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九月的南城影視城，豔陽高照。
古樸的宮廷後花園內，一棵桃樹孤零零的立在一處，樹上的桃花盛開，微風吹拂下，粉色的花瓣迎風而落。樹下一片碧綠的草地上，一男子，白色衣袂飄飄，頭戴玉冠，負手而立，仿若落入塵間的仙人。
“卡！”
“換主演。”
顧莫趕忙竄出鏡頭的範圍，腳下踩着塑料青草隔着薄薄的古代白靴，紮的腳心有點癢。他站到一邊，擡手拍了拍落在頭上和身上的塑料花瓣。
“顧哥，你往那一站，現在再去看男主，他才像那個配角。”
顧莫看了眼旁邊瘦小的少年，“我剛才那可不是配角，就是一個群演而已。”
沒有臺詞，沒有正面，就這麽一個虛幻的背影。
“顧哥，你在我心裏那永遠就是主角。你不知道，剛才你往那一站，我聽到有人問你是誰，你要是轉運了可千萬別忘了時茂我啊。”
顧莫扒開挂在他胳膊上的人，37度的高溫，他穿着這一身劣質的古裝，早已經快熱暈過去了。
“時茂，快點松開，這衣服要被你扯破了。像我們這樣的三無保障的群演人物，弄壞了服裝組的衣服可就麻煩了。”
“哦哦，顧哥，我錯了，我錯了。”
時茂是他來到影視城認識的第一個朋友。他只有18歲，高中沒有念完就跑出來打工，家裏只有一個父親還是個酒鬼。影視城生活很難，群演的收入不穩定而且很低，在這附近住宿的開銷是最大的一個問題。
顧莫就是在租房的時候遇到的時茂，當時他和他有着同樣的一個想法，兩個人租一個床位，這樣每個月的開銷又能省了一半。
時茂來的比他早，帶他認識了群頭，也讓顧莫剛開頭的這一步走的沒有那麽艱難。他和其他群演最大的區別是他對演戲這件事的本身，是通一些技巧的。三個月下來，他也已經從毫無存在感的群演，到有時候能接上一兩句臺詞或者鏡頭的小特約。
服裝組裏女生居多。顧莫剛進去，有些尴尬的和望着他的女生點頭打招呼。這些眼神他從來都不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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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加個微信嗎？”
顧莫低頭看了眼她舉着的手機上的二維碼，禮貌的揚起微笑，但輕輕的搖了搖頭，“不好意思。”
面前的女生立刻就變了臉，看向他的眼神輕蔑又鄙夷，“這裏是劇組專用的更衣室，群演自己去外面。”
“你……”
顧莫拉住時茂，面上還保持着微笑，“抱歉，我們第一次來，不懂規矩。”
“劇組的衣服都很貴的，你這套是男主還要穿的，千萬別給弄髒弄破了。”
顧莫走在門口的步子微頓，聲音裏連一絲起伏都沒有變，“好。”
男廁所裏，刺鼻難聞的味道撲鼻。
最裏面的小隔間裏，顧莫面對着水箱，坐在馬桶蓋上，身後的時茂正仔細的幫他拆頭套。
時茂：“她不過也就是個打工的，拽什麽拽，一個月搞不好還沒有我們賺的多呢。”
顧莫并不在意，“她也沒有說錯，我們确實也不屬于劇組。”
時茂嘆了口氣，随後有些好奇的問道：“顧哥，不過你為什麽要拒絕啊？不過就是家個微信。我不是說今天這個人哈，就前幾天那個燈光師，她都明說了，跟她吃頓飯就能幫你把資料遞給副島。以顧哥的條件，這可是一躍成為角色演員的機會。”
頭套拆了下來。隔間的空間很小，顧莫站在馬桶蓋上，這樣才能保證脫下的長袍避免碰到地上的髒污。
聽到時茂的話，腦海裏忽然閃過某個令他總會惦念起的清冷女聲。
他唇角不自覺的勾起，手上将脫下的衣袍卷起來，睨着時茂的眼神裏充滿了驕傲，“因為我家教嚴，不允許加無關緊要的人的微信，尤其是女人。”
隔間的門打開，時茂跟在顧莫身後，無語的看着前面高大的背影，“顧哥，你一個單身，哪來的家教。”
“嘶——”顧莫頓住腳步，咬着牙回頭瞪着他，“早晚都是有的！”
——我這不是正在加倍努力嗎！！
**
下午，地表溫度接近40度。
滾燙的地面上，顧莫穿着單薄的T恤長褲，在地上演着痛苦的表情，貼着地面的皮膚燙的發疼。
“抱歉。我忘詞了，再來一遍吧。”男主角抱歉的對着大家道歉。
時茂猛吸了口氣，坐起來湊近顧莫，“真是要瘋了……”
顧莫用手肘頂了他一下，打斷他的話，“沒事，總會過的。”
“群演準備。”
這是一場男主英雄救美的戲碼，他們這些群演就是本子裏被主角打的東倒西歪的小蝦米。
互毆的虛假動作結束，顧莫順勢倒在地上。地面上的滾-燙磨着手臂，他側卧着保持蜷縮的姿勢。
烈陽照的人有些眩暈，相同的蜷縮姿勢，腦海裏忽然鑽入那次葉研指導他的時候，她滿臉認真的表情。
——現在想起來，她的一颦一笑都那麽可愛。
“唔！”
