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橙子
下一個上班日的時候我和總編報告了這件事，她倒也沒怪我。我也不問她到底是哪來的伊雨的情報，我在現場有看見和田耕書坊有關系的人，也許總編倒也所言不假。她既然能當到總編，就自然有她的門道吧。
“那昨天我發給你的那篇文，你看如何？”我指的當然是那篇頗有女性主義小說風範，最後卻走成了複合路線的言情小說。
“雖然剛開頭的地方滿令人驚豔的，但不管怎麽說都不太适合我們紫蝶系列的風格吧？”總編連頭也不擡地答道。
“這倒也是。”
“交給我處理就可以了，你去忙吧。”
“對了，我今天下午會外出和橙子讨論新文。”
“知道了。”總編說完便重新埋首于屏幕裏頭，嚴肅的像是等等要上戰場。這季我們言小部門有五本新書要出，而在今天下午将進行跨部門的會議，以決定初版印量，對于總編而言的确是地獄般的戰場。我大氣不敢吭一聲就默默溜出去了。
橙子是我入行第一個負責的作家。橙子從高中開始就持續在網上發表作品，姑且算是小有人氣的網絡作家。後來自己找上門來投稿，送了一篇從未在網絡上發表過的小說，總編自然是順勢簽了下來，順便把她過去的小說也全都簽了。
這年頭，已少有寫手能抵擋的住在網絡上寫文的誘惑，一發表就能看見點閱率上升，即時和讀者互動，迅速累積人氣，在虛拟世界裏享受成名的快感。有些人真的靠着網絡成名了，出了書，還翻拍成了電視劇。橙子不知道是出于什麽考量，大概是看清了自己無法在網上一片血海中殺出重圍，最後選擇了傳統途徑的投稿。
一個人耐着寂寞，頂着網上催更的壓力，忍耐着其他出版社邀約的誘惑，最後交了一篇四平八穩的校園文出來，就此開啓了出版實體書的道路。到我接手的時候，橙子已經是個成熟的言情小說家了。她尤其擅長清新寫實的校園愛請故事，在學生族群中頗受歡迎。
我提早三個小時離開辦公室，繞路去最近新開的蛋糕店排隊排了兩個小時，只為了買一塊對方指定的草莓蛋糕。這種事早已見怪不怪，尤其對橙子這樣的作家而言，更是應該要有這樣的待遇。在漫長的排隊過程中，被青春無敵的女大生前後夾擊，我卻只能低着頭勉力工作，于是女大生們聊天的內容就不得不傳入了耳中。
“你看了橙子出的新書了嗎？《三巷九弄》那本。”
“看了看了，男主真心付出整整五年實在太暖了，怎麽能有人不動心。我也住三巷九弄啊，怎麽沒人天天替我送早餐？”
“但我覺得最近橙子出書出的太快了，質量有點下降，寫來寫去都是一樣的套路，主角個性也都差不多。”另一個人插嘴道，“我還是喜歡伊雨。伊雨的小說深刻多了，文字又清新。”
“那是那是，怎麽可能有人能超越的了伊雨？伊雨是言情小說的神啊。”
“這麽一說，伊雨最近怎麽都沒出新書了？”
Advertisement
“不知道呢，不過寫手不都這樣嗎？一陣一陣的。”
“我還是喜歡橙子，比較平易近人。不覺得伊雨的文字很造作嗎？”
排在我前方的三個女大生，你一言我一語地開啓了言情小說大混戰。我夾在其中，只覺得頭疼。
我手上正握着一疊橙子今天早上發過來的新文大綱，三篇全都不是她過去所擅長的校園文，作者本人比誰都更急切地想要嘗試不同的風格，想轉型的決心完全透過白紙黑字傳達了過來。
就出版社的立場來說，實在不太希望作家嘗試新風格，當然像伊雨那樣的作家完全是個例外。一般的作家只要繼續産出自己擅長的題材就能繼續維持基本的銷量，銷量下滑的部分就用別的作家來補就好。若是因為改變造成虧損，誰都承受不起這樣的損失。但就作家本人而言，我完全能理解他們想要超越自我的心态。
