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後記

這是我第一次把人救回來。

打完了這句話後覺得有點不精确,因為整篇不比番外,是個開放性的結局,所以不如說是我第一次試圖把人救回來。

晉江水翊汐,寫文十五年,劣跡斑斑,臭名昭著。以前最大的愛好是寫BE,最擅長的是寫死人,殺人不眨眼,曾經創下一章連發四個便當的記錄。大約16年的時候,和當時的兩個朋友組了個群,結果聊着聊着兩個人忽然都開始批|鬥我的殺人愛好,說人是不能輕易死的,用角色的死亡來推進情節的作者都相當差勁。

雖然現在回憶起來好像是一段很有趣的對話,但當時的我很受冒犯,很不高興,這種不高興直到今天還能回憶起來。小時候嘛,臉皮薄,愛面子,容易害臊,也小心眼兒,記了這麽許久。

但被指責完之後,确實反思了一下,于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不再亂殺原創配角了。不過,原著該發的便當依舊發,多多良和塞德裏克都沒能逃過他們命裏的那一刀。

再後來,年紀大了,對一切都動了恻隐之心,于是就有了這一篇文。

前陣子和朋友開玩笑,她說日本男人和英國男人我都不救,偏偏救下了中國男人,汐老師挺愛國啊。我說那可不,咱可是未來人民教師,學科五大核心素養裏可就有家國情懷呢!

其實是巧合,不關國籍的事。寫文章确實挺講究天時地利人和。

其實我在2018年的時候就構思好了這篇文章。

那會兒我還是個大三學生,寫完《捕風》後先退網了半年準備保研和考研。當然是沒怎麽好好準備,也沒趕上人人愛工作的好時候,報考人數嚴重超标,跨專業保研失敗,留在了自己系讀研。其實沒什麽區別,但當時順風順水慣了,覺得可太他×的丢人了。

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想寫點開心的,于是構思了一個小姑娘把傘哥救回來的故事。

那時我躺在本科宿舍的床上,和室友小欣都大半夜不睡覺,我把整個故事給她捋了一遍。那時候的故事和現在寫出來的還有點差別,比如當年的顧熙華還叫顧靈茜,比如當年的傘哥其實喜歡過寧萱姐姐,比如當年的寧萱姐姐自殺了,被傘哥救回來,最後被顧靈茜施了失憶術才得到救贖。那時我剛看完房思琪的故事,滿肚子義憤填膺的想法,寧萱的故事的色調要灰暗許多。但結局倒比如今要明确一點,顧靈茜一覺醒來發現世界變了,沖到嘉世去撞見了傘哥,摟住傘哥的脖子大哭一場,說你媽的蘇沐秋我再也不放你走了之類的話。

其實如果女主是寧萱姐姐的話,我反而可能不會把傘哥寫活。我希望自己的每篇文章都能有人得到救贖。寧萱确實得到了救贖,成為了淩霜。但是,傘哥不回來,不管是顧靈茜還是顧熙華都沒有辦法得到救贖。我想讓她贏,我想讓她和他都得救。

寫完了當初的故事梗概,我個人感覺那時的故事比現在要年輕一點。當年文案上的BGM還是宋黛霆翻唱的陳粒的《不滅》;如今若給我機會讓我挑選,那必然是《追夢人》和《天若有情》二選一。從BGM的更改也能看出文章風格的微妙變化。

當時的我問小欣這個故事咋樣,她說挺好,就是寧萱姐姐那一段不太好寫。我說是的,我得再想想。所以我19年開了文案,但一直沒寫,一想就想了三年。

碩士的三年可真是無聊的三年,被疫情攪得哪裏都去不了,于是居然真的只能讀書、寫文章、搞實習,找工作。2021年11月16日,倒黴了一整個星期的我見完陽明中學的校長,順利擠走男生得到了工作,神清氣爽地走出校門,覺得看什麽都是美的。這所學校相當年輕,和我同歲,但是卻已經有兩位青春文學作家畢業于此。可能現在已經不太為人所知,但是卻幾乎是我們這一代小姑娘的青春集體記憶。我早期的文風很受其中一位的影響,她給自己的兩所母校化了名,寫進了小說。于是我學她,給自己的母校起名光遠中學,讓筆下的很多人物去讀書了。在這篇文章裏,我直接使用了她起的校名,聊表致敬,希望沒有冒犯。雖然我已經不喜歡她了,但是還是得承認她在我晦暗青春的相當長一段時間裏扮演了我的燈塔。面試的時候,我拉着同來的蕭蕭和源源逛操場,我們踩過一地黃金燦燦的銀杏葉,我笑着問,诶你們說,這所學校是不是有文脈?蕭蕭補充說,青春文學的文脈。于是,三個人裏唯一一個25歲了似乎還在青春文學裏打轉的人打跑了狗男人,留了下來。