手臂上傳來鑽心的疼，猛地拉回了思緒。拍攝還在繼續，顧莫忍着疼沒有動。
手腕旁邊是主角的腳，他正聲情并茂的說着臺詞，語氣有些僵硬，但情緒把控卻是不錯的。最重要的是，好在這次沒有再忘詞。
“OK！”
這一條終于過了。
顧莫坐起身，甩了甩左手臂，被踩的地方還很疼，但應該是沒有傷到骨頭。畢竟那人意識到踩到的時候有及時的收力。
時茂跑過來蹲在顧莫的旁邊，“顧哥，你怎麽樣？”
他扭頭怒視着已經走遠的主角，“什麽人啊，連個道歉都沒有。”
顧莫站起身，“算了，沒多大事。”
他正要走，不遠處一個小助理急忙跑了過來，在看到顧莫的臉時明顯驚豔了下，接着拿了一瓶冰水和雲南白藥噴霧遞給他。
“您好，我是沈川南的助理。導演找沈哥有急事，他不方便過來，讓我替他一定和您道歉。實在是對不起踩到了您的手臂。”
小助理急忙看向他的手臂，“啊，已經紅了，要不您還是去醫院吧。對了，這是我的名片，費用我們會全部報銷的。”
顧莫接過雲南白藥，“這個就可以了，不嚴重，我知道的。”
“真的不用去醫院嗎？”
時茂也跟着附和，“是啊顧哥，我們還是去看看吧。”
顧莫對着胳膊噴了噴藥，“沒事，您去忙吧。”
小助理一時沒有回應。時茂看着他直勾勾的眼神，有些不悅的大聲道：“喂！”
小助理有些尴尬的将視線從顧莫臉上移開，撓了撓後腦勺，“啊，抱歉，實在是，你長得太帥了。”
他快速的将名片塞進顧莫的手裏，想了想又掏出了手機，“還是加一下聯系方式吧，如果後續您發現胳膊還是傷到了，您随時可以聯系我。這樣我也好和沈哥交代。”
微信添加的很快，小助理禮貌的道別，腳下生風，又往來的方向跑走了。
“真沒想到沈川南的人還挺不錯的。”時茂看着助理消失的方向道。
顧莫沒有在意他說的話，打開手機看了眼世界時間，Y國已經早上9點了。
他打開V信，點開置頂的那個霜花頭像，擡起頭四周看了一圈，選取了一個最佳角度，擡起手臂時，拉扯的有點疼。顧莫眉頭只輕皺了一下，仔細的看着手機屏幕裏的成像，調整光圈和角度，拍了一張高樓大廈的照片發了過去。
顧莫：[又是美好的一天。]
——希望你也是。
對話框裏，對方很快就回了過來。
葉研：[照片滿分。]
時茂奇怪的看着顧莫，“顧哥，你傻笑什麽呢？”
顧莫及時收起手機，嘴角揚起的弧度還沒有下去，不論手臂還是渾身的疲憊都瞬間散了個幹淨。
他覺得自己現在，渾身都是勁兒！
“走，今天我請你吃飯。”
時茂跟在旁邊，“不會還是泡面吧……？”
“泡面多好，牛肉還是海鮮，随便你挑。”
“呵，呵……”
**
晨光熹微。
淩晨五點半，顧莫的手機準時的響起震動。
他閉着眼将手機關到靜音。1米寬的床鋪上，睡着兩個人，他靠外面，時茂蜷縮在牆邊。
這是一間六人的上下鋪房間，是影視城周邊最便宜的床位出租房。
時茂揉了揉眼睛，看了眼起身的顧莫，小聲道：“顧哥，昨天拍夜戲，你三點才睡，早上又沒活，你還要起這麽早嗎？”
顧莫将他的頭重新按回枕頭上，“你睡你的。”
每天早上5點半，Y國剛好是晚上22點半——顧白荷睡着的時間，也是葉研洗完澡工作前的半小時。
九月的黎明時分，空氣漸涼。
顧莫走到樓頂天臺，背靠着欄杆，帶着耳機，深呼吸壓着激動，手指在視頻通話向平時一樣猶豫幾秒後，點了旁邊的語音邀請。
“顧莫。”
清晨的風吹在皮膚上微涼。一聲清冷的女聲從耳機裏傳出，每一個音符都像是一種魔咒，總能讓他渾身猶如過電。
她每次接起電話，都是這樣直接的喊出他的名字。
每天，每天，這一聲仿佛成了一個充電裝置，在一日的清晨為他供能。
“嗯。睡了嗎？”顧莫的聲音放的柔和。
“沒有。待會兒要開會。”
“最近還是那麽忙嗎？”
“嗯。項目籌備期，事情會多一點。你呢？最近怎麽樣？”
顧莫低頭看了眼已經發紫的左臂，清風拂過額間的發絲，他唇角勾出弧度，“嗯！最近天氣好了，一天有時候能接到好幾場戲。”
“對了，最近劇組裏會遇到一些女人要聯系方式，我都拒絕了。不少人說我傻，你覺得我做的對不對。”
最後一句他的語氣裏喊着一些認真。
耳機裏的女聲聽不出情緒波動，“如果是無關緊要的，甚至會對未來人設造成影響，拒絕是應該的。異性，本就敏感。如果遇到誰為難你，應付不了的可以聯系葉南山幫忙，反正他很閑。”
顧莫悄悄嘆了口氣，“沒事，我可以的。”
“嗯。我這邊準備開會了。”
“嗯嗯。我下周的機票回去。”
聽筒那邊似乎靜了下，接着才繼續傳來聲音，“好，到時候去接你。”
顧莫嘴角揚起，“嗯。晚安。”
“安。”
語音已經挂斷。天臺外的街道上，只有零星幾道身影。顧莫大大的伸了個懶腰，想起她剛才一本正經的給他分析演員人設，有些挫敗。
——怎麽就一點都不吃醋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