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落地窗外，烏雲擋住了陽光，一片草地也顯得很是壓抑。
葉研将手機重新收了起來，一雙漂亮的眸子裏沒有什麽溫度和情緒，淡淡道：“不喜歡陰天。”
葉南山擰瓶蓋的動作一頓，腦海裏快速閃過一個畫面——黑色棺柩上紮着碩大的白花，梳着羊角辮的女孩那天哭啞了嗓子。那一整天，烏雲密布。
他壓下眸裏的神色，再擡起頭時，語氣輕松的轉了話題，“你什麽時候出發？家族裏的那群老頭快把我給煩死了。生怕你錯過了秋季開學，到時候他們又要多等半年。”
那天，葉研從顧白荷病房出來，還沒從醫院離開，就被慌忙趕過來的葉南山給逮了個正着。小時候被綁架的事情，整個葉家，除了她這個當事人，也就只有葉南山一個人知道。
葉研到現在還記得他當時松了口氣的樣子，和那咬牙切齒的口氣：“你電話裏就不能直接跟我說清楚？你，你知道你哥我錯過了什麽嗎？！”
想到這兒她嘴角微不可查的翹起一絲弧度，又很快恢複如常。
“下月初。” 她擡起頭，看向葉南山，”可以讓那群老頭放心。畢竟，哥你是知道的，‘獨立計劃’，是我這麽多年唯一向往過的事情了。”
眼前少女的笑容令葉南山微楞。
他有多久沒見過阿研的笑了，久到這麽些年，停留在他腦海裏，那個笑顏如畫的女孩還是牙牙學語的模樣。
【獨立計劃】，葉氏繼承人成長方案中的最後一個計劃——用普通人的身份在異國他鄉求學生活五年，培養其獨立性，同時又能滿足年輕承認對世界探索的求知欲和對獨立的渴望。繼承人可以在這五年依靠自己的能力建立獨屬于自己的事業，從而獲得一定的商業能力。
葉南山伸手揉了揉她的發頂，壞心思的故意将她最在意的發型揉的亂了些。
“葉南山！”
他寵溺的又捏了捏她的鼻尖。
眼前這個火冒三丈，表情生動的樣子，才是他最想看到的葉研——一個二十歲女孩兒該有的樣子。
嗡嗡嗡。
手機頑固的震動聲一直在響。
葉南山：“是你的手機。”
葉研愣了下，拿起手機，屏幕上閃着是她沒有見過的視頻邀請。
葉南山瞥了眼，頓時火冒三丈，“葉研你注冊了V信居然不加我？！”
她沒有理會葉南山的咆哮，擡起手點了右邊的接聽。
屏幕裏，顧白荷滿臉焦急，蒼白的臉色，連唇瓣都是發白的。
“葉研姐，你可以幫幫我哥嗎？”
同一時間，一旁的朱助開了口：“家主，顧先生那邊出了點事。”
葉研一愣，反應了一會兒才想起來他們口中的“哥”和‘顧先生’是誰。
朱助：“南戲校論壇出現了一篇帖子，上面匿名舉報南戲校草——顧先生，參加緋色交易。上面還附帶了顧先生那晚在別墅裏的照片。”
說着，他将手機遞給家主。
葉研接過手機，屏幕上正是朱助說的那照片，拍攝角度和清晰度都是專業的，周圍的其他人也全都打了馬賽克。
很明顯，這件事就是為了針對他，并且是一早就設計好的。
葉南山湊過去看了眼，惋惜的搖頭，“啧啧，他一個窮小子，還沒正式出道，在學校裏就被這麽針對，以後的路也怕是要斷了。”
朱助點頭，“這件事雖然目前還只在校內傳開，但南戲那邊，已經決定開除顧先生的學籍。”
葉研又看了眼視頻通話裏，淚眼婆娑的女孩。她沒有安慰人的經驗，只能點了點頭，“好，我答應你。”
視頻挂斷。
葉南山有些意外。自己的妹子他是了解的，在葉氏那樣的封閉又強壓下出來的繼承人，冷心，冷情，對任何人任何事都沒有興趣和過多的感覺。
他饒有興趣的看着她，“你打算怎麽解決？”
葉研将手機收進包裏，“公關問題，公關解決。”
“這件事可不一樣。目前是校內傳播，就算壓得住信息，也救不回他的個人形象。況且學校的決定，你也沒法幹涉，畢竟…那些照片可都是真的，真要是鬧大了，去細查……到時候牽連的可就不是……”
葉研只頓了下，眉峰微皺，很快又舒展開。
她聲音裏依舊聽不出什麽波瀾，“嗯，确實有點麻煩。”
**
烏雲天，本就讓人覺得壓抑。
南戲操場邊圍滿了人。
“他真的在試鏡啊。”
“聽說那晚他陪的是個又肥又老的女人，嚯，怎麽下得去口的？”
“資源呗，咱們系誰不知道啊，校草帥是真的帥，但窮也是真的窮啊。”
