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伊雨

作家伊雨,是個宛若傳奇般的名字。能光靠小說活下去的作家屈指可數,而伊雨就是其中一個。在她還在念高中的時候,就已經拿遍三大文學獎的學生組首獎,純文學、言情、奇幻無所不包,無所不能。伊雨是她專門用來寫言情小說的筆名,文筆細致流暢,各種題材都能寫,卻又不落俗套,還帶點純文學的範兒。而且下筆像是不用思考似的,一周就能交出基本八萬字的稿子。就本人的話來說,言情不過只是調劑,純文學類的最吃力不讨好,花了很多時間,卻不見得有相應的成果,所以她覺得寫言情反而有舒壓的效果。

總而言之,她對我來說是只能仰望的人物,對于出版社而言,更是人人都想簽的完美作家。有她一個簽名,就像是有了基本收入保證。

這樣的人,這樣的書,套上我們紫蝶出版社的封面,我光想像就感到一陣惡寒。

然而,伊雨卻在大學畢業之後完全淡出文壇,銷聲匿跡。有些作家出了一本書之後就只能靠這本書賺錢,舉辦各種演講、座談會,将文學當作知識販售,或是把自己的故事一講再講,販售自己的眼淚和苦痛,這麽努力只為了在這競争激烈卻又利潤微薄的文壇當中靠自己的文字混口飯吃。并不是說這樣不好,有這麽願意配合的作家,對于出版社而言也是好事。只不過伊雨完全不是這樣的作家。

她才華洋溢而多産,尤其擅長奇幻類的文學作品,她所作的《比利斯冒險記》一共八集,更是創下百萬銷量。在這慘淡的出版業界,這已是奇跡般的天文數字。一般作家總是需要抛頭露面地打書,簽書會、見面會、專欄訪談都還只是基本,但她卻不需要,甚至沒有人真的見過她。

總之對于伊雨而言,正在浪頭上的年輕作家,剛從大學畢業,終于能全心投入寫作的時候,她卻消失了。一般讀者可能沒什麽特別的感覺,作家總是來來去去,一代新人換舊人,只出過幾本書就迫于銷量或是生活壓力而從此消失也是常有的事。但出版界卻很清楚,這完全不同。

伊雨使用多個筆名橫跨多種文類,用夏若雨寫純文學,用伊雨寫言情,用雨竹寫奇幻。她一消失,出版業瞬間就崩塌了一大塊。有人說,其實伊雨其實不是一個人,她背後是一個創作團隊。也有人說,其實伊雨是人工智能的産物。各種流言蜚語莫衷一是,唯一知道真相的大概只有跟她接觸最深的田耕書坊了。伊雨雖然多産,但她的奇幻和純文學一律是交由田耕書坊負責,換句話說,她最賺錢的文類都在同一家出版社手上。也有人謠傳是不是因為跟出版社鬧翻了才消失。但從出版社的角度來說,對着這麽一株搖錢樹,哪有殺雞取卵的道理。

我知道伊雨肯定不可能回來,但這場應酬卻又不能不去,只得當作去撿一頓免費的吃喝。總編只所以會誤會伊雨會來,也許是把什麽有同等實力的作家給誤認成了伊雨也不一定。那麽,我只要把那個人給找出來就行了。

我邊想着邊把衣櫃裏能搬的上臺面的衣服一件一件拿出來,攤在床上。我明明最讨厭這種應酬的場合,真不知道為什麽總編要找我去。我挑了件暗紅色的禮服,再拿了件用來遮手臂的披肩,最後再配上最近剛買的便宜銀鏈。

然後不禁又再嘆了口氣,“為什麽找我啊……”

我花了很長的時間把頭發夾卷,化上了厚厚的濃妝,噴上了淡淡的香水。最後趕在出門前才草草把晾在外頭的衣服給收進來,曬了一天,暖洋洋的有太陽的味道。

我不禁想起前一天才剛回絕掉的那篇來稿,真有種灰姑娘赴宴的錯覺呢。只可惜我不管怎麽看都已經不是能被稱為“姑娘”的年紀了。穿着這樣的衣服實在沒辦法人擠人地搭地鐵,地點又有些偏僻,我只能叫了車往港邊趕去。

天空中不知何時開始下起了細細的雨,看來今天是不能上甲板了。我冒着雨,一邊擔心着剛化好的妝會不會就此溶解在雨中,一邊忙着在夕陽西斜的碼頭邊尋找名叫崔來頓的游艇。這幾年游艇派對變得格外盛行,本應冷冷清清的碼頭聚滿了人潮。

而在這其中,最耀眼的自然是那三層樓高的游艇張燈結彩地停在港邊,令人想不注意也難,不知道辦的是什麽活動,往那個方向走去的人身上都別着一些帶有豹紋的吊飾。有艘低調的小游艇停靠在波賽頓旁邊,我拿出手機掃了碼,工作人員便彬彬有禮的放行了。走進船艙,我這才發現,這和我過去參加過的游艇派對都不同,是高級的游艇派對。

