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顧熙華番外:光陰的故事(下)

晚上六點,我和蘇沐秋的生日大餐準時開宴。我們四個依然像年少時一樣圍爐而坐,蘇沐秋笑着将熱氣騰騰的一大鍋羅宋湯端到了餐桌中央,我相幫端上幾例小菜後,又順手将手機投屏到電視機上。主要不是為了看節目,只為吃飯時聽個響。現在淩霜姐姐已經是網絡上炙手可熱的女權博主,前陣子還受邀作為觀察室嘉賓參加了一項女性婚戀主題真人秀。為了看淩霜姐姐的節目,我特地付費購買了視頻網站的會員月卡呢。

“喲,這不是那誰嗎?”葉修一看就不關心時事新聞,見到淩霜姐姐,像山頂洞人一般露出了頗為訝異的表情,“可以啊,進軍娛樂圈了,賺大錢。”

“我和秀秀也追這個節目,秀秀特別喜歡淩霜姐姐,還想要她的簽名呢。”

“喲嗬,沒想到啊,楚雲秀也有今天,你記得收她點中介費。”

這一期節目的主角是一位被父母強迫安排相親的00後女孩,我們一邊吃飯喝酒一邊啧啧感慨:怎麽回事,現在00後都到了被父母逼婚的年紀。觀察室裏另一位嘉賓正好是F大的副教授,表面上是女權主義者,實際上卻是男權的忠實擁趸。我旁聽過她的課,三句話離不開她的老公和孩子,對她印象很差。果然,在讨論過程中,這位副教授和淩霜吵了起來。想來,網上又該是一片罵戰了。

“我們幾個可真成老崩瓜喽。” 蘇沐秋沒有仔細去聽那場罵戰,仍然慨嘆着00後被逼婚的事,舉起了手中的一瓶1664啤酒,和葉修碰了碰杯。

“可不是嘛,”葉修抿了一口自己杯中的果粒橙,“你看看現在的聯盟,05後都出來了。就說那周澤楷吧,01年的小孩兒,都中生代了。我們啊,都是老家夥啦。”

“不服老不行啦,來,老葉,幹。”

“老蘇,幹。”

說罷,這兩個25歲的青年心照不宣地又碰了碰杯。

雖然對于電競選手而言,96年出生的蘇沐秋和97年出生的葉修已經算是兩個蹒跚的老人家了,但是在電競之外,25歲在哪裏都是一個十分年輕的歲數。就拿我們高中而言吧,96年和97年的新教師們依然會被老教師們親切地稱呼為“小朋友”。

“人生還長着呢,什麽老不老的。你們啊,還是兩個小年輕。”我制止了兩位聯盟老人繼續倚老賣老的行為,用筷子點了點面前的碗碟,“小蘇,小葉,請吃飯,記得光盤。”

不得不說,還好今天是蘇沐秋下廚。這個男人做的菜好吃,是真的好吃,真他×的好吃。

我淚流滿面地喝幹了碗裏的最後一滴湯,又将罪惡的手伸向了大鍋裏的湯匙。手指還沒夠到湯匙,眉心便被蘇沐秋的手指輕輕一敲:“少喝點,留着肚子吃蛋糕。”

“女人有兩個胃,裝蛋糕的是另一個。”我瞪他。雖然确實已經有了飽腹感,但是架不住熱氣騰騰的羅宋湯的誘惑,我卻還是嘴硬地反駁着蘇沐秋。

“你昨天就不聽我的,結果肚子疼了。”靠,翻舊賬,不是人。

“咳咳,二位,不是我說,我和沐橙這倆大活人還杵在這兒呢。”葉修輕咳一聲提醒我們,像是聽不下去了,将面前的飯碗一推,站起身來,“我出去抽根煙。”

“要抽去陽臺抽,別在過道裏抽啊,鄰居要講話的。”我趕緊提醒他。葉修沒回頭,手上比了個OK的手勢,掏着煙便往陽臺的方向走去。

我又美美喝了一碗湯,終于喝不下了。蘇沐秋和蘇沐橙也都放下了筷子。我見除了羅宋湯外的其他菜肴都被掃蕩一空,确實該收拾收拾給蛋糕騰地方了。我在做飯時絲毫沒幫上忙,便主動攬下了洗碗的活,留下兄妹倆在客廳裏看電視。

從廚房的小窗往外望,可以看到陽臺上的葉修。此時的他正趴在陽臺上,手指夾着一根煙,悠悠地吞雲吐霧。他收斂起了方才頑劣貧嘴的模樣,整個人的線條忽然柔軟了下來,背影顯得又落寞又無助,無數幽藍的亡魂在他的身邊靜默地浮動。我這才發現他真的清減憔悴了許多。

嘩啦一聲,陽臺的門被拉開,蘇沐秋走了出來。他來到葉修身邊,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這兩個十年的損友不再鬥嘴了,我聽蘇沐秋說:“辛苦你了。”

“嗐。”葉修沒有回答,倒是向蘇沐秋遞出了半包煙,“來一根?”

