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碎片生活

原本通往海崖有兩條路,一條從內部密道通過,已經封死;還有一條就是由建築外圍打造的旋轉樓梯,直上別墅樓頂,再通往崖邊。

整座蝴蝶莊園海拔最高的就是這裏,地面積雪因為低溫結冰,路很滑。登高風寒,撲騰的海浪在崖底咆哮,每一次岩石與巨浪的碰撞,都會給餘可尋心頭重重一擊。

崖邊地面平坦,四周被奇形怪狀的石頭圍着,幾塊石頭之間便種着一顆雪松,像護欄般保護着立于此的人。石頭表層覆蓋着積雪,側身與地面齊平的光面,呈灰白色,松葉上綠白相稱,點綴着這塊沒有人跡,沒有溫度的危險地帶。

蕭長盈形單影只地站在崖邊,長發淩亂地飛舞,張狂凜冽的風,肆虐而來,像刀割裂了皮膚,讓臉時不時傳來隐隐痛感。

莫名的凄涼感襲便全身,在陌生感濃郁的海崖,餘可尋竟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她一定來過這裏,只是記憶像部年久失修的機器,試圖運轉時總在關鍵時候出現故障。

“我是不是來過這裏?”烈風降低了餘可尋的聲量,但蕭長盈還是轉過身來,問:“有印象嗎?”

“有些熟悉,但什麽都想不起來。”餘可尋發現蕭長盈站的地方太靠近崖邊,有些危險,便上前幾步說:“你站那裏,不安全。”

“在擔心我啊?”

“擔心你不給我發工資。”餘可尋悻悻回答,承認關心一個人好像很奇怪,她覺得別扭。

蕭長盈輕笑,轉身往前挪步,踏上了石頭,因為有雪,她腳下打滑,身體踉跄了一下,餘可尋的腳不聽使喚地上前邁,剛踏出兩步就被自己強行制止了。

也許是發現蕭長盈并無危險,也許是意識到自己行為欠妥,餘可尋按捺下心中忽起的情緒,她知道剛剛那個行為并不是出于職責,而是心急和擔憂。

蕭長盈正對着她,像曾經餘可尋跟自己對峙那般,昨日重現。

只是今非昔比,情有所托,蕭長盈對餘可尋已經沒有了算計,只有關心。

“醫生說,你腦部的陰影不清除,記憶就會混亂,想起一些的同時也容易忘記,如果受到刺激,也難保不會恢複,大腦構造複雜,沒人敢肯定你還會不會回到從前。”

餘可尋沒有聽清她說的話,只是望着蕭長盈站的地方,眼前浮現出一幕熟悉的場景。每次她想起過去一些碎片時,腦部都會傳來一陣刺痛,像被針紮,也像被電擊,全身的細胞都會沸騰,過去好似被某種力量牽制着,總是試圖破體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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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因為餘可尋曾經從這裏跳下去過,蕭長盈後來才讓人栽了樹,增加安全性,盡管知道同一件事不可能再發生,當時也抱着餘可尋已死的絕望,做着那些看起來毫無意義的事。

餘可尋現在沒有性命之憂,但記憶的混亂和刺激,讓她的生活也碎了。昨晚,蕭長盈并沒有睡得很沉,只是在餘可尋醒着時,她的淺眠看起來像熟睡,等餘可尋真正睡着後,她就醒了。

懷揣着沉重心思的人,又怎會睡個安穩覺,誰也不知道餘可尋會不會只想起複仇的事,又或者她忘記一切,連自己特工身份也不記得,成為孤苦無依的游魂。

她很矛盾,既希望餘可尋忘記痛苦,重新開始,又不想她被失憶困擾。現階段,蕭長盈別無所求,也沒想過還能擁有愛情,只要餘可尋安好就行。

恢複所有記憶的可能性不大,這是腦部專家會診後的結果,大腦受到的傷害是不可逆的,現階段的餘可尋,蕭長盈不敢放,也不能放。

這已經是她能做的所有了。

要不要試着找回記憶,她尊重餘可尋的意願。

此時的餘可尋正瞪着懸崖邊,臉像凍僵了一般,表情凝固着。她撫了撫曾經自殘的部位,發現臉上沒有疤後,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想起什麽了嗎”蕭長盈不知自己是什麽心情,這種嘗試何嘗不是在剜自己的心,這曾是一段兩人都不願意回憶的過往,那時候她們還在相互猜忌,相互防備,相互算計。