話題扯遠了,剛才說到哪兒來着?哦,我神清氣爽地走出校門,乘車回家。我家樓下的一條黑暗料理街那會兒剛開一家新的奶茶鋪子,從街頭到街尾前前後後總計開了六家奶茶店。新店做活動,剩下的五家也不甘示弱地第二杯半價。我本來只是想買糖炒栗子,所以才提前一站在黑暗料理街下車的,沒想到糖炒栗子不賣了,我便只能選了某家第二杯半價的店去買栗子奶茶。我坐在店裏等奶茶,發現奶茶店裏放的歌還怪好聽的,又很耳熟,于是掏出手機聽歌識曲,音樂軟件告訴我這首歌叫《追夢人》。後來我才知道粵語版就叫《天若有情》,我還就此給顧熙華起了個獨屬于蘇家兄妹的小名——小晴。當時的我戴上藍牙耳機,端着兩杯奶茶,一邊往回走一邊循環聽歌。回家後捧着奶茶打開電腦,久違地點開了屬于同人文的文件夾,光标在《雨天的尾巴》和《不滅》之間上下游移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在《不滅》上停住,雙擊點開。

其實不管是《不滅》還是《雨天的尾巴》都是很難寫的,因為有《捕風》。當初沒給《捕風》寫後記,因為覺得沒必要,整篇文章都是我對一個人的後記了。幾年過後,才發現她給我之後的寫作造成了多大的麻煩,作為創作者也确實該站出來說上兩句。我笨口拙舌,但前兩天讀卡爾維諾的時候難得地和大師心有戚戚,于是摘抄如下:“這是我寫的第一部 小說,差不多也是我寫的第一個作品。今天能就它說些什麽呢?我要說:最好從來不要寫第一本書。只要一個人還沒有寫他的第一本書,他就擁有自由。寫作者一生中只能享用一次這樣的自由。第一本書将給你下定義,而在現實生活中你還遠沒有被定義。這個定義你将背負一輩子,你将盡力去确認它,或加深它,或修正它,或否認它,但永遠不能不去面對它。”

《不滅》的開頭很難寫。我總聽讀者說《捕風》是我最好的作品,雖然我很高興,但同時也有點傷心,感覺自己之後幾年都被這第一部 作品抹去了。我知道人生不可能總是上揚的,況且《捕風》還耗盡了我最珍貴的回憶。很難做得更好,那麽至少不要變壞。我一邊對照着四年前的《捕風》一邊寫,有很多不滿意,從頭推翻大改過好幾次,終于是撓着頭寫下來了。還好那個時候考編不急,比較有時間,允許我這麽來回倒騰。差不多從 第五章 以後,我才重新獲得自由。

傘哥在設定上與我同年,是《全職》中為數不多年紀比我大的人物。我曾用程君霓之口說過,他比我大一點,又沒有比我大太多,真好。我也是這麽想的。雖然我一直都是朋友裏年紀最大的,但卻還是喜歡比我大一點的男孩子,像個小女孩似的。在寫這個故事的時候,雖然設定是近乎玄幻的,但是我卻試圖在回憶中加入許多時代的共同記憶:周傑倫的歌,《萌芽》和《新蕾》,08年的奧運會,金庸先生的武俠劇,人生中最好的2015年。我想要将這些細碎的記憶編織成文章的肌理,讓讀者也能浮光掠影地一窺我們曾經擁有的少年時代。年少無知時,我曾經開玩笑地對朋友說,如果我們這一代還需要有人為這整整一代人做傳的話,那麽希望這個人是我。我當然無意完成那麽宏偉的目标,我也不配為一整代人作傳。但是,如果你們能在一篇十萬字出頭的小長篇裏感受到那個時代的一點點風貌的話,委實是我的榮幸。

當我在書寫一部作品的時候,生活中的一些最不起眼的小事也能輕易地引發靈感。2022年元旦假期,我去外婆家,下午閑來無事,跟着表弟出門去了趟花鳥市場。他的同學剛搬新家,他想去買一盆蝴蝶蘭送給同學慶賀喬遷之喜。于是,這一段情節便被我寫進了文章裏。期末考試的時候,我刷到陽明的老師小江姐姐發的朋友圈:“學生的考試季就是老師的假期!但是陽明的校園網居然上不了4399!”小江姐姐只比我大一歲,也是個活力滿滿的新老師,是很可愛的姐姐。我當即大怒:什麽!堂堂上海市重點高中的校園網,連知網都能上,居然上不了4399!當天我就跑去4399,沒想到現在連玩個小游戲都要實名登記身份證,我左右互搏打了一盤森林冰火人,第一關就只拿了兩顆星,于是我又把4399和森林冰火人寫進了小說。陽明沒有多餘的工位,于是我每天只能委委屈屈縮在高三辦公室的長桌上,經常遇見來辦公室自習的學生(請問為什麽要來辦公室自習),于是我把高三時的鄭希聲和程君霓來找顧熙華的事寫進了小說。

