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六月夏夜裏,狗沒有爬進屋子,仍然縮在地上死了般一動不動。

早上

九點

單調的客廳

“喂……”

逸知踢了下地上的人,“還活着吧。”

地上的人緩緩睜開眼,慢慢地爬了起來端坐着,逸知扔丢了個面包給他面前,走進了廚房,傻子還坐在地上,呆板地望着前面,他今天的反應貌似比平時還要遲鈍。

逸知切了聲,不關他事。

做着早餐,煮點稀飯,煎個荷包蛋,這就是他的早餐

他不懶,很會做菜,誰叫他沒個做好飯菜給他的媽,五歲學會洗衣服,七歲會做飯,煮飯,洗菜,做的不好不是被父親捏耳朵,就是被母親扇巴掌。

十一歲之後,人在屋檐下,還得靠養父母送學,所以,家務自然的應下了。

說實在話,對養父母雖然沒感情,但至少比親生的要強很多倍,吃的穿的住的,全是好的,那個時候就會想,為什麽不早一點遇上他們,為什麽不是他們的小孩。

“……”

酸臭味讓他回過神來。

傻子仍然趴在地上,大肆地嘔吐着白色的液體,嘴角還連着口水,咬進嘴裏的食物無法下咽,體內翻滾着酸酸的胃液,惡心的不可仰止,滿腦子都是地上嘔吐物的畫面,逸夕捂緊了嘴,站在流理臺幹嘔。

回過神之後是懵、煩、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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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後悔昨天晚上沒殺了他,不對,昨天為什麽沒扔他出去,拳頭重重地捶打着流理臺,劇烈的響動充斥在客廳。

拐過這腌臜的一面,坐在沙發那,一個小時候後,将鑰匙遞給臨時家政,眼不見為淨。

“背景色太深了,調低點……”

工作室裏,逸知站在電腦前指揮着新人,笨拙的新人屏住呼吸滑動着鼠标,按着快捷鍵,緊張的等待着後面男人指示,手被狠狠拍打了一下。

“你是手指斷了還是腦子壞了,這麽簡單的事都做不好,讓開……”

“哦,我……”

黑着臉的人坐在了電腦面前,“以其浪費時間說話,還不如用用你那生鏽的腦子學點技術……”

緊張到汗流的新人迅速絞緊了嘴,站在旁邊,顫抖的手抹了下額頭的汗,後背都有些發涼了,進公司幾個月了,同事工作薪水都很滿意,但這個團隊的組長始終讓人覺得恐怖。

“寧輝,過來一下。”

辦公室外的聲音讓他擡起了頭,寧輝瞄了眼冷臉的逸知,看到輕微的點頭之後,松了口氣的往門外走。

坐在電腦前的人擡起頭,剛好接到梁治的微笑,梁治在嘴邊做了個去吸煙的動作,就帶着寧輝離開了。

梁治是同事裏唯一敢接近他的人。

一年前,從分公司轉過來的,他雖長的一般,但人很高大,比他高大半個頭,人很開朗,辦事能力也很強,還很會為人處世。

逸知剛進公司時,受人排擠,經常聽見同事說他不會做人,沒有禮貌,對于被指責,咒罵這種事,他已經免疫了。

有能力的他也不屑殘缺漏鬥的話,而在一年前,卻第一次聽到另類的評價,“逸知他人不壞。”

說話的人是梁治。

而且,逸知發現了一件事,梁治暗戀着他。

因為不管逸知說多麽刻薄的話,再黑冷的臉,他也總是傻笑着,不會生氣,反而更厚臉皮的倒貼,還會紅着臉低着頭。

偶爾還能接觸到他火熱的視線,他還曾拐彎抹角的說,女人太麻煩了,這樣的人不是喜歡自己,鬼才相信。

如果對象是他的話,也是勉強可以答應的。

好吧,逸知承認,自己有點喜歡他,也很有自信,如果告白,害羞的梁治會同他交往。

但這是不可能的,有房有車有錢的上司,為什麽要先跟這個長相平凡的月光族告白。

只是,他很好奇,他會怎麽告白?

