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偷走禮物的小孩

羅展源收到老板的命令,一早就在公司門口等着了。江郁可出了電梯迎面看見他,把手裏的U盤交給了他。

“傅總在跟方總讨論方案,他讓我來接您。”算起來這是羅展源第二次見江郁可,他上次見他第一個念頭是江郁可長得真好看,第二次見他——也就是現在見到他,劃過心頭的仍然是這個想法,江郁可長得真好看啊。

傅黎商臨走前特別嚴肅地告訴羅展源,讓他把江郁可接到辦公室。按照傅黎商當時的态度,以及羅展源對自家老板的了解,眼前這個長得特別好看的男人多半就是傅總的男朋友了。

江郁可忽略羅展源充滿興趣的眼神,客客氣氣地開口:“既然他在忙我就不打擾他了,本來我就是來給他送U盤的。”

上一次見面的時候辦公室裏還有一個林桢宇,因此羅展源下意識地把江郁可跟他做對比。每次林桢宇來傅黎商公司都要弄出很大的動靜,生怕別人不去猜他跟傅黎商的關系。

“您不進去坐坐嗎?”他困惑地問道,“傅總讓您在辦公室裏等他。”

江郁可搖頭:“我不進去了,我在還會讓他分心。”

羅展源愣了一下,越發确定他肯定跟傅黎商有一腿。江郁可見他欲言又止的神情,以為他是害怕傅黎商的責怪,于是體貼地說道:“沒關系,你回去工作吧,我發個消息跟他說一聲就行。”

送走江郁可,羅展源魂不守舍地走到了前臺。戚嘉嘉知道他是去接人了,可是她瞧他身後空空蕩蕩的,壓根就沒有人。

“人呢?”

羅展源心不在焉地晃了晃手裏的U盤,顯然是還沒有回過神:“走了……”

戚嘉嘉有些驚訝:“走了?”

“走了。”

“怎麽走了?”

“他說他不想打擾傅總工作。”羅展源愣愣地看着戚嘉嘉好一會兒,才終于把自己的魂兒撿了回來,“你知道嗎?他走之前還對我笑,姐姐,我從來沒見過笑得這麽好看的人。”

戚嘉嘉“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你犯花癡呢?”

“……真的!”羅展源怕她不信,有些急切地反駁她,“而且一般人找了像傅總這樣的男朋友,肯定是很想炫耀的吧!可是我感覺他一點都沒有想炫耀的意思!就是那種感覺……你能懂吧?”

戚嘉嘉頗有興味地瞧着他:“哦?那如果你跟傅總談戀愛,你會怎麽做?”

羅展源擡頭挺胸,理直氣壯地說:“那我肯定把我們倆的合照貼在腦門上!讓別人都知道我們兩個在談戀愛!”

“我怎麽覺得你的語氣像是好白菜被豬拱了?”

羅展源認真沉思了幾秒鐘,說道:“本來我是這麽想的!現在我又覺得好像是傅總賺到了!”

戚嘉嘉笑得直不起腰。

給傅黎商發完消息,江郁可便坐上了車。從家裏出來之前他就已經和傅黎商溝通好,送完U盤可以到處逛逛,所以事情真相壓根就不是羅展源想的那樣,江郁可只是純粹不想浪費能夠自由活動的時間。

他剛把車鑰匙插進車裏開起空調,手機便響了起來。是微信語音通話的提示音,江郁可好奇地看了一眼,來電人的名字讓他冷不丁地心頭一跳。

他拿起手機接了起來,很快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小可。”

江郁可一只手搭着方向盤,手指不由得蜷縮起來。他抿了抿唇,有些興奮的好心情慢慢冷卻了下來。

“沈哥。”他開口喊道。

“他們來找你了?”沈木秦那邊有點吵,夾雜着不清不楚的說話聲,“我剛從外地回來就聽說了你的事情。”

“沈哥,每次你的消息都很靈通。”江郁可無奈地翹了翹嘴角,只不過語氣裏沒半點笑意,“現在已經沒事了。”

沈木秦似乎換了個地方,喧嘩的背景音消失了:“你怎麽樣?沒事吧?”

“沒事,前段時間出院了,現在基本好得差不多了。”

“那就好。”沈木秦也不知道該怎麽評價這件事,他見過太多的黑暗,很多事也不是一句兩句就能說得清的。

“自己注意點,好好保護自己。”到後來,沈木秦只是這麽說道。

“好,我知道了。”

電話兩邊都沉默了片刻,江郁可手指用力摁着方向盤,看到指尖泛出微微的白才很輕地笑了一聲,他慢吞吞地開口:“沈哥,是不是還有什麽事?”

男人幽幽嘆了口氣:“我只是在考慮要不要告訴你。”

“你都打電話給我了,不就是為了告訴我這件事嗎?”

“誰說的?我就不能是單純地關心你?”

沉悶的氣氛稍許活躍了些,雙方心照不宣地笑了笑,沈木秦感慨道:“小可,還是你了解我。”

江郁可搭在方向盤上的手垂落下來,去摳*股底下的真皮座椅。這些動作都暴露出了他內心的緊張,但他開口的腔調依舊冷靜:“沈哥,我們好歹認識了這麽久,每次你想要告訴我不好的事情都會這樣。”

沈木秦終于不再拐彎抹角,正色道:“昨天淩晨的時候,我手底下的人發現江金海睡在賭場裏,然後他們就把他丢了出去。結果今天早上出門的時候發現他還在老地方睡着,天這麽冷,他們擔心出什麽事,就彙報給我聽了。”

江郁可聽完,面部表情也沒什麽變化,很平靜地問道:“那他凍死沒?”