最近幾年,我近乎是很切膚地體會到我們這一代人的成長與老去。初中時暗戀過的男生(《捕風》小周原型之一,而且是占比很重的那個原型)去年向高中時代的女朋友求婚成功,今年扯了證,看照片果然是一個很林卿的小姑娘。從小一起寫文章的姐姐和男友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階段,甚至布置好了婚房。昨天和朋友老陳去公園劃船,我們坐在草坪上,見帶着孩子玩耍的父母竟都像是我們的同齡人。而我似乎是被滾滾奔湧的時間洪流遺忘的那個人。過去兩年試着親近過一個人,一個來自很久以前、分享過十分美好的記憶的人,還以為能寫出和《雨天的尾巴》一樣的故事,最後也不知道怎麽會弄成這樣,明明已經是對我們最好的結局了,明明什麽都沒來得及發生,明明我也知道道不同本來就不相為謀,但是卻還是覺得我們把過去的美好都弄髒了,莫名對自己對男人都很失望,心都化成灰了。前幾天半夜玩乙女手游,和游戲中的男友布置小屋,看到我操縱的小女孩角色在小屋裏和男友吵架、大哭,又和好,我隔着屏幕忽然哭了起來。我覺得這是我永遠也無法抵達的未來。

但我還是在番外裏将這個未來許諾給了沐秋和小晴。小晴喜歡讀張愛玲,我也喜歡。我還記得《傾城之戀》裏說,總有地方容得下一對平凡的夫妻。我願意想象他們在這個偌大的城市平靜又安寧地生活,像所有平凡的夫妻一樣,柴米油鹽,雞毛蒜皮,為了小事拌嘴又很快和好,每天夜晚相擁入眠又在晨光熹微時一同蘇醒,周末時手牽手兩個人一起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閑逛,時光悠悠地流過,化為了眼角的皺紋和白發。

這是我想給那個永遠停留在十八歲的少年的未來。

最後一篇番外真的寫了很長很長,像是一場漫長的告別,明明已經走到了路的盡頭,我卻還是忍不住頻頻回首,一再拖延這最後的告別。

我在評論裏對讀者說過,“撲空”其實是這篇文章的一個很重要的主題。似乎每個人都在不斷地撲空,但每個人卻又都在為了注定的撲空而粉身碎骨。還好,在最後的那個故事裏,小晴伸出雙臂,緊緊地擁住了實實在在的沐秋。

雖然正文的結局是開放性的,但是在我的心中,沐秋确确實實地活下來了,和他最心愛的姑娘在這個城市的某個角落生活得平靜安詳。以至于我再讀原著的時候,已經近乎沒有辦法接受那個沒有傘哥的世界了。

感謝這個故事陪伴我從深秋走到了初春,最寒冷的冬天已經過去了。

沒有想到在2022年,這個基于《全職高手》的故事依然能夠得到許多讀者的關注和反饋,千言萬語,唯有一句非常感謝。蟲爹為我們打造了一個太好太好的世界,而2022年似乎正是第十區開始的那一年。再過幾個月,葉神會離開嘉世,走進興欣的網吧,将蘇沐秋給他的君莫笑轉至第十區,開啓一段全新的旅程。

之後一篇依然是全職,本來是想先寫包子那篇的,沒想到前一陣子在辛苦熬着寫論文的時候又開了個關于樂樂的腦洞,一邊痛苦熬論文一邊發洩般地亂寫一通,記錄了很多熱愛與怨恨。在3月9日的後記裏,我還說“讓樂樂的子彈再飛一會兒吧”,結果半個月過去,樂哥的那篇不僅已經全文存稿了,番外我都寫完了。雖然很對不起包子,但是在這人間四月天,百花齊放時,就暫時讓我們把時間留給樂樂吧!

在這篇文章裏,我用了許多上世紀的老歌。有一首歌本來想用,一直沒有找到恰當的時機,那麽就在這裏一用,作為最後的告別:甜蜜地與愛人/風裏飛奔/高聲歡呼你有情/不枉這生再見!

水翊汐

2022年3月9日21時59分初稿2022年3月24日16時37分修改--------------------

作者有話要說:←點擊直達接檔作(手機讀者可能要辛苦一下進專欄找找)樂哥BG,4月1日發,正文番外已全文存稿,樂哥和他的僞骨科真青梅的十三年青春流水混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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