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會做飯呀!
六月的夏天,驕陽似火。
從大青山流下來的山溪水,在山谷裏不緊不慢地流淌着。
溪流兩岸,地裏的植物被曬得耷拉着葉子,山上的山風吹下來,又抖擻一下。
站在溪邊環顧左右,和南邊低矮得跟個小山包似的小青山相比,後面東西綿延兩百多公裏的大青山,高不見頂,環顧左右不見邊際。
小青山就像詩人寫詩時,收筆時往回勾的最後一筆,也像是大青山腳下小巧的逗號,清溪村就被環抱在大青山和小青山中間的山谷裏,自在安詳。
不過,今天這個這個安詳的景象,被一聲尖銳的哭聲打破。
昨天剛過了夏至節氣,今天又是端午,過端午怎麽能不去山上采一些艾草和菖蒲?
平日裏,清溪村的人砍柴多在小青山上,大青山人跡罕至,山上多蛇蟲鼠蟻。
但是大青山正因為去的人少,山上的艾草和菖蒲長得特別茂盛,一些年輕小夥兒仗着自己身體好,不聽老人勸告,偷偷往大青山上跑。
他們想的是,運氣好,說不定還能在大青山上偷偷打一只野雞回來炖雞湯喝。
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你看,這不就出事兒了嗎?
李家唯一的兒子李達被毒蛇咬了,被同村的小夥兒慌忙擡下山。
李達臉色蒼白,嘴唇發烏,嘴角流口水,四肢抽搐,打眼一看,人好像要不行了。
李達的娘張翠花,抱着李達哭得都要抽過去了。還是李達的妹妹李桃機靈,小姑娘撒腿就往村長家跑,村長家有換來的解毒藥。
得知李達被蛇咬了,村長楊國柱趕緊拿着剩下的唯一一顆解毒藥,跑過去趕緊塞李達嘴裏,過了一會兒,李達虛弱地睜開眼睛,看着好像精神了一點。
不行,劑量太輕,平日被蛇咬都要吃兩顆,趕緊去山上,找徐大夫再要一些藥丸子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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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大夫不是清溪村的人,是來大青山采藥的人。
大青山一般人不敢去,但是山上的好藥材真是不少。自古以來,去大青山的專業采藥人很多,甚至在當地縣城還有一家國營的藥材公司。
徐大夫來的最勤快,徐大夫也是唯一一個在大青山上有座木屋的采藥人。徐大夫和清溪村的人關系不錯,每次他都會換一些常用藥丸子給他們。
吳貴自告奮勇跑去要解毒藥,不僅沒要到解毒藥,還被徐大夫的徒弟打了。
本來事情就已經焦頭爛額了,被打的吳貴大聲拱火,說外來的人就是不厚道,罔顧人命。
一時之間,謾罵聲四起。
“徐大夫怎麽收這麽個徒弟?一點都不會辦事!”
“外地人就是心狠啦!”
“那個賤丫頭真是欠抽!”
“讓老娘碰見了,一定要揍得她哭爹喊娘!”
“叫上村裏的壯勞力,我們打上去!”
被山下村民痛罵的徐大夫的徒弟關月,此刻她雙腿盤坐在厚厚的松針葉上,饒有興致地逗弄她的小狗狗。
小狗狗只有成人兩個巴掌大小,渾身的毛毛還是軟乎乎的,灰黑色,肉肉的肚子就差貼地上了,一看就是只剛出生不久的小奶狗。
關月甩了甩手裏的幹□□:“狗剩兒,想不想吃?”
小奶狗龇牙咧嘴的,黑豆豆似的小眼睛鎖定幹肉,短短的後腿蹬地,朝關月沖過去。
結果,離關月還有半米的距離,小奶狗腳下一滑,啪唧一聲摔了個四腳朝天。
關月笑的肩膀抖起來,她捏着小奶狗的後脖子,把它拎起來,笑着道:“真是個可愛的小笨蛋!”
