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失去之痛
特訓第一課就是隐忍情緒,隐藏自己,不能被感情左右,必須冷血決絕。餘可尋很想按照課程教的那樣,對許朝華的死淡而處之。
可她做不到。
人死不能複生,悲痛無法收拾殘局,只會後患無窮。她緊咬牙關,在別人發現之前,迅速離開了現場,這也是許朝華最後的遺願,那聲“走”,是想讓自己避開這起麻煩。
許朝華死狀凄慘,手腳盡斷,前胸後背皆有刀傷,臉也被毀,手段極其殘忍。他死不瞑目,雙眼瞪大,案發現場沒有留下任何線索。
屍體是被散步居民發現的,這個老式的街區沒有攝像頭,警方無證可取,只能斷定兇器是個長約二十公分的短刀。
由于作案手法變态兇殘,警方将現場封鎖,取證後将屍體運回了警局停屍房,等人來認領屍體。
這件事經過媒體報道已經發酵,死者身份不明,各種猜測的聲音陸續響起。
接到死訊通知時,藍成瑾正在試圖聯系許朝華,正常跟蹤這麽久也該給個回信了,可他今天的電話怎麽都打不通。
她不知道第一次聯系許朝華時,他正在跟殺手交鋒,那殺手身手不凡,身體像銅牆鐵壁,三兩下就把許朝華打敗,他出手狠辣,拳頭如鐵,直接折骨,刀鋒削肉,瞬間致殘。
許朝華的身手比起常人要強很多,可再強,在那個殺手跟前都不堪一擊。
整個警局人心惶惶,即使已經過了下班時間,大家也忙碌不已,因為案子被媒體曝光,上面施壓,必須破案堵住悠悠衆口。
偏偏下命令的人,就是總警司莫琳迪。
上有領導壓,下有蕭長盈氣勢洶洶地帶人領屍。
都在猜測蕭家三小姐會不會親自帶人來,今天親自到場着實讓人生畏。
蕭氏來了足足有二十個人,那黑壓壓的氣場,好似要把警局掀翻似的。警署的副署長冷汗涔涔地等着,生怕受到波及,死的是誰不重要,死的是蝴蝶莊園的人就是嚴重加麻煩。
警察和随從都只是在停屍房外靜靜地等着,只有藍成瑾、章羽凝陪着蕭長盈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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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森潮濕的房間,透着令人作惡的血腥味,像腐肉發馊,像蛆蟲啄屍。昏暗的燈光、明亮的白布,讓蕭長盈有些晃眼,地面因為轉潮,濕氣很重,走到這裏,就覺得呼吸不暢。
蕭長盈想起了小時候,住在貧民窟的日子。
光影遮住了她的表情,那半暗半明的臉,煞白如紙,她僵硬地站着,宛如一樽雕塑,望着白布下那雙熟悉的馬丁靴,遲遲沒有下手。
蕭長盈開始扶額捋發,不斷地重複這個動作,随後這個摸頭動作變成了拍打,她試圖淹沒那沉睡已久的記憶。
藍成瑾見她這樣,心有不忍,想去揭白布,蕭長盈卻發話了:“你別動。”
“我自己來。”她聲音平穩得沒有任何起伏,她終于伸出了手,只是往前的動作很平緩,每一秒都在停頓,捏住屍體頭部布角時,蕭長盈突然死死揪住,用盡全身力氣将白布掀起。
許朝華的屍體已經僵硬,肉眼可見的傷口有些皮肉外翻,血肉早已凝固,由上至下的刀傷不計其數,最深的就是胸膛那個洞,像被人刺穿了心髒,屍體千瘡百孔。
藍成瑾捂住嘴,強忍着快要崩出的淚水,她轉過身,無法承受眼前這一幕,不忍多看一眼。
蕭長盈面無血色,連妝容都遮不住她的慘白,原本靈氣逼人的藍眸,變得黯淡無光,她眼皮無力地耷拉着,宛如凋謝枯萎的花朵。
相比藍成瑾,章羽凝冷靜得多,她本就是個情感淡薄的人,在蝴蝶莊園賣命,難免會有生死難料的時候。
再難過都無法改變許朝華被殺的事實,痛苦和憤怒不會幫人找到兇手,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分析案情,查出真相。