和多人的游艇不同,這裏的內裝小巧而精致,裝飾也很典雅,能容納的人數自然也不多。光從開場的香槟就能知道這場派對下了多少本。

我再次在心中嘆了一百口氣,旋即溜去補妝去了。在這茫茫人海中,到底該從何找一個隐姓埋名又從不露面的作家呢?身為一名專業的編輯,只要聊過幾句就會知道了。況且,光是知道身為女性這點,就能過濾掉在場一半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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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捧着一杯香槟,站在人群的邊緣,像是眺望一般地靜靜地觀察着人群的一舉一動,企圖從中分辨出大作家與衆不同的氣場。這場景,這個位置,有種化作何侑瑄那個青澀的大學生之感。但我不同,我雖然同樣讨厭這種場合,但也早已身經百戰,況且這裏并沒有什麽年輕俊俏的總裁,就算有,也一定與我無關。

“在等朋友?”

“不,不是。”我下意識地反駁,擡起頭來卻愣了一愣。最近是特別走帥哥運嗎?怎麽平常不見幾個帥哥,這兩天就見了兩個。要是天天都能見,該是多麽心曠神怡的一件事啊。

他像是所有帥哥都已經習慣的那樣,對我的反應只是笑了一笑,“江程。”

“何侑瑄。”我伶俐地随口編了個名字,前幾天剛讀過的小說女主的名字,瞬間就在腦中冒了出來。

總編的意思是,不要透漏自己的本名和身份,也許有其他同業也得到了消息,混了進來,尋找空窗期的伊雨。先不要太過招搖,以免打草驚蛇。先确認伊雨的身份,接近她,然後再見機行事。我覺得有趣,便也照着做。

他的笑意又再更深了一點。

“那麽,可以叫你侑瑄嗎?”

“可以。”我優雅而有禮的答道。

“怎麽會一個人來?”這個叫做江程的男人,如同我從小到大見過的所有帥哥一樣親切有禮。大概是因為生來就長得帥,因此總是被周遭的善意簇擁着長大,沒吃過什麽苦頭,也不知道什麽是自卑。

“我的朋友是陸先生的朋友,沒想到她約了我,自己卻臨時有事不能來。”我把當初和總編串好的一套說詞給熟練地吐了出來。

“陸先生的朋友?”他輕晃着酒杯眯起了眼,像是在回憶那個陸先生有幾個朋友,這是從小出身良好的人才會有的反應,這表示他在社交圈裏交友廣闊,也很熟稔這套關系法則的運作。跟這個人多聊幾句也許有用。

“啊,我的朋友叫杜琳。”杜琳就是總編,姑且也算是大戶人家小姐,工作只是興趣。也拜她所賜,我們這些下屬才偶爾有機會進出這些高級場所,美其名曰取材,實則是加班。

“原來是杜小姐的朋友。”他終于計算完畢,綻開了笑臉,“杜小姐近來可好?”

“挺好挺好。”就算我不是何侑瑄,也覺得這樣沒營養的話題艱困難以進行下去。

“哎呀,這不是江總裁嗎?怎麽今天想到要來?”幸虧此時一個穿着深藍色緞面禮服的女性走了過來,化解了這尴尬的場面。

總裁?這麽年輕的人是總裁?像從言情小說裏走出來的那種,高富帥一個都沒缺的年輕總裁?我忍不住多打量了他兩眼。

江總裁也像是被拯救一樣熱絡了起來,“還不是我家那老頭子,平常都管得太嚴啦,難得從他眼皮子底下溜出來透透氣,不然都要給悶出病來了。”

“那是那是。江程,介紹一下?”那女人擡擡手朝我指了一下。

“哦,這是杜琳的朋友,何侑瑄。這是明日海運的千金,高茹。”

我覺得有些暈眩。

高茹不太感興趣的樣子挪挪下巴,連伸出手來的動力都沒有,“何小姐哪裏高就?”

“哦,我是寫小說的。”我說的有些局促害臊。既然連名字都是捏造的,用相同的身份說不定還能引出同樣也在寫小說的作家。

高茹露出了有點複雜的表情,這顯然不是一種贊許,更像是在懷疑怎麽能有人把這當飯吃的樣子。是的,這才是上流社會真正的樣子。他們對于自己以外的世界毫不感興趣,也不想理解。那種覺得庶民生活好有趣,你摳門摳的好可愛的高富帥總裁,現實生活當中并不存在。

江程也有點尴尬,“啊,我聽說欣恬也有在寫小說,也許可以介紹你們認識。”

我眼睛頓時一亮,沒想到僞裝身份這麽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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