小奶狗奶聲奶氣地嗷嗚一聲,掙紮着要和這個女人決鬥。
關月放下他,把幹肉放他嘴裏,站起來往後山上走。
“別嗷嗚了,咱們去抓兩只野雞回來做烤雞吃。”
小奶狗歪頭看着那個女人走遠了,趕緊咬着他心愛的幹肉,跌跌撞撞地跟上去。
小奶狗腿太短,跑不動,關月手腕上一根藤條突然伸長,把小奶狗卷起來,小狗哼唧兩聲,沒掙紮開。
而此刻,山下的人還圍着李達想辦法,大隊長周保和帶着幾個年輕男女走進來。
“發生什麽事情了?”
楊國柱看到來人,連忙說:“大隊長你來的剛好,你那裏還有沒有解毒藥,李達被蛇咬了。”
“什麽,被蛇咬了?”
下鄉來做赤腳醫生的顧随把行李往地下一丢,連忙跑過去。一番檢查之後,顧随說:“是不是已經喂過解毒藥了?”
張翠花連忙點頭:“喂了,但是只吃了一顆,平日裏都要吃兩顆,這不還差一顆嘛,山上的那個臭丫頭不給,我兒子要有個三長兩短,我要跟她拼命。”
說着話,張翠花又忍不住淌淚。
“劑量可能不夠,但吃藥吃得及時,人應該沒大礙,回去灌兩口醋,回頭我給他弄點藥調理調理,很快就會好全乎。”
“這是……?”
大隊長周保和連忙介紹:“這是新來的赤腳醫生顧随,北京來的高材生,專門給你們請來的,有顧醫生在,以後你們看病就方便了。”
前些年搞人民公社,規定一百戶以上才能成為一個大隊,他們清溪村一共只有不到四十戶人家,所以他們清溪村就整體并入山谷外面的青松村,成為現在的青松大隊。
并入之後沒多久,就是□□時期,雖然山裏危險,但靠着大青山多少還能混口吃的,再加上公社管的不嚴格,清溪村的人就一直沒有搬出去。
所以,原來清溪村的村長楊國柱,就成了青松大隊的副隊長,還是管着村裏的人。青松村的隊長周保和隔幾天就進來檢查一下。
不用搬家當然好,不過也有不好的地方。比如,一個大隊只有一個赤腳醫生,青松大隊絕大多數人都住在山谷外面,赤腳醫生肯定也是常住在青松大隊。清溪村的人看病就很麻煩。
昨天聽說公社又要來幾個下鄉的知青,整個公社十個大隊長都不想去領人。
知青名頭好聽,幹活不行,都是繡花枕頭,沒人願意要。
周保和向來行事比較謹慎,跟人打聽後,知道這幾個知青裏面有個正經醫生,今天一早,連忙跑去公社把人都領了回來,給清溪村送去。
當然,主要是領顧随,其他幾個知青都是順帶的。
他當然只想要顧随一個人,公社書記可不會讓青松大隊占這個大便宜。
要醫生可以,其他幾個必須打包帶走。
介紹完五個知青,周保和說:“楊國柱,你看看你們多享福,你們這麽點兒人,還專門給你們送了個醫生進來,可要好好待人家。”
村長楊國柱拍着胸口保證:“大隊長放心,我心裏有數。”
清溪村有三間空房子,房子的主人前年跟着兒女搬到青松大隊去了,房子空出來,正好給知青住。
顧随将就着吃了點東西,拿着赤腳醫生手冊,找鄰居借了工具就上山挖藥材去。
“小夥子你才來,不知道上山的路,你等等,我找人給你帶路。”
“謝謝大娘,我不會走遠,就在山腳下轉悠一下!”
顧随為了防毒蟲,穿着長袖長褲山上。他也不敢離山上的那條路太遠,只是解毒湯還差一味藥,他一直沒找到,不知不覺就往山裏深處去了,他反應過來,正想原路返回,卻聞到前方飄過來一股東西烤糊了的味道。
顧随慢慢走近,還聽到了小奶狗的嗷嗷叫。
“狗剩兒,你再叫,再叫一會兒把你丢進狼窩去。”
一個長發披肩的姑娘,手裏拿着一根棍子蹲在那兒,對着黑乎乎的一坨什麽東西戳過來戳過去。
關月自言自語:“外面都糊了,裏面應該熟了吧。”
之前有好幾次,她都聞着香了,結果裏面都還是生的,沒熟。
察覺到有人過來,關月擡起頭。落在顧随眼裏,這個姑娘長得真好。白皙的臉頰,杏眼可愛,瓊鼻秀氣,紅唇粉嫩,腮幫子鼓鼓的還有點嬰兒肥。
她微微擡起下巴看人的時候,眼尾上挑,眼神銳利,可愛中又有一絲冷豔。
什麽樣的家庭能養出這樣有靈氣的小姑娘?