只要想到這一切都是Qing親手釀造,蕭長盈心中的愧疚會被無限放大。

她從來沒想着自己也是受害者,只希望有生之年能夠替母償還贖罪。

“什麽都沒想起。”餘可尋面無表情地回答,“三小姐,別絞盡腦汁地為我找記憶了,現在做什麽都徒勞無功。”

餘可尋對她的稱呼從“長盈”再次變成了“三小姐”,生疏感連同過去所有的感情都抽離了,只有蕭長盈覺得每口呼吸都很痛。

“沒關系,慢慢來吧,但我們要去及時複診。”盡管心頭壓着巨石,蕭長盈依舊笑臉相迎,她踏到地面,撥了撥鬓角的發絲,過來拉餘可尋:“陪我去見個貴客吧?”

餘可尋卻抽回手,好像心有抵觸,低頭嗯了一聲,便在前面先走了。蕭長盈挫了挫手指,握了握手中的空氣,苦澀地笑笑。

章羽凝已經破解了Qing電腦裏的機密文件,裏面确實藏着一些事,疏通了堵在蕭長盈心口的事,而就在這個關鍵時候,她受到了一名關鍵人物的邀請。

從海崖下來,餘可尋就悶悶不樂,路上也是一言不發,做了名副其實的保镖,不多言,不多事。

會見貴客的地點在隐秘的私人公館,車過三重關卡才能進入,并且在進門前,保镖必須卸下武器,也不得進入貴賓廳,餘可尋同另外兩名保镖一樣,只能守在門口。

這座公館從崗亭到保安看起來都非常專業,每個人嚴肅警惕,腰帶佩qiang,站像軍姿,走路挺拔,氣質非凡,餘可尋懷疑他們很可能都是軍人出身。

貴賓廳內包廂相連,裏面放着兩座相連的茶桌,中間隔着木制的幕簾,隐隐可見對方,但看不清臉。坐在封閉的空間,蕭長盈氣定神閑地沏茶,對面的人正端着一杯茶細品。

“幸會啊,三小姐。”對面的男人聲音沉穩,聽起來有四五十歲了。

蕭長盈撥弄着茶葉,假裝意外:“我也是沒想到,柏林頓副總理會約我這個小市民喝茶。”

“三小姐可不是普通市民,蕭氏是國家繳稅大戶,三小姐暗中做的善事,對國家企業的投資,我們都看在眼裏。”

蕭長盈笑而不語,她很清楚柏林頓相約自己的意圖。這位副總理這幾年政績突出,和國會會長郭銘旗鼓相當,兩人是下一任總統候選人的熱門。

現在必須拉攏各方勢力,尤其富豪階層助自己拉票。蕭長盈和郭會長的交涉都是暗中進行,應該無人得知,柏林頓也正在洽談池家,兩人的拉票戰,硝煙彌漫,一直在暗中進行,而他恐怕已經将池經握手裏了。

“這是企業家該做的,吃着國家紅利,也不能什麽都不幹。”蕭長盈附和着,柏林頓不直接點明來意,她也不多言。

兩人的交談在小心翼翼的試探中進行。

守在門外的保镖寸步不離,餘可尋卻被一個熟悉的身影吸引了目光,那人西裝革履,與以前形象不甚相同。

他發現餘可尋的目光,故意走開,餘可尋果然跟了過去,并且無人阻攔。

這座會館被藏在梧桐林裏,十分隐蔽,餘可尋從側門走出,來到後院,那人抽着煙,悠閑地等着。

“洛夫……教官?”餘可尋不确定地叫着,就算改頭換面,剃光胡須,她也能認出眼前這人就是自己的魔鬼教練。

洛夫含煙轉身,用欣賞的目光打量餘可尋,他絡腮胡須已經刮幹淨,發型改成寸頭,加上西裝的裝扮,俨然一副正派紳士形象。

“這都能被你認出,不愧是我的得意門生。”

餘可尋不吃誇贊,問道:“你怎麽會在這?”