“你想讓我被小晴打死嗎?”蘇沐秋無奈地攤手。蘇沐秋可真是睜眼說瞎話,我這麽溫柔可愛怎麽可能打死他呢?頂多讓他跪半宿鍵盤而已。

“……妻管嚴。”葉修悻悻地收回了煙。

“我剛聽沐橙說了,陶哥最近對你不太好。”

“是喽,我拒絕了他那麽多次,應該的。”葉修輕輕地笑了笑,“他倒是盼着你回去。他要知道你這棵搖錢樹現在正在天天給媳婦兒做飯煲湯,肯定得氣死。”

“讓他氣去呗。”

“說真的,你不回來了?”

“怎麽可能,”蘇沐秋輕輕踹了葉修一腳,“我是那種人嗎?我告訴你,我蘇沐秋這輩子都跟榮耀綁了,不解鎖了。等手好點了我就回去,打得動就再打比賽,打不動就去搞技術,要論研究銀武,誰比得過我啊。”

“可不是嘛,大學高材生。”葉修笑得咳嗽了一聲,将煙頭擰斷,“聽說你和輪回那群小孩關系不錯啊,他們俱樂部沒找你?”

“盼着我去輪回打你啊?”

“可不是嘛,我可太期待被槍神槍王混合雙打了。”

蘇沐秋笑着勾住了葉修的脖子:“別到時候打不過又說我倆欺負你。”

“那可不一定,試試呗,看看鹿死誰手。”葉修不屑地笑笑。

“你得了吧。還記得六年前我跟你說啥來着,你沒我不行。喏,拿着。”

葉修正要伸手掏第二根煙,忽然被蘇沐秋舉到他面前的東西吸引了注意。我停下了手上刷碗的動作,也伸長了脖子去看。月光下,一張黑金色的賬號卡流轉着溫和的光輝。

“啥呀,你的小號?”葉修接過賬號卡,翻過卡面,看見了卡面上用記號筆寫下的賬號名,訝異地揚了揚眉毛,“君莫笑?你給我?”

“嗯哼。”

“啥意思?與我同在啊?”

“差不多吧,給你當個護身符。”蘇沐秋溫和地笑了起來,有點不好意思似地,伸手搓了搓鼻子,仿佛又變回了當年那個害羞的小男孩,“我從車禍後就一直随身帶着這卡,遇到了困難、不開心的時候,就拿出這卡,想一想當初研究千機傘那會兒。當時我那麽難過都打起精神挺過來了,後來遇到的那些算什麽。”

葉修安靜地聽他說完,目光清澈,臉上有些微的動容:“那你現在不需要這個護身符了?不是說還要回來的嗎?”

“嗯,不需要了。”蘇沐秋鄭重地點了點頭,“我已經有更珍貴的護身符了。”

“……又秀。”葉修頗為鄙視地翻了個白眼。他垂下了眼睛,一只手捏着這張榮耀首版卡,另一只手揉了揉臉,聲音幹澀,“我沒有不開心。”

蘇沐秋不說話,靜靜地站在他身邊,只有晚風在他們中間溫柔地吹拂。

“謝了。”最終,葉修還是打破了沉默,接受了這張護身符。他朝蘇沐秋揚了揚手中的賬號卡,笑容有點得意又有些無賴,“先說好,你給我就歸我了哈,我要拿去打網游你也管不着。”

“那當然,歸你了。”蘇沐秋倒是頗為慷慨,“你随便拿去虐菜,正好讓我看看我的千機傘好不好用。”

“開玩笑的,我哪兒有那時間去打網游。”葉修說完,又輕輕一笑,将君莫笑的賬號卡收入了口袋中。

我擦幹最後一盤碟子,甩甩手上的水珠,解開圍裙,朝陽臺上的兩個青年中氣十足地喊道:“聊完沒?吃蛋糕了!”

後來,送走了沐橙和葉修,我才問起蘇沐秋他吹蠟燭時許了什麽願。

那時蘇沐秋正盤腿坐在我身後替我吹頭發,他關上了電吹風,在我耳邊低聲地笑了笑:“你猜呢?”

“翻來覆去總歸就是那麽幾條,什麽希望葉修和沐橙比賽順利啰,希望淩霜姐姐少挨黑粉的罵啰,希望期末考試別挂科啰……”我掰着手指頭一條條數過來,這個人真是無聊,連願望都乏善可陳。

“怎麽沒有你自己?”

我扭過頭看他,眼神發亮:“還有我的份啊?”我還以為他關于我的願望都實現了呢。

“當然。”這個角度正好,他湊上來捧起我的臉,輕輕地吻我,“我說,我想一直當你的英雄。你呢,許了什麽願?”