會怎麽情難自控地脫掉他自己的衣服,躺在自己身下喘氣□□,想想,就有點迫不及待了。

“逸知,現在大家都說你越來越像吸血鬼了,說話也完全不顧情面,還得我幫你維護說好話。”下班路上梁治笑着說。

逸知只看了他一眼,冷冷的回了句,“是嗎?”

“幹嘛這麽冷淡啊,作為你的公關部,每天還得幫你處理人際關系,你好歹說聲謝謝啊……哎,等我一下。”梁治無奈的向前追上了森冷氣氛的人。

回到家後。

逸知扯開束縛的領帶,慵懶地靠在沙發上,手指按摩着疲憊的額頭,會這麽累,不僅僅是因為新人太麻煩,還因為回家要見到個傻子。

從上次踢打傻子之後,已經過了一個禮拜了,而那之後,女人也沒再打電話來了,哼,真無情。

房間裏被打掃的幹幹淨淨,沙發換了新的,電視也換了最大的液晶電視,就連壁紙也從深棕色換成了黑色,在又細又長的夜裏,沉浸在壓抑陰暗的房間裏,對他而言是對幹澀的心一種解救。

他推開房間的門,黑暗中有沙沙的筆作聲,打開了燈。

背對着他的男人仍然專注于畫中,瘦弱的背影蕭條狼狽,短袖上也滿是髒物,雜亂頭發棘刺般頂在腦袋上。

咕嚕嚕的肚子慘叫聲,不停地傳入耳中,逸知不耐煩地從抽屜裏拿出個面包砸在他身上。

沒開窗的房間裏傳來夏日的悶熱,額頭也冒出了些熱汗,他打開了空調,設置到最低溫度。

無聲的坐在了床邊,不再理會。

一個禮拜前的晚上,等逸知回來時,就看見傻子在他床上睡覺。

是愛多管閑事的臨時工帶着傻子去了醫院,有輕微的腦震蕩,還開了點藥,右手腕扭傷,包了紗布,要多吃點流食,啰嗦的家政在耳邊說着,雖沒再多問,但眼裏的遲疑和畏懼讓他惱怒。

家政走後,他就将震腦寧丢進了垃圾桶,順帶着紗布,消毒劑,切,腦震蕩,傻子又不需要腦袋,還用藥幹嘛。

“喂,去洗個澡,臭死了……”

他腳踢了踢不動的人,餘眼瞄了下綁着紗布的手,有些顫動握着筆,他冷笑了一下,這可是自己的傑作。

“跟你說話呢……”他用力地踹了一腳,傻子倒在了地上,停頓半宿又坐了起來,繼續着畫畫。

對着空氣彈琴,一股惱火從胸膛燃起,心情也逐漸變形扭曲,他搶過速寫本,翻開,嘩啦地撕掉畫本以發洩內心的怒氣。

紙,碎落在地上。

向來溫順的狗,卻突然挪過了眼,釘子般死盯在逸知的臉上,空洞的眸子裏隐藏着生氣,片刻的安靜仿佛暴風雨來臨前。

橫眉冷眼的逸知臉上是一抹子獰笑。

他上前兇狠地刮了傻子一掌。

“不服氣?”

十足的力氣,瘦得凹陷的臉,迅速地紅腫起來。

惡狠狠地揪着頭發,将死狗拖進了浴室裏,涼意的水打濕了衣服,地上的人,無反抗的任由人擺布。

泡沫從發絲間流下,玫瑰香味掩藏了汗馊味,泡沫刺痛着眼睛,傻子終于有反應,急躁地搓着眼睛,結果卻是越演越烈。

眼淚與水混淆,嗷嗷的慘叫也絲毫沒有減少刺痛,他彎弓着背慌亂地四處尋找什麽,本能地用着衣服擦拭着。

逸知繞有趣味地站在旁邊看戲,甚至還笑出了聲音,“好了,我拿水幫你洗一下。”

溫柔的根本不像這個世界的音調,而是地獄的惡魔。

傻子掙脫了痛苦的囚牢,不停地眨着泛紅的眼,一秒的遲疑,頭皮被扯痛的麻木感,嘩地一聲。

頭被按在了浴缸裏,力氣很大,可以想象出施暴者猙獰而又詭異的灰暗面孔,以及那殺人的惡毒想法,窒息感吞噬着身體,傻子劇烈地掙紮,奮力地拍打着水求救,狹小的浴室裏是焦躁的水啪聲。

頭上的手松開了

傻子卻沒動,逸知笑着将頭拽出水面,傻子大口大口的喘氣,水肆意地流過憋紅的臉,他盯着那波瀾起伏的水,自己又将頭探進水裏。

逸知一時愣住了。

“玩上瘾了?”

