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節
爺,我什麽也沒說!”
“既然沒說,就按我的吩咐去做事。”狄息野滿意地收回視線,見他要走,忽地心生一計,“對了,去幫我找些玻璃杯來。”
混混被狄息野反反複複的安排折騰糊塗了:“啊……二爺,您不是對坤澤不感興趣嗎?”
“我是不感興趣。”狄息野單手撐着額頭,若有所思,“但柳家的小少爺不知道啊。”
“……我姆媽不是要辦茶會嗎?到時候我帶着一群玻璃杯回家……我就不信,他看見這樣的場面,還願意嫁進狄家!”
混混聽得目瞪口呆。他沒什麽主見,只覺得二爺說什麽都對,連忙點頭,拍着胸口打包票,說是要将全上海灘的玻璃杯都找來,保準氣死柳家的小少爺。
狄息野卻再沒耐心聽混混胡扯下去,丢下一句“滾”,然後背對着他陷入了沉默。
混混抓了抓頭,意猶未盡地閉上嘴,蹑手蹑腳地離開了房間,臨走,還貼心地關上了房門。
屋內的狄息野倚靠在軟椅裏,半晌都沒有動。
他身形修長,此刻陷在椅子裏,渾身上下都籠罩着濃濃的頹然,兩條長腿探入黑暗中,差不多都要與夜色融為一體了。
這哪裏還是剛才那個對着混混嬉笑怒罵的狄二爺?
這活脫脫是個在賭桌上輸得傾家蕩産的倒黴鬼。
“央央……”
夜風終究還是聽清了狄息野的呢喃。
自打從大世界回來,柳映微就以生病的名義,把自己關在房中,三四日都沒有出來。
他姆媽當他又吃了抑制雨露期反應的藥,對此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他身邊跟着的金枝兒當他在大世界受了驚吓,整天板着張小臉,誰也不搭理;至于沈清和……沈清和到現在都沒搞清楚,保镖阿三被打暈過去以後,更衣室裏發生了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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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各懷心思,不言不語,倒正中了柳映微的下懷。
他的确吃了洋人抑制雨露期反應的藥,但也只是難受了大半日,往後的幾天,他萎靡地窩在床上,哪兒也不想去。
柳映微不是難受,他只是突然發現,即便那個人離開,自己也會因為別的乾元陷入情潮。
惡心。
好惡心。
柳映微蜷縮在床上,聽着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默默地流着淚。
又下雨了。
五月裏盡是雨水,黏膩的濕氣像是一層網,細細密密地籠罩着他,讓他連呼吸都覺得困難。
他快要溺死了。
“少爺?”端着湯藥的金枝兒進了屋,先是在昏暗的房間裏躊躇了片刻,見柳映微沒有回應,便摸黑走到床邊,擰開了臺燈。
蜷縮在床上的柳映微用被子捂着頭,悶聲問:“做什麽?”
“夫人給您熬了藥,”金枝兒坐在了床側,“說是能強身健體,您起來喝一口吧。”
“我不喝。”他翻了個身,“這樣的藥我沒少喝,沒見什麽效果,倒是苦得人好幾天吃不下東西。”
金枝兒嘆了口氣:“好歹是夫人的心意……少爺,狄家遞了請帖,說是要請您去參加茶會呢。”
柳映微到嘴邊的拒絕不知不覺間咽了回去。
他明白了,姆媽熬的藥,不僅僅是要他快點好起來,更是在提醒他,和狄家的婚事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把藥給我吧。”柳映微失魂落魄地掀開被子,“我姆媽說茶會是哪天了嗎?”
金枝兒替他端着藥碗,小聲回答:“我把請帖帶來了,少爺您喝完藥就看一眼吧。”
他愁眉苦臉地灌下大半碗藥,又捂着心口幹嘔了片刻,待金枝兒吓得快要喊人時,才伸出手。
“把請帖給我。”
金枝兒心有餘悸地遞上請帖,柳映微就着臺燈的燈光顫抖着拆開了信封——狄夫人先是語氣溫和地問候了他的身子,再盛情邀請他在周末前往狄家參加茶會。
“周末……”柳映微沉吟了一會兒,“去給我把櫃子裏的旗袍都拿出來。”
他知道,自己無論樂不樂意嫁入狄家,都得為了姆媽将面子做足,再不濟,在茶會上,也不能給柳家丢臉。
金枝兒聞言,卻支支吾吾道:“少爺,老爺……老爺……”
“我爹怎麽了?”柳映微一怔。
“老爺……老爺已經給您準備好了一套真絲旗袍,”金枝兒的聲音越說越低,腦袋也快埋進胸口了,“說是不能丢了柳家的顏面,讓您……讓您一定要穿。”
柳映微瞬間歇了追問的心思。
他心知這門婚事對于柳家的重要性,卻也實在沒想到,他爹竟如此勢在必得,竟連坤澤兒子該穿的衣服都提前備好了。
“既然如此……”柳映微苦笑着喃喃,“我就穿我爹準備的那條裙子吧。”
“……定是狄夫人喜歡的。”他自言自語,“那樣的人家,都喜歡傳統的坤澤吧?”