“巧了。”我笑起來,“我許願說,我希望能一直在你的身邊。”我閉上了眼睛,彎起嘴角接受他的第二次親吻。

睡前,我打開了床頭櫃上的銀色收音機,調頻至午夜電臺,女主播溫柔的聲線如質地輕盈的月光一般浸透整個房間。女主播自然已經不是十餘年前的那位主播了,但是電臺卻依然是當年的電臺,依舊說一些老故事,放一些老歌。只是,當年新歌排行榜上炙手可熱的新歌,如今卻也紛紛蒙上了一層薄灰,可以被稱為老歌了。天知道我第一次在這個電臺聽到周傑倫的歌時內心有多麽悚然。當下,這位女主播正在娓娓地講述臺北眷村裏一對青梅竹馬的愛情故事。故事裏的少年和少女真傻,互相暗戀十幾年都能憋着不說,雖然我和蘇沐秋也不遑多讓,要不是後來有一個人真的摒不下去了,也不知道會這麽糊裏糊塗地遺憾到什麽時候。

我和蘇沐秋合衾而卧,聽這故事聽得心堵,心中又對蘇沐秋生起了一點點氣,腳丫子不安分地踢他。他無奈,伸手一把握住我的腳踝:“你的腳怎麽老是這麽冰?肚子還疼嗎?”

“早就不疼了。腳冷這是陽氣不足,天生的,所以我才能看到那些神神鬼鬼的東西呀。”

“來,挨我近點。你是冰小人,我是火小人。我陽氣足,暖和。”

我倒也沒有和他客氣,撲進他的懷裏,再也沒有撲空,能聽見他的心髒在胸腔裏有力地跳動。他說得一點都沒錯,他是真的很暖和……就是太瘦了點,抱起來硌得慌。以後得把他喂胖點。

“他們是真的存在嗎?”蘇沐秋忽然問我。

“還不信我?”我撅起嘴,佯裝生氣。

“我信。”他順水推舟,湊上來要親我撅起的嘴,被我拍開,他也不惱,“媽媽現在在幹什麽?好久沒聽你提她了。”

“她最近和爺爺一起去西藏了。”大概就是前兩個月的事吧,老餘在林芝山間布了個陣,忽然說感應到了一個太虛幻境的存在。照他的說法,或許蘇沐秋那魂飛魄散的父親便一直寄身那片幻境,困頓不得脫身。爺爺連夜買了車票去西藏幫忙了,蘇阿姨也随着去了。

“希望可以找到你的爸爸,我還沒見過他什麽樣呢。”

“嗯……我也忘記他的模樣了。其實媽媽長什麽樣,我也不記得了。”蘇沐秋的聲音聽着頗為黯然,我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發:“沒關系的,以後都能見到的。到時候我們都是老頭老太了,他們還是以前年輕漂亮的樣子,神神氣氣的,到時候有我們羨慕的。”

蘇沐秋垂眸看我,眼中水光盈盈:“嗯,我們一起變老,然後去見他們。”

電臺裏的女主播說完了那個十分冗長又些許乏味的故事,然後便開始放歌。還好,今天主播沒有放周傑倫,放的是真正的老歌,張艾嘉唱的《光陰的故事》。春天的花開,秋天的風以及冬天的落陽,憂郁的青春,年少的我曾經無知地這麽想。我輕輕地跟着旋律哼起了歌,而蘇沐秋則無限包容地盯着我笑。

“笑什麽?”我瞪他。

“……我是真的覺得你比周澤楷女朋友好看。”

怎麽還提這茬!我臉上發燙,背過身去不想理他。但離了他又有點冷,于是還是順從地轉過來摟住他。

“诶蘇沐秋,你說,當年我們的水月洞天現在怎麽樣了?”我踢踢他,轉移話題問道。

“孤兒院都拆了,可能樹都被砍了吧。”

“唉……可惜。後來就再也沒去過。”

“沒什麽可惜的,”他伸手,替我理了理額前的劉海,“以後我們還會有新的水月洞天。”

我朝他笑了起來。我知道他對未來的規劃——我們會有一棟真正屬于自己的房子,寬敞明亮,有巨大的落地窗和充足的陽光。

以後,未來,都是美麗到熠熠發光的詞彙。

憂郁的青春,年少的我們,都随着流水和光陰遠去了。

至少舊日狂熱的夢還沒有在我們的心底死去,他在我的身邊,笑容依舊,還是那個我全心全意愛着的少年。我們會繼續走過遙遠的路程,長大,然後老去,成為這個大千世界裏最為平凡的一對夫妻,手牽着手度過這須臾百年的地久天長。

在故事的最後,我的英雄旋上收音機,關閉床頭燈,吻了吻我的眼睛,聲音中帶着溫柔的笑意:“熄燈時間到,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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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至此,正文和番外全部都結束了。

有讀者問過我之後興欣的故事會不會寫,很遺憾這個故事最終是在興欣成立前落下了帷幕。但是我确實跟我姐妹說過,回頭興欣成立後,正好傘哥手治得差不多了,學分也修完了,又可以殺回聯盟,和老葉老魏三人組成興欣老頭樂,正好跟霸圖夕陽紅對打。

也是很可愛的未來。

之前玩填詞軟件的時候我還給這五篇番外填過一首詞,以此作為收束吧。

《不滅》

南屏晚鐘蒼涼天水相随去願共你一生夕陽裏漫步人生路不畏風雨苦在榮耀巅峰同書英雄錄群星閃爍時終不再辜負炮火聲相伴神槍舞七年未歸期不信你已離去茫茫人海與你相會無期生門無多路盼君歸暮雪時從今後共賞光陰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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