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月色朦胧

可惜他無法宣之于口的,都被這月色偷聽了去。

葉落塵其實很少給別人定标簽,一是不熟,二是覺得沒必要。

但如今,自己情緒被人牽着走的滋味實在不好受,況且眼前這個人又确實表裏不一,不然他那些內心戲是哪來的。

面前這人雖笑着,但只是骨相的笑,那種疏遠的意味別人不知道,葉落塵可是清楚的很,即使他對沒必要的人可能連笑都不曾施與,但不得不說。

這位賀公子表面上還是和他有幾分相似的,即是同源,多少會有些感知。

賀瑜年看了眼月亮,此時正挂天頭,照射着這片厚土,他似乎有過一瞬間恍惚,但或許是顧及到還有外人在場,這份恍惚并沒有存在太久。

“這麽晚還沒睡?”

夜色中忽然傳來一句話語,葉落塵不用回頭都知道是誰,他擡頭看向月亮,忽然覺得這月色也如那頑皮的孩子,照的人的心思無處可藏。

程初淺從背後搭上他的肩膀,看了一眼賀瑜年,也說了句:“賀公子。”

賀瑜年看着眼前這人,一副懶散的模樣,語氣也慵懶的很,一副雲淡風輕的神态,倒是與某個人相似極了。

他道:“你也是新來的?”

“打雜的,不會唱戲。”程初淺面對別人時似乎不舍得分出任何情緒,他總是一副彬彬有禮的模樣,看似親和,實則是疏遠。

葉落塵堵了一下午的心莫名舒暢些,他看見賀瑜年又挂起了那副骨相笑。

不對……

他這幅骨相笑裏明顯多出了一些情緒,葉落塵剛放下的心莫名又緊起來,他聽見耳邊的人道:“賀公子每天都這個時辰出來嗎?”

按捺下內心那些不三不四的想法,葉落塵想了一下這半月的一些事,明白了他這話問的目的,于是也一起看向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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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瑜年幹笑幾聲:“沒有,只是今夜月色挺好,我大病初愈,忍不住出來看看罷了。”

程初淺看似信了的點點頭,道:“那我們就不打擾您看月色了,告辭。”

葉落塵就這麽被人攬着肩膀走了,他們經過賀瑜年時,明顯感覺到對方的肩膀松了一下。

他在緊張?

葉落塵被拉走了好遠,等思緒回籠時才反應過來自己現在的狀況。

他不動聲色地把肩上的手扒拉下去,換上一副冷淡淡的表情,開口道:“你有事嗎?”

程初淺的手垂在夜色中,回了句:“沒……”

葉落塵轉身就要走。

“等等。”

程初淺眼疾手快地拉住他,壞笑道:“我忽然想起,是有一件事。”

葉落塵保持着離開的動作站在原地,身後的人說過一句話後卻沒了聲音,他剛想回頭,卻在耳邊捕捉到一絲溫熱。

潮濕的,斷斷續續地打在他的耳朵上,搔的人心癢。

“為什麽生氣?”

程初淺沒松開手,他明顯感覺到手裏的胳膊顫了一下。

葉落塵悶聲:“沒生氣……”

“真的?”

“我騙你作甚?”

來這裏半月,不知不覺染上了些這個時代的腔調,惹得程初淺一陣低笑。

葉落塵耳邊的熱氣弄出了他一身的雞皮疙瘩,他試圖抽離手,但對方的力氣之大讓他只能保持這樣的姿勢。

“你到底……”

“抱歉。”程初淺忽然道。

葉落塵:

他為什麽道歉?

他知道自己錯了?

他是不是知道些什麽了?

“你道歉做什麽……”

可能是陸婷在上一個世界裏給他的影響太深,他此時的腔調竟有些孩子氣。

程初淺卻道:“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你道歉幹什麽?

葉落塵回頭,一雙眼睛似乎有些生氣地瞪着他。

程初淺終于松開了他的手腕,但二人間的距離随着葉落塵回頭瞬間縮短不少,如果是放在以前,葉落塵一定會迅速回避。

但不知怎麽,或許是那幾個日夜他的身體适應了對方,他竟忘記了避開。

程初淺在他的目光中揉了一把他的頭:“不知道小朋友怎麽了,所以先道個歉。”

葉落塵頭上的觸感讓他不禁想起,早上對方似乎也摸了一下自己的頭。

可能是當時他太困,所以才沒躲開。

那現在呢?

葉落塵不想去想,但他卻站在這裏讓對方對自己做這些舉動。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對程初淺,有一種久別重逢的感覺。

這種感覺不是好友重逢的那種坦蕩,倒像是二人都憋着什麽似的暧昧。

但他又不得不否認,他這十多年來,确實沒見過對方。

他可以在羅錦和陳璃這些人面前做自己最熟悉的模樣,卻在面對程初淺時又變成另一個模樣。

月色朦胧着,它似乎往旁邊挪了個位置,但自身的光輝實在太大,月下的萬物竟沒有察覺。

風不合時宜地吹過,拂過某個人有些泛粉的耳垂。

葉落塵暗了暗眼眸,回味着剛才那句話的意味。

程初淺盯着那個漸漸由粉變紅的耳垂,想伸手撮上幾下,但不知想到了什麽,還是克制住了。

他比葉落塵高出幾厘米,此時彎下腰,接住了對方垂下的眼色,道:“還氣嗎?”