“少爺,您還說呢。”金枝兒向來向着柳映微,見他心裏委屈,還要強撐着做出一派坦然接受的模樣,忍不住抱怨,“狄二爺自個兒不是什麽好人,成天找小明星快活,連報紙都批評他是花花公子,他們家的人怎麽還好意思要求您規規矩矩,做個傳統的坤澤夫人?”
“因為他是乾元……乾元都是這樣的。”
“乾元都是這樣嗎?”身為中庸的金枝兒呆呆地反問。
“是啊,都是這樣。”柳映微的眼裏像是有一簇微弱的火光,在濃重的水汽裏,逐漸熄滅。
他抱住了自己的膝蓋,歪頭癡癡地看窗外朦胧的細雨。
瘦弱的坤澤穿着過于寬松的白色絲綢睡衣,細窄得惹人心疼的腰在衣料下若隐若現。他不動,任憑臺燈昏黃的燈光在自己的臉上無聲地游走,好似粼粼水光,又如同流不盡的淚。
金枝兒望着柳映微,心跟針紮似的疼。
倒是柳映微沒多久就緩了過來,他勾起唇角,神情模模糊糊,分不清是高興還是悲哀:“說起來,最近流行穿玻璃絲襪,你去幫我買幾雙質量好的……也不必避着我姆媽,她雖然保守,倒也不至于連絲襪都不叫我穿。”
“好。”金枝兒應下,“等雨停了,我就去百貨商店給少爺買絲襪。”
柳映微輕輕點頭,神情重歸黯然。
他想到了那雙被鈎破的玻璃絲襪,也想到了那個看不清臉,在大世界二樓的包房裏粗魯地抓自己兔子尾巴的流氓。
濕熱的五月裏,柳映微慘白着臉,可憐兮兮地打了個哆嗦。
一場雨持續下了三四日,狄家的茶會要在花園裏舉行,也就不得不順勢往後推了幾天。
金枝兒早早地去百貨商店買了玻璃絲襪回來,還順便拿回些坤澤用來遮擋後頸的絲巾。
“少爺,現在流行用絲巾遮脖子呢。”金枝兒興沖沖地把絲巾挂在窗前的衣架上,“您試試?”
柳映微循聲望過去,看着五顏六色的絲巾在風裏晃動,仿若廟會時挂在牆頭的彩旗,忍不住搖頭:“那也得看穿什麽衣服……顏色搭配不好,不好看。”
“少爺穿什麽都好看。”金枝兒笑嘻嘻地道,“明日去狄家,肯定也是茶會上最好看的坤澤。”
提到茶會,柳映微臉上的笑意淡了下來:“好看有什麽用?不過是做樣子給大家看。”
金枝兒心知說錯了話,連忙轉移話題:“哎呀,少爺,沈小少爺明天是不是也要去狄家參加茶會?”
“你說清和?”他偏了偏頭,放下手裏美專學校的課本,“前幾日給我打電話的時候說收到了請柬,可好巧不巧,茶會因為下雨推遲了幾日,剛好和他的雨露期撞上了。”
已經結契的坤澤到了雨露期是離不開乾元的。
金枝兒嘆了口氣:“那沈小少爺肯定去不了啦。”
她頓了頓,忽地神秘兮兮地湊近柳映微:“少爺,你猜我今天去百貨商店,打聽到了什麽?”
“你去百貨商店還能打聽到事情?”柳映微好笑地搖頭,“別是道聽途說吧。”
“才不是呢。”金枝兒不服氣地叉腰,“少爺,他們說城郊的面粉廠炸了。”
“面粉廠?”
“就是狄家大少爺辦的那個,一年前好像還上過報紙。”金枝兒見他來了興致,連忙補充道,“說是打着民族企業的旗號,實際上在為洋人做事呢!”
柳映微聞言,不由蹙起眉:“這話可不能亂說。”
“哎呀,少爺,您要是不信,過幾天看看報紙!”金枝兒顯然已經對傳聞深信不疑,“要我說,炸了就炸了,為洋人做事,當真是活該!”
“……只是少爺,您馬上就要嫁進狄家了,這狄家的大少爺出了事,會不會影響到您的婚事啊?”
柳映微聽了這話,沒心思繼續看課本。
他無奈地扶額:“好金枝兒,你也說了,面粉廠是狄家大少爺辦的,就算炸了,和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