十秒,傻子又自己擡起了頭,大概玩了二十幾遍,才生厭了,逸知見他那傻樣反倒笑了。

“你要是每天能逗我樂樂,也可以考慮減少揍你的次數。”

夜晚逸知躺在床上對着地上的人說着。

按他下水時,确實有想殺他的沖動,還有些血沸騰的興奮,好像也明白了殺人犯嗜血心裏,但他不會殺人,因為之後會變得很麻煩。

他啪的關了燈,夜幕裏,獨留地上迷失在迷宮裏的孤獨者。

“素材在D盤裏,你先看一下吧。”

周六,上午十點,逸知對着過來讨論工作的梁知說着,便往洗手間洗漱了。

逸知的工作是團隊型,他是這個組的設計組長,提出的創意投票率和客戶滿意度是最高的,是組裏的核心人物,所以,就算很多人對他不滿,也輕易被他的工作能力征服。

當然

被叫到家裏的只有梁治,工作配合度及默契,還有,梁治喜歡自己,肯定也想周末在一起,這是在給他表現的機會。

逸知洗漱完後,到了房間,就看見梁治靠在傻子身邊,看他畫畫。

“……他畫的還真不錯。”

“嗯……”

逸知他對梁治說,傻子是朋友寄放在這裏的,他也不認識,因為他不想讓梁治知道自己有個傻大哥。

兩人也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挪到電腦旁,開始讨論着這次海報的排版,這次的海報不是特別複雜,但要求比較高,早上十點到淩晨四點,才完成這細致精美的平面圖。

疲憊得挪動的力氣也沒有,倒在地板上就睡着了,迷迷糊糊中,好像有涼涼的手輕緩地纾解着皺緊的額頭。

夢?

醒來時

已經是下午三點,肚子咕嚕的敲打,昨天開始,有三餐沒吃了,早就前胸貼後背了。

梁治還睡在旁邊,打着呼嚕,他摸了下自己的額頭,看着地上睡覺的人,是梁治趁着自己睡着偷偷觸摸。

終于按耐不住了嗎?

快點吧,快點告白吧,我會答應的。

炙熱的視線讓他回神,他挪過眼看向地上的傻子,一腳踹在了傻子腿上。

“唔……”

傻子眼裏泛起了淚珠,逸知沒有起絲毫憐憫之心,反倒有些惱火,那眼神是怎麽回事,不服氣?生氣?憤怒?

将厚重畫本砸在傻子臉上,砰地一聲,地上的人唔唔哭了起來,眼淚大把大把的滴在了地上,書角砸到了鼻子,血噴灑在了嘴邊,迅湧地順着皮膚滴在了地板上,幾秒鐘臉就已經血肉模糊,血腥味令人煩躁,逸知擔心的叫着。

“閉嘴,再哭,我揍死你。”是擔心将梁治吵醒。

哭聲越來越大,孩子般嚎啕大哭,逸知也慌了陣腳,他至今為止沒這麽鬧過,是很焦躁,想打人,但梁治又在這。

“想死是不是……”

惡毒語氣裏是恐吓,擔心地板被血弄髒,他快速地拿着紙巾塞進傻子嘴裏。

“別吵,讓我再睡會……”梁治在睡夢中不耐煩的說着。

逸知急忙蒙緊了傻子的嘴,哭泣聲哽咽于口中,豆大的眼淚混合在了血裏,血腥味刺激着逸知,揪着傻子到了客廳,一滴滴血沾染着地板,啪的一聲,逸知抽了傻子一掌,淚更大的掉落,心煩意亂地捏着傻子的耳朵。

“把頭仰起來,快點……”

“嗚嗚……”

傻子木然地站在牆壁抽泣,逸知将紙塞進了他鼻子裏,按着他的頭仰着,逸知拿着濕毛巾,毫無歉意地擦拭着滿臉血跡的臉,哭泣聲瞬間停止。

“怎麽不哭了?剛才不是哭的挺起勁麽?”他捏了下這個高瘦的人,轉而冷臉擦拭着傻子的脖子。

“嘴巴張開。”

瞅了眼高個子的人,逸知示範地張開了嘴,“啊……”

呆然人毫無聽覺,凝視快要發怒的逸知,果不其然吃了一腳。

逸知掰開傻子的嘴。

“紙呢?吃了?”

