忙穩住她:“沒騙你,他跟你開玩笑呢。”

葉落塵站在離他幾步遠處,開口道:“你想幹什麽?”

杜望踩着炸蛋,道:“當英雄啊。”

“傷害別人為了自己的英雄?”

杜望斂了笑意:“你想說什麽?”

葉落塵:“把自己奉上人人敬仰的神壇,對你來說真的那麽重要?”

“像你們這種不愁前途的人當然會這麽輕松地教育別人!”杜望道,“你成績好,我不是,我只有二百多分,無論怎麽去努力也趕不上的。所以,我必須另辟蹊徑,我要讓所有人都崇拜我,不因為我一方面的缺陷看不起我。”

“塵!快回來!”程初淺不知何時腥紅了眼,盯着那可炸彈,心久久不能平息。

葉落塵在原地局促了一下,他其實怎樣都可以,能出去就可以,他可以不用管陸婷怎麽樣的。

但那天下午,陸婷的那一聲哥哥……送給他的那盆雛菊……都讓他有些難以割舍。

幫一次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吧。

他揮揮手,示意程初淺不要擔心。

杜望看着他:“你想阻止我?”

“試試。”

杜望笑了:“你不會成功的,知道為什麽程初淺那麽着急嗎?你剛來不知道,我們這裏的炸彈使用的方式很特別,是……用腳踩的!”

葉落塵瞬間警惕,但就在一瞬間,爆炸聲響起,他被人拉走,耳邊是陸婷絕望的尖叫。

“不要——”

葉落塵忽然想起了在日記本最後一頁寫着的一句話,看筆跡應該不是陸婷。

“我的一生只有一個願望,希望我的妹妹可以永遠純真,向陽而生,我希望她無憂無慮,希望她肆意昂揚。”

“在未來這個渺遠的征途中,我希望你可以看得見這世界上的所有青草、濃蔭和芬芳。”

「砰」的一聲,黑暗再次襲來。

葉落塵感覺有什麽東西從自己身體裏抽離了,他低着頭,眼底沒什麽色彩。

作者有話說:

完結撒花——

?? Ⅱ醜角兒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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