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節
家的二少爺又有什麽關系呢?”
再說了,狄家縱使不經商,名下的産業也比尋常人家多,一座面粉廠,又算得了什麽呢?
“這樣啊。”金枝兒的失落明擺在了臉上。
她為什麽難過,不言而喻。
單純的丫頭還當狄家大少爺的面粉廠出了事,自家的小少爺就不用嫁人了呢!
“行了,別難過了,去幫我把旗袍燙一燙,千萬別有褶子,姆媽看見會生氣的。”
金枝兒垂頭喪氣地應下,轉身抱着旗袍去熨燙了。
柳映微望着她的背影,再次輕聲嘆氣。
無論面粉廠的爆炸是不是真的,這樣的流言蜚語能傳進金枝兒的耳朵裏,都印證了狄家不是什麽福地。
也不知道那狄家的二少爺是不是真的纨绔。
柳映微隐隐頭疼起來。
他自身的問題暫且按下不表,若是會牽扯進狄家兩兄弟的紛争,他寧可嫁給一個只知道享樂的小開!
“映微。”柳映微正煩惱着,卧房的門被人推開了。
他循聲起身:“姆媽?”
柳夫人的身後還跟着兩個嚴肅古板的中庸丫頭:“我讓人給你做了兩件披肩。現在是新時候了,好些人家都把坤澤送去教會學校念書,據說他們都喜歡穿這樣的披肩。”
兩個丫頭上前一步,舉起手中的披肩讓柳映微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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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映微匆匆掃了一眼:“姆媽,父親給我準備的旗袍是雪青色的,就不要用暗紅色的披肩了吧。”
“也是。”柳夫人擡手拎起另一條雪白的披肩,“這上面的花紋是奶黃色的,也很好看。”
他壓根不在意花紋的顏色,只垂眸道:“姆媽,明日,您同我一道去嗎?”
柳夫人沉默了一小會兒,強笑了幾聲:“怎麽,害怕?”
“姆媽——”
“映微,姆媽就算和你一道去,到時候,你也得陪在狄夫人的身邊。”柳夫人打斷了他的話,狠下心來顫聲提醒,“你要習慣——日後,這樣的茶會或許就要你來辦了。”
柳映微的牙不自覺地咬在了下唇上。
他的肩頭雖披着軟綿的披肩,卻覺得四肢百骸都蔓延着寒意,冰冷的風甚至刮進了骨縫,吹得他不住地發抖。
但是柳映微沒有反駁。
他只是點了點頭,又重重地點了點頭。
初夏難得的晴天,狄息野一大早就被刺耳的謾罵聲吵醒。
他枕着胳膊,饒有興致地打量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燈,直到圓臉的少年推開卧房的門,才懶洋洋地支起身:“怎麽了?”
少年憨笑着抓了抓頭發:“二少爺,老爺和夫人喊您下去呢。”
“喊我做什麽?”狄息野明知故問,一派纨绔子弟的不成器模樣,“大哥的面粉廠出了事,不會是要我去收拾爛攤子吧?”
“……我可不感興趣。要不是聽說今天家裏有茶會,我才不會回來……對了,我還叫了幾個在大世界裏認識的荷蘭猶太人。人家可是唱詩班的主唱,別怠慢了他們。”
“少爺,您的朋友,我們怎麽敢怠慢?……但讓您下樓是老爺和夫人的意思,我也不清楚是為了什麽,至于面粉廠的事……”少年為難地提醒,“您可千萬別提了,為了這事兒,大少爺挨了好一頓訓,連在衙門裏,老爺都沒給他好臉色瞧呢。”
狄息野興趣缺缺地起身,示意少年将挂在衣櫃裏的深色西裝拿來:“這麽說,父親是打定主意将面粉廠的爛攤子交給我了?”
“哎呀,二少爺,您讓我怎麽說呢……”
“罷了,你不說,我自己去問。”狄息野套上西裝,彎腰将放在床頭櫃上的眼鏡拿起架在鼻梁上,不等少年跟上,轉身晃出了房間,腳步輕快地下了樓。
狄家半洛可可式的客廳裏,滿地都是茶碗的碎片。
下人們戰戰兢兢地縮在樓梯口,一道人影跪在滿是狼藉的地上,不是狄登軒,又是誰?
“不要再找借口了!”
砰!
飛濺的瓷片随着厲喝落地,堪堪擦過了狄息野的褲管。
他不着痕跡地後退半步,省得沾染茶水,也正是這半步,引起了端坐在沙發上的狄夫人的注意。
“息野。”狄夫人優雅地擡手,珍珠手镯順着青色的布料無聲地滑落到了小臂上,“快來向你父親問好。”
狄老爺的臉色已經被氣成了豬肝色,聞言,沒好氣地哼道:“舍得回家了?”