她觀察許朝華的傷勢,分析道:“這身傷更像一種洩憤,三小姐,兇手不是一般人,雖說是為了奪命,可臨死前這麽多刀的折磨恰恰展現了他的情緒和憤怒。”章羽凝得出結論:“有人在挑釁你。”
蕭長盈的咬肌緊繃,望着許朝華的雙眼無神,她目光的聚焦點不知在哪,只覺得眼前的身影變得模糊,她看見的不是眼前死去的許朝華,而是貧民窟那個給了自己半個饅頭的小男孩。
她的童年經歷,鮮為人知。從有記憶開始,她就在琉璃島的貧民窟,那裏的人為了一口糧,可以相互厮殺,在窮苦髒亂的貧民窟,人命微不足道,死個人也不會被發現,屍體會被随便掩埋,想活着就必須學會偷和槍。
那裏住的都是社會最底層的窮人,有失去工作能力的殘疾人,有被子女抛棄的老人,也有被父母抛棄的嬰兒,更有流落街頭的乞丐。
蕭長盈不記得自己怎麽在那裏的,只覺得那些年的經歷像一場噩夢。像她這樣的藍瞳女孩,在貧民窟被當成了怪物,也會被針對。
那裏的人覺得藍眼睛的人應該屬于上流社會,是高貴群體,所以她不僅受到欺淩,好不容易得來的食物也會被搶走。
就在她被打得鼻青臉腫,餓得幾乎快脫相時,一個瘦弱的小男孩出現,給了她半個饅頭。他就是許朝華,好不容易乞讨來的一個饅頭,他撕了大半給蕭長盈。
他不會打架,卻時常為了保護蕭長盈被年長的孩子揍。最苦的那幾年,是許朝華用瘦弱的臂膀保護了她,這份恩情和羁絆,過了多少年,都沒有消失,也永遠無法被割舍。
後來蕭長盈蕭家被認回,成了豪門千金,她便暗中接濟許朝華,并且讓他去學打拳、格鬥、甚至讀書,她希望用擁有的東西,為自己鋪後路,也讓自己人的生活煥然一新。
最後蕭長盈經過火災繼承了蕭氏遺産,許朝華自然而然成了他的貼身保镖。多年的相知相守,即便社會地位相差甚遠,即使身份早已轉換,兩人的情誼因為過去的經歷不曾變過。
蕭長盈從來沒有想踐踏任何人的生命,可今天許朝華的死,讓她再次感覺到喪親之痛。這個切膚之疼,錐心之痛就如同那場火災悲劇,足以摧毀她堅硬的外殼,也讓觸及了她的底線。
恨意,在心裏翻湧。
怒火,在血液裏燃燒。
“俞若安在哪?”她聲音冷得刺骨,在空曠幽暗的空間顯得格外陰寒。
“定位不到手機信號,聯系不上。”章羽凝的手機是可以追蹤到蝴蝶莊園每個人信號的,餘可尋入莊園後有發過手機給她,無奈現在什麽都沒有。
只有一個可能,她關機了,她故意避開這一切。
蕭長盈微微俯身,将白布重新給許朝華蓋上,緩緩吐出:“擡走吧,帶他回蝴蝶莊園。”
幾名随行保安想來擡人,副署長忙阻攔:“三小姐,哎喲三小姐,你可別為難我,現在還在破案時期,要經過屍檢,出了報告後才可以帶人走。”
藍成瑾在一旁難過得發抖,眼淚始終沒有流下,她不能過于悲傷,因為這件事的背後藏着太多牽扯,她心中對一個人起疑,但不敢在蕭長盈跟前提。
她收拾好情緒,對副署長說:“人我們今天一定會帶走,副署長怕擔責任,盡管推到蕭氏,我們的法律顧問團會跟警方上層打交道。”
“這個……”
“如果你怕就給莫警司打電話請示。”
副署長哪裏敢擔責任,唯唯諾諾地拿起手機,對着莫琳迪號碼瑟瑟發抖好一會才打過去。
“莫……莫警司,那個三小姐想帶走屍體。”
“這個,我說了。”
“是是,可是……”
藍成瑾看副署長溝通不暢,上前直接拿過手機,說:“我是藍成瑾,我們的人被當街行兇,死狀凄慘,警方如果找不到線索破案,蝴蝶莊園會自己解決,現在我必須要帶走屍體。”
“是成瑾啊,這件事嘛。”
“莫警司,今天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罷,人我們一定會帶走,如果覺得我們違法或者不妥,那就請司法委的委員長找我們三小姐聊吧。”
莫琳迪語氣平和,含着笑意:“何必這麽較真,這種小事哪裏需要我們委員長出面,成瑾,你想要什麽,還不是一句話的事,我會不同意嗎?”