沈木秦一下子笑了出來:“沒有。”

“那太遺憾了。”江郁可也跟着笑,他擡眼去看中央後視鏡,裏面的自己眉眼冷淡,像是籠了一層霜,看起來有點陌生。江郁可歪了歪頭,靜靜地說:“沈哥,你再把他丢回去吧。哦,丢得離賭場遠一點,省得你惹麻煩。”

“你明明知道的,”說這些時江郁可絲毫不覺得愧疚,指甲摳得太用力,他已經隐隐感受到了疼痛,“最想他死的人就是我。”

“小可,這次事情有點不一樣。”沈木秦嘆了口氣,倒不覺得江郁可說的有什麽問題,“況且就算他真的死了,會有麻煩的人是你而不是我。”

因為江郁可是江金海的兒子,這令人惡心又無法改變的血緣關系像一副枷鎖,從他出生起就牢牢地捆住了他。

距離上次來這裏好像已經過了很久了,但江郁可仔細算了算時間,發現也就短短幾個月。

好像跟傅黎商在一起時總感覺時間過得很快,又或許是從前的日子太難熬,所以讓他覺得時間過得很慢。

仍然是那扇漆掉光的鐵門,沈木秦已經先到了,他不再穿令他別扭的西裝,簡單的黑色羽絨服襯得他的氣質更加冷漠。江郁可用力推開門,鐵門發出了“吱呀——”的響聲。背後的光照了進來,江郁可看見了空氣裏浮動的灰塵。

江金海被放置在沙發上,半死不活的模樣,身上卻蓋着一條嶄新的棉被,應該是沈木秦特意買的。天花板上的燈泡似乎又壞了,兩人只能借着外面的光線視物,江郁可低着頭,看着沈木秦掀開棉被一角,露出了江金海瘦骨嶙峋的四肢。

江郁可終于反應過來第一眼那種不對勁的感覺從何而來,從前江金海喝醉酒也會這樣,只不過喝醉歸喝醉,至少還是有生氣的,不像如今,緊緊閉着眼,面上浮着一層青色的白,不仔細看還真以為這是一個死人。

沈木秦見江郁可皺起眉,就伸手把他的衣袖往上拉。江金海的手臂上全是細細密密的針孔,江郁可瞳孔一縮,看向沈木秦。沈木秦和他對上視線,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出去說。”

單元樓的走廊非常狹窄,兩人下了樓朝巷子外走。江郁可深深喘了口氣,才終于找回自己錯亂的呼吸。

“他是因為注射太多才會這樣,過幾天應該就會醒了。”沈木秦一邊走一邊低聲開口,“小可,我之前不是跟你說過嗎?有一段時間江金海一直沒有出現在賭場,應該就是這個原因。”

巷子裏照不到陽光,江郁可走得飛快,仿佛在這裏多待一秒都會呼吸困難。沈木秦跟在他身後,把這兩天查出來的事情都告訴他:“江金海好像偷了一批貨,這些天一直有人在找他。你自己當心點,不要牽扯進去。”

江郁可猛地停住腳步,頭頂上依舊是逼仄的天空,巷口吹來一陣寒風,他的手指冷到發僵。

他逃離了這麽長時間,可是一切好像都沒有改變。

過了半晌沈木秦才聽到江郁可的聲音,很輕很鎮定地響了起來:“沈哥,如果你今天打電話來是讓我給江金海收屍,我想我一定會很高興的。”

說話間哈出的霧氣迷了眼睛,江郁可連一秒都不想多待,告別沈木秦以後便匆匆離開了。

他把車停在不遠的地方,直到他坐進車裏,空調的暖風對着他的臉吹了好長時間,江郁可才覺得暖和了一點。

腹部的傷口已經長出了新肉,粉色的,留下了疤。這段時間傅黎商找到了一款祛疤效果很好的藥膏,每天定時定點給江郁可塗上好幾遍。

他自己不太在意疤痕,但傅黎商很在意,塗的時候又仔細又小心。

江郁可知道自己一直都是不幸運的,他經歷過這麽多不幸的事情,連過平靜的日子都變成了奢望;可他又擁有了傅黎商的喜歡和愛,會讓別人羨慕地說“他好幸福”,這麽一想他好像又是極其幸運的。

現在他忽然明白過來,其實并不是幸運或者不幸運,原來什麽事情都是要等價交換的。他得到了這麽多,所以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他像是一個偷走禮物的小孩,把禮物還回去或是拿出相同價值的東西,只有這兩種選擇。

但是人都是貪心的,得到了就想一直擁有,江郁可不願意付出了,他一點都不想還回去。

他沒理由再為別人的過錯買單,江郁可心想,我也不樂意了。

兩人來得匆忙也走得匆忙,因此誰也沒有注意到有一個人站在離那幢單元樓不遠的地方,在他們出現以後就一直在靜靜地觀察着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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