狄息野耷拉着眼皮,溜達着來到沙發前,似笑非笑地望着地上的碎瓷片:“爹、娘,這是鬧哪一出啊?”
“二弟。”跪在地上的狄登軒難堪地擡頭,“面粉廠出事了,你難道沒有聽說嗎?”
“面粉廠出事了?”狄息野詫異地反問,“這可是大哥傾注了無數心血的廠子,怎麽會出事呢?”
“我——”
“夠了!”狄老爺子不耐煩地打斷他們将起的争吵,擡手指着狄登軒的鼻子,大罵,“還嫌不夠丢人嗎?今日我去衙門,都替你擡不起頭!從今天起,面粉廠的事你就不用管了!老二……”
他話鋒一轉,看着雙手插兜,吊兒郎當地靠在沙發上的狄息野,氣不打一處來:“你像什麽樣子?外頭的小開都沒你這麽不像話!”
“爹,我什麽樣子,您不知道嗎?”狄息野微彎了腰,笑眯眯地推着鼻梁上的眼鏡,腳一擡,滿不在乎地用皮鞋的鞋尖踢飛了一塊碎瓷片,“反正家裏的事有大哥頂着,我只要不發瘋就好了,不是嗎?”
他說話時,松散的衣領敞開了大半,露出了緊貼在頸側的漆黑項圈。
狄老爺的瞳孔驟然緊縮,胸腔更是傳來拉風箱般劇烈的響動。狄息野卻不以為意,他氣完狄老爺子,扭過頭,見母親依舊面無表情地端坐在沙發上,不由自嘲地勾起唇角:“好啊,我接手我哥留下的爛攤子,但你們總得讓我得點好處吧?”
“你說。”狄老爺子強忍怒火,“只要不是什麽作奸犯科的大事——”
“我不要娶親。”狄息野直言,“我還沒玩夠呢……爹,你也看到報紙上的新聞了吧?我每日都和電影明星厮混,要是柳家的小少爺嫁進來,我還怎麽玩?”
他話未說完,腳邊就碎開了一個新的茶碗。
“混賬東西!”狄老爺子扶着椅背,顫顫巍巍地起身,怒視狄息野,“別以為你爹我不知道……你只對中庸感興趣。兩年前,為了個上不得臺面的玩意兒,連後頸都摳壞了,如今找這麽些個坤澤,不過是想惡心我們和柳家罷了!”
“……你怎麽、你怎麽這麽不讓人省心?!”
狄息野插在褲兜裏的手随着狄老爺子的話,一點一點攥緊,面上卻毫無波瀾,甚至歪着頭,嬉皮笑臉地問:“那您到底還要不要我接手面粉廠啦?”
他聳了聳肩:“現在不讓我去當替罪羊,您在衙門裏也不好交代吧?”
狄息野将一切都攤在臺面上,氣得狄老爺子一口氣噎在胸腔裏,再次喘成了破風箱。
“既然如此……”狄息野打量着狄老爺子的神情,了然颔首,“那就這樣吧。我親自去柳家退親,面粉廠的事也自此與大哥無關。”
“你個混賬——”
“息野。”
狄老爺子的怒斥被狄夫人淡漠的嗓音壓制了下去。
狄息野臉上的笑容出現了明顯的裂痕。
他藏在褲兜裏的手再次攥緊:“娘,您也要逼我娶一個不喜歡的人嗎?”
“你的婚事決定了狄家的未來。”狄夫人端起桌上最後一個完好的茶碗,氣定神閑地吹去茶沫,“無論你心裏是怎麽想的,我只要求你,不要叫我和你的父親丢臉。”
狄息野滿心的鬥志随着狄夫人的話逐漸冷卻,最後被風一吹,全化為了齑粉,而他身體裏的血液也都好似随着那句“不要叫我和你的父親丢臉”凝固了,變成一枚又一枚細長的針,在血管中橫沖直撞,最後将一顆心紮得千瘡百孔。
“好,随便你們吧。”他默了許久,眼底閃過無數落寞與頹然。
“如此甚好。”狄夫人得了肯定的答複,施施然起身,“時候不早了,下午家裏還要舉辦茶會,我先去禮佛。”
這是狄夫人嫁入狄家後養成的習慣,每日午後,花快一個小時的時間禮佛。
狄息野有時候覺得,狄夫人已經和佛龛裏的佛像一樣無悲無喜,再也不在意凡塵俗世了。
也是,哪個娘親會在乎一個親手摳破後頸,已經成為瘋子的乾元兒子呢?
狄息野念及此,煩悶地垂眸,看也不看依舊跪在地上的狄登軒,扭頭就走。他心知,應下婚事,他爹就不會再管他,果不其然,身後很快就傳來了咒罵聲,而挨罵的人,重新變回了灰頭土臉的狄登軒。
狄息野回到卧房,房間裏多了張熟面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