葉落塵搖搖頭,他覺得再在這裏待下去自己會受不了的,可對方顯然不給他喘息的機會。

“說話。”

“沒生氣……”葉落塵半天沒等到回複,只好破罐子破摔道,“不氣了。”

程初淺終于點點頭,又摸了一下他的頭。

葉落塵揶揄着,忽然閃過一絲想法,是屬于他自己的。

這家夥該不會是故意戲弄他呢吧?明知道自己會被主人控制,卻還是故意捉弄他。

葉落塵擡起頭,面色恢複冷淡。

程初淺還是那副笑樣,眼裏的意味不言而喻。

果然如此。

葉落塵不想和這人待下去了,這次他沒給對方抓手的機會,抱着胳膊走了。

程初淺看着那單薄的背影,笑着搖了搖頭。

今夜月色真美。

可惜他無法宣之于口的,都被這月色偷聽了去。

——

羅錦不知睡了多久,屋裏一切都靜悄悄的,但他卻猛然睜開了眼。

門外似乎有腳步走動,那聲音斷斷續續,每一步若輕若重,要是再說明白些,就像是有人在跳舞。

它不是有規律的踩踏,聽起來極盡輕盈,卻在落地時發出一聲聲細微的擦聲,若是不仔細聽根本聽不着。

但羅錦這小半月來一直被這聲音驚醒,他全身的神經都在緊縮,都統一地探向門外,試圖分辨到底是何人。

“山河破碎風飄絮,身世浮沉雨打萍,惶恐灘頭說惶恐,零丁洋裏嘆零丁……”

熟悉的腔調,每夜這時都會響起。

羅錦頓時抓緊被褥。

他的房間與大哥和大佬挨着,但每次他去訴苦時,對方卻沒聽到過自己的描述的聲音。

這戲班子他初來時就感覺陰氣沉沉的,或許是他上學時小說看的太多,心裏對唱戲的總有一種恐懼。

書裏對戲子的描述,是唱生死,話鬼神。

他不禁想起某一本書裏的描述:

【那官人趁着夜色夫人熟睡之時跑出來聽戲,臺上人唱着當地有名的小調,官人喝着酒,喝着喝着不經意間低頭一看,自己手裏的酒不知何時變成了紅色,他大驚,擡頭看,那戲子臉上竟也流着血淚。

他手一抖,撒了那杯酒,剛想逃離,一回頭卻看見戲子青黑,滿臉血淚的臉……】

“啊啊啊!!”

羅錦也不管開門有沒有什麽「流着血淚」的臉了,跳下床打開房門就跑到隔壁敲打門板:“大哥啊!哥兒啊!你快開門啊啊啊……”

門板發出輕響,程初淺的臉出現在裏面,羅錦頓時找到救星般抓住他的手:“大哥我要被吓死了,我跟你說……”

他忽然就不說了。

羅錦目光下移,全身感知都彙集在手上。

大哥的手什麽時候這麽冰了?

即使知道擡頭會看見什麽,羅錦還是不死心似的擡了頭。

一張近在咫尺的、流着血淚的臉放大在他面前,羅錦頓時吓的面色全無,他用盡全身力氣推開那張臉,大叫着坐在地上。

“啊啊啊不做人了!”

“恐吓未成年兒童了啊啊啊!!”

忽然,他眼睛一閉,再一睜眼,又從床上坐起來了。

這回他沒敢去敲程初淺的房門,而是披着被褥,有史以來第一次敲響了葉落塵的門。

這回應該不能是那什麽了吧……

羅錦緊張兮兮地等着門開,終于不知多了多久,門板被拉開了。

門後是葉落塵一臉冷漠的臉。

羅錦從來沒有這麽期待看到這副表情過,他在那一瞬間就确認,這是他的大佬。

他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張開雙臂,拉開被褥,企圖包裹住面前的人。

葉落塵在夢中被吵醒,本身反應就慢,三秒後才反應過來對方的舉動,只是沒等他出手,羅錦的張開的手就被抓住了。

程初淺的聲音從被褥後面傳來,不算愉悅:“大半夜的,你又耍什麽把戲?”

一聽這聲音,羅錦頓時慌了神,他掙脫着甩下被褥,鑽進屋裏躲在葉落塵背後。

程初淺丢下被褥,看着屋內幾乎貼在一起的兩人。

他挑了挑眉,語氣不善:“松開。”

葉落塵低頭,聽話地把羅錦攥住的胳膊抽離。

羅錦卻還是躲在他背後,盯着程初淺道:“你是人是鬼!”

葉落塵精神實在不嘉,聽這沒頭沒尾的一句話更是迷糊了,接了句:“什麽人鬼?”

程初淺進屋,把羅錦從人後面拽了出來,一字一頓道:“看清楚沒,我是你大哥。”

“大哥?”

羅錦愣了一下,又激烈反抗起來:“你胡說大哥從來不吼我你快放開我啊啊啊!!”

他掙紮沒一會兒,見周遭沒了動靜,便偷偷睜開一只眼,對上了大佬不算友善的目光。

額……

程初淺道:“冷靜了?”

羅錦想說沒有。

葉落塵看着這二人,明明什麽也沒說,但羅錦就是感受到了,大佬在說“給我一個你們打擾我睡覺的理由。”

他吞了吞口水:“我做噩夢了。”

下一秒,他們被掃地出門,連帶着那條被褥。

程初淺莫名被連累,隔着門板說了句:“我又沒做噩夢,幹嘛把我也趕出來!”

“你想進來和我一起睡?”

不輕不重的聲音透過門板傳出來,程初淺能想象到對方抱着手臂一臉黑線的神情,不禁笑了笑。

也不是不可以。

——

葉落塵「送走」二人,在門後喘了一口氣才回到床上。

剛坐下沒一會兒,他又起來,到桌前斟了一杯水。

清涼的觸感順着喉嚨一直流入深處,身上那種煩躁也散了許多,他從開門起那種緊繃的精神也松下來了些許。

他做了一個夢。

葉落塵握緊杯沿。

這半月來一直困擾他的、那不知是何緣由的夢。

作者有話說:

忽然想起這還是一個恐怖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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