“怪不得他能拿到這個試鏡資格，我就說，他演技也沒那麽好。”
“真不公平！”
“就是！”
“不公平！”
操場上，讨論聲越來越大，想不引起注意都難。
這是一場校園劇的試鏡，選的都不是主演，只是一些作為主角同學的邊角角色。由于郭導是影視偶像劇中的著名導演，因此哪怕是個小角色，對這些在校生來說，也都是香饽饽。
沒有烈陽，操場中央穿着球服的少年，顯得有幾分落寞。
顧莫試鏡的內容是：失戀後，雨中絕望。
校論壇上貼子，就在剛才，吳子賢已經一臉着急的拿給他看過了。
周圍嘈雜的議論聲尖銳又刺耳。他沿着塑膠跑道慢跑，雙手用力握拳控制着發抖。
還有什麽？剛才預想的動作是什麽？
大腦一片空白……
“停！” 前方面試臺處傳來高喊。
“哈哈哈，這演技真好笑，絕望的慢跑嗎？”
“這要是也能過，我對郭導可真就沒了任何敬仰。”
顧莫低垂着眸，腳下的步子仿佛有千斤重。他在面試臺前站定，連擡頭與郭導對視的勇氣都沒有。
連他自己都不确定，這個機會是不是那個“她”給他的。
面試臺的中央，帶着漁夫帽的中年大叔，看着手裏的個人信息，回想着那人給他強力推薦這人時吹噓的話，只覺得太過好笑。
一旁的副導朝着導演湊近了些，小聲道：“導演，這個角色沒幾場戲，就連臺詞也就幾句，既然是那人推薦的，要不直接……”
郭導眉心聚攏，擡頭看了眼面前低着頭站着的少年，這長相只要同框，連主角都蓋過去了，演技又這麽差，到時候砸的就是他整部劇的品質。
越想他臉就越黑，将手裏的資料砸在桌子上，“這種演技，盡早退圈算了！”
郭導的聲音一點收斂都沒有，離得近的同學，聽得清清楚楚。
“哈哈哈哈，還是我敬愛的那個郭導。”
“說什麽？說的什麽？”
“郭導說，讓他盡早退圈～”
“哈哈哈。”
“哈哈哈。”
耳邊的嘲笑聲，導演的話，一聲又一聲沖進耳膜。
耳朵裏傳來一陣耳鳴，顧莫握緊雙拳，渾身有些發抖。
他站着一動不動，想鞠躬退場，身-體仿佛不聽使喚。
“哈哈哈哈”
“退學吧。”
“做那種交易就算不演戲也能養活自己了。”
“真想看看他伺-候的肥婆是誰？”
轟隆隆———
烏雲滿布的上空，震耳欲聾的雷聲突然而至。
叮————
顧莫整個人一個激靈，刺耳的耳鳴聲穿透雙耳，蓋住了周邊的譏諷，他有些眩暈，猛地踉跄了一下。
“擡 t…。”
不穩的身型，被一只手有力地抓住左臂。
“擡頭。”
清冷的女聲又響了一聲，這次他聽清了。
——是個有些熟悉的聲音，帶着她獨有的冷漠和疏離。
周圍的聲音又重新清晰了起來。顧莫側頭看了眼抓着自己胳膊的那只手。
蔥白的玉指，指甲上塗着好看的大紅色，襯托的手指更加白皙。
他視線落在她纖細的手腕上。
——原來這麽細的手臂，也可以有這麽大的力量。
“哇，這個女的好漂亮。”
“氣場也好強，你看她身邊站着的那個穿西裝的人，一看就不是一般人。”
“哎哎哎，副導走過去了。”
郭導不通資本，副導可是對這塊兒門清。他一眼就認出了朱助，再看朱助那恭順的樣子，傻子也都猜出來，那位應該就是葉家那位最神秘的家主。目前手裏參與的好幾部大劇可全是葉總那邊獨資的，他的妹妹，又是家主，那更是不能得罪。
“朱助，您怎麽來了。”
“這位應該就是葉小姐，您好，您好，我是這部劇的副導，周興盛。”
顧莫有些自嘲的唇角向一邊勾起，果然這個機會是……
“擡頭。”
左臂上傳來尖銳的刺痛，是指甲戳的感覺。
他怔了一下，扭頭便對上一雙清澈，清冷的目光。
“既然，他們都說你是我的人…”
葉研頓了下，目光冷然的掃過周圍，“我的人，這裏，還沒有可以讓他低頭的存在。”
顧莫心底一沉，又奇異的覺得有些暖，尤其是那只抓着左臂的小手。
又暖又軟。
葉研看向面試臺中央，帶着漁夫帽的郭導正專注的看着這邊。她面上沒有什麽表情，“每一個年輕人的未來都充滿無限的可能。”
說完，葉研松開抓着顧莫的手，側頭睨了他一眼，雖然只能平視到他的鼻尖，但也沒有擡頭，“跟上，你妹妹很擔心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