關月挑眉,冷聲道:“打砸我師傅的家還敢再來,看來是我下手太輕了!”
顧随反應過來,她應該在說上午的事,他雖然才剛到,聽村民七嘴八舌議論之後,也知道不少。
“你誤會了,我和上午的人不是一夥兒的,我是來采藥的。”
顧随看了一眼地上的雞毛:“你的雞好像烤糊了。”
關月打量他之後,确認這個男人不會對她造成威脅,懶懶道:“我難道不知道嗎?”
關月心想,我還知道野雞不僅外面烤糊了,裏面還沒有熟。這是她多次實踐之後總結出來的經驗。
“那個,我想說,我會做飯。”
會做飯?關月眼睛亮了,一臉期待地望着顧随。
顧随走過去,把烤糊的野雞放到一邊,挽起袖子動手。
半晌後,他用土砂鍋炖了一鍋湯濃味美的雞湯,小鐵鍋裏盛着清甜脆爽的清炒野山藥,另外一個鍋裏焖着半鍋米飯。
從師傅走後,好久沒吃到正經飯菜了,關月拿起筷子就開吃。
木屋周圍,都是參天大樹,樹上鳥鳴陣陣,林間涼風習習,樹下擺着一張一米二寬,兩米長的實木桌子。
在這樣的森林,看着一個漂亮小姑娘埋頭吃飯,是顧随從來沒有過的經歷。
關月吃得香,小奶狗急得在她腳下打轉。被小奶狗吵得煩了,她夾一塊肉放到樹葉子上,讓小奶狗自己啃去。
顧随坐在關月的對面,面前的桌上擺着一杯白開水,看着這一幕,不禁笑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麽。
關月吃得美滋滋的,終于肯擡起頭來,瞄了一眼他的白開水,才說:“你餓不餓?要不要吃點兒?”
別問,問就是出于禮貌地客氣,她并不想分給他吃。
在末世的時候,大家為了一塊土豆都能和人拼命,護食幾乎是本能。
“不用,我不餓,你自己吃。”
關月滿意了,這個大兄弟人不錯。既然他是來采藥的,那她就送點藥材給他吧。
“你要找什麽藥材?”
“我還缺龍膽草。”
龍膽草,清熱解毒,瀉肝膽火。對中草藥還算有研究的關月,一聽就知道用來幹什麽的。
關月吃飽喝足,轉身去屋後,過了一會兒回來,手裏拿着一把龍膽草,根部還有土壤,特別新鮮。
顧随謝過她,關月擺擺手:“不用謝,你以後缺草藥了就來找我。你給我做飯,我給你草藥。”
顧随輕笑,看她心情挺好,才跟打聽解毒藥的事兒。
“解毒藥就不是這個價格,一顆解毒藥你得給我做一頓,不,三頓飯。”
顧随挑眉,這姑娘明明很好說話,怎麽會跟人打起來。
說起上午的事兒,關月三言兩語講清楚,還冷笑:“那人再敢出現在我面前,我就弄死他。”
這句話聽起來輕飄飄的,像是小姑娘賭氣說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麽,顧随聽出了她的認真。
關月塞給顧随一瓶藥:“三十顆,你從明天開始給我做飯。”
不等顧随說話,關月就趕他走,她要睡午覺了。
顧随走了兩步,停下來,轉身看她:“我知道你叫關月,我叫顧随。”
“知道了!”關月擺擺手,轉身進屋,身後還跟着一只跌跌撞撞的小奶狗。
顧随慢悠悠地下山,他很想知道,上午污蔑關月的人,究竟是出于什麽目的?
等顧随走遠了,關月抱起小奶狗,摸摸它的肚子:“小奶狗吃什麽肉,你該喝奶,狗剩兒,走,我帶你蹭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