用手指檢查着,連一點紙屑也沒瞧見,逸知啧舌的瞪視着,就聽見傻子肚子咕嚕嚕的叫聲,反應過來的逸知冷笑了一下。

有些不理解,又有些了解,上次餓肚子,差點把房間拆了,這次就哇哇哭了幾聲,是變聰明了,知道那樣會被揍,還是沒力氣吵鬧了?

“啊……不要吸我手指,笨蛋,髒死了。”

逸知縮回手指,往毛巾上擦拭着,瞥了眼呆然的傻子。

晚上梁治也留在這吃飯,逸知從來不在他面前展露自己的廚藝,他覺得,精明能幹優秀的男人怎麽可以卷起衣袖,穿着圍裙做飯,也太丢臉了。

所以,也總是叫外賣。

當然,如果和梁治交往,也可以考慮下露露自己的手藝。

坐在客廳裏吃飯,喝點小酒,聊聊天,自然一大部分是梁治在講。

“那個,他,真的不吃嗎?”梁治看了眼關緊的房門。

“他不喜歡吃飯……”

逸知輕輕抿了個微笑,他控制着這個笑容,他笑的不好看,以前有人說過那是狐貍微笑之後,他偷偷練習了很久。

“不吃飯?那他吃什麽?”

“他吃面包。”

逸知喝了口酒,見梁治還要開口,急忙搶了話題,“對了,上次接到的平面圖,客戶很滿意,這次他們要做個以《墨已沉香》為語做系列圖,我打算……”

“咱們就別談論工作了。”梁治擺擺手打斷他的話。

“好……”

逸知點頭說着,那就說點別的。

說吧,你的喜歡到了哪種程度?說吧,到底有多喜歡我?說吧,是不是按耐不住情緒了?

“逸知……”

“嗯?”

拿着酒瓶的逸知吓了一跳,心髒猛然跳動着,內心的巨浪波動着神經,這麽多年了,從沒有過此刻這麽緊張,不對,是激動,等了一年了他終于要說了嗎?

他穩穩神,外表平靜地看着茶幾上的啤酒瓶。

“下個禮拜周六有時間嗎?”

要約我?

逸知捏了捏顫抖的手指。

“有什麽事嗎?”聲音裏卻是波瀾不驚的淡然。

“我手上有兩張茜迪演唱會的門票,位置也很優越,你如果有空的話,一起去看。”

哦,聽別人說過她的票不好買,是搶到的嗎?

還真是用心的讨好呢,有空是有空,但這麽輕易的答應就沒意思了。

“這種事找女人比較合适吧。”逸知明知故問的說。

“這不沒合适的女人?”

“你是找不到女人,拿我當備胎吧?”

“我怎麽敢拿你當備胎啊,我是真心想邀你去的。”梁治傻傻笑着說。

“可是我不太喜歡那種環境……”

“是舒緩的音樂,我記得你喜歡茜迪的曲調風格,你一定會喜歡的。”

逸知停頓了會,考慮要不要再找個理由,“……可是我星期六要到朋友那去一趟。”

“……要不你推後一下嘛。”梁治臉上顯而易見的不去也拉你去。

真有意思。

“推了幾次了,再推就有點不好意思了。”逸知繼續着說。

“有什麽不好意思的,快,現在就打電話給他。”

好說歹說,逸知假裝為難地回着。

“……那我再問問吧”注意到梁治傻笑的臉,逸知用着易拉罐酒瓶掩蓋住微笑。

“那就這麽說定了,星期六我在體育館等你。”梁治回去時,說了這樣的話。

逸知關上門,靠在門邊抿嘴偷偷樂了很久。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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