“聽說你失憶了?”洛夫為了确定這件事,特別将她引來。

“是有些事不記得了,但您我可記得很清楚呢。”餘可尋的眼神似乎比以前更加淩厲了,如果說她以前是自閉高冷,現在看人多了一份沉穩的殺氣,這種殺人于無形的氣息,讓洛夫都有些忌憚。

他培養的特工裏,最充滿不确定性的就是餘可尋,她因為能力過強而被防備,因為智慧超群而被委以重任。

洛夫很清楚致癌針的副作用,因為在餘可尋之前,他偷偷給別人打過,那個實驗體幾乎忘記了所有前塵往事,但為了預防萬一,洛夫已經将那人滅口。

“那你還記得自己任務嗎?”他想進一步确認。

“我任務與你無關,我的上線是莫琳迪,你是教了我一身本事,但我沒必要聽你命令行事。”

洛夫笑着扔掉煙頭,只覺得餘可尋還是那個餘可尋,經歷這麽多事一點沒變。

“我想你有必要知道自己到底在為誰做事。”說着他拿出BR最高指令的勳章,章如信仰,也是命令,每個特工都對那枚勳章發過誓,效忠組織絕不叛變,否則死無葬身之地。

手執勳章的人,就有最高領導權和指揮權。

餘可尋當然記得這意味着什麽,她微微低頭,變得順從和恭敬:“您說。”

“你本來的任務是什麽?”

“保護蕭長盈。”

洛夫舉着勳章說:“從現在開始,我是你的上線,你的任務不是保護她,而是監視,她見過誰,做什麽,每天都要向我彙報。”

“你的意思是,莫琳迪的命令我可以無視了?”

“莫琳迪自有她的歸處,我很快就會去處理,你不用管那麽多,完成這個任務就替代她的位置。”洛夫斜嘴冷笑,只覺得失去記憶的餘可尋,比以前更好控制,至于莫琳迪那個叛徒,連累Qing被殺,這筆賬,洛夫必須算到她頭上。

幸好餘可尋忘記了謎島事,對Qing一知半解,否則他沒法執行這個計劃,甚至會被餘可尋反過來尋仇。

蕭長盈這張重要選票,他要幫柏林頓拿下,必要時可以殺了,找別人取而代之。

基地毀于一旦沒事,競選大業不能被影響。

餘可尋點點頭:“謹遵教官命令,那我們如何聯系?”

“我自有辦法找你,你放心好了。”洛夫說完得意地走開了,他似乎胸有成竹,掌握餘可尋這顆棋子,蕭長盈那邊就能事半功倍。

洛夫剛走開,餘可尋就頭痛欲裂,她站立不穩地蹲在地上,被一遍又一遍的過去沖擊着。她掏出身上的手機盯着看了片刻,才恢複如常,若無其事地回到門口。

恰好,蕭長盈也結束了交談,兩人對望片刻,誰都沒有說話。

回去路上,蕭長盈手機響了,她按了按耳朵,藍牙耳機被接通。

但是她一聲不吭,并沒有跟人通話,似乎只是在聽。

電話那頭是錄音,裏面是洛夫和餘可尋的對話,手機裏有章羽凝的追蹤竊聽編碼,随時監控着一切。

蕭長盈聽完淡定地拿下耳機,她低眉發呆了片刻,看向窗外,眼中盡是失落。

作者有話要說:

前期覺得餘小姐慘,現在覺得三小姐慘,但沒事!一切盡在掌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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