“莫琳迪!”藍成瑾走到角落,壓低聲音說道:“你別鬧得那麽難看。”
“行,但我想你了,不如你來見我,我什麽都可以滿足你。”
“行,正好我也有事問你。”
“那……老地方見,手機給他吧。”
藍成瑾冷着臉把手機交給副署長,他接電話時點頭哈腰,十分恭維:“是是,莫警司,您放心,我知道怎麽做。”
一番交涉後,許朝華的屍體終于被擡走。
走出警局,天空雷聲轟轟,下起了暴雨。章羽凝想給蕭長盈撐傘,她把傘撥開了,以往都是許朝華無時無刻保護着,随時随地幫她遞煙,他認識自己最久,總能了解自己所有的習慣。
現在人沒了,她的習慣好像都不複存在了。
天空的雨,灑落而下,滴在臉上,灼疼的卻是心。
她的疼不僅為慘死的許朝華,也為那個疑心最大的俞若安,或者說餘可尋。
蕭長盈仰頭看向天空,烏雲密布的夜晚,像黑布籠罩着大地,心口像被巨石壓着,沉重得讓她透不過氣。
“羽凝。”她的雙眼被雨水沖刷得睜不開,章羽凝上前,偷偷遮傘,“三小姐?”
“鋪網,出動保安隊,去找人。”
“您是說保安隊所有人?”章羽凝有點不敢确信,蕭氏保安隊共六十人,全部是退役軍人,每個都訓練有素,都具備尋人調查功能,加上蕭氏的産業分布和人脈,只要把找人的網鋪開,整個琉璃市都會被翻個底朝天。
蕭長盈睜開雙眼,用手抹去臉上的水漬,目光從運送屍體的車邊劃過,憤憤回答:“是!所有人,掘地三尺,也要把她給我找出來!”
“是,我這就去安排。”
警局對面馬路的拐角,餘可尋藏在一棵梧桐樹後,大雨從樹葉的縫隙中滴下,稀稀拉拉地打在她身上。
她周身麻木,嘴唇發紫,失去所有的直覺。
她遠遠地望着蕭長盈,任由雨夜把自己吞噬。
可惜,今夜的雨,怎麽都澆不滅她心裏的火,也洗不去許朝華流過的血。餘可尋的心裏,血與火如硫酸般,正在腐蝕她。
殺手是誰?是莫琳迪意思還是上面主意,餘可尋要查清楚。等她知道事情原委,無需蕭長盈翻天覆地尋找,她自然會現身。
想到此,她第一次破例,決定在沒有約定時間內去找莫琳迪。
與此同時,藍成瑾也偏離了車隊,開車向莫琳迪所在地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喜歡莫藍這對嗎,下章會交待她倆關系是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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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小姐跟每個人都是有羁絆和故事的,她其實也不是世人所理解的那樣,大家看到後面就知道了
兩女主的經歷其實都很慘痛,當然主配們也好不到哪去,但會守得雲開見月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