看來今天不會太好過啊……。
橙子的住處在大學附近一處寂靜的巷弄裏，正是三巷九弄。因此剛才那個女學生說自己也住在三巷九弄并不是巧合，說不定她也曾和橙子擦肩而過，或是在同一家早餐店買過早餐，甚至上過同一門課。橙子去年大學畢業，在學校裏做着朝九晚五的文職工作，因為方便也就沒搬家。
蛋糕盒上系着浮誇的藍色緞帶，靜靜地被放置在堆滿玩偶的茶幾上，橙子的視線在蛋糕盒上來回飄動，但卻緊張地一動也不動。若換作是平常，她早該準備好了紅茶，準備邊吃邊談。我這也是第一次看見橙子這麽嚴肅。
“我剛剛在排隊的時候遇到了幾個你的書迷，她說她們也住在同一條巷子裏呢。”
“是嗎？那說不定我們也曾經見過。”橙子局促地笑了，沒有作家聽到自己有讀者會不開心的，“你看過我發給你的大綱了嗎？”
“看過了……”
她随即伸手打斷我，“我可以先去把蛋糕冰起來嗎？”
“當然可以。”我笑道。
她旋即回到座位上，緊張的像是第一次出書的作家。
我将打印出來的大綱攤在桌上，“這次你想寫的題材有三種，奇幻、靈異、還有穿越是嗎？我明白你想嘗試新題材的決心，不過這是三種完全不同的類型，你覺得你最有自信掌握的是哪一種？”
“ 我想應該是奇幻吧，我覺得這種題材比較特殊。穿越都被寫爛了，靈異雖然有趣，但要調查的資料比較多，要花點時間。”
“奇幻嗎……”我翻開手上的大綱，這篇的标題暫定為《刺客達爾》。
——達爾從小被父母抛棄，然後被某個神秘組織的頭頭收養，把他培養成了一個無血無淚的刺客，年僅十五歲就已雙手滿是鮮血。一次任務，他被派遣至伊薩魔法學院卧底，要從學校人員當中找出背叛組織的卧底。在校園生活當中，他因為刺客的習性加上身為魔法盲鬧出了不少笑話，但是，他交到了朋友，也初次萌懂地談了戀愛，他也因此開始對之前所認識的世界感到動搖。同時他也慢慢發現組織的叛徒原來竟是他魔法的啓蒙老師，最後他的選擇是？？？
在這裏橙子真的打上了三個問號。這不是文案，而是大綱啊！不過回想起幾年前橙子連大綱和人物設定都不想寫，完全無視于時程和讨論需求，固執地認為故事是在書寫中慢慢成形的。一個人寫作的時候當然是沒有問題，但當有編輯參與進來讨論的時候就不一樣了，能交出現在這樣的大綱已經是大有長進了。
“就故事內容來說滿有趣的，規模也不會大到難以控制，還能發揮你寫校園故事的長才。”
橙子嘴角微微揚起。
“但戀愛成分太少，這就無法構成言情小說的要素了。”
她肩膀瞬間聳了下去，“要是我堅持要寫這個故事，就不讓我出書嗎？”
“我可以替你引薦去別的部門，但在紫蝶底下，得是正統的言情小說才行。”
橙子接過大綱，開始認真端詳了起來，“那如果把前後的部分删減，多着重在校園生活的部份呢？前面大概用三千字以內解決掉交代背景的部份，接下來就進入校園生活。嗯……把女主設定成歡脫的個性會比較有趣吧？傲嬌的冰系魔法精英？清純系風系魔法？嗯，清純系的比較好吧。在教室裏揚起的白色窗簾中，有個恬靜的女孩坐在窗下發呆。大概是這種場景。”
我怎麽覺得這場景有些似曾相識？就像是十年前的某中教室……
“然後就因為達爾魔法盲的關系，被老師指定由這個女主照顧他。前半平淡的校園生活結束之後，達爾的身份敗露，于是開始遭受不明攻擊，在這之間漸漸和女主加深感情，同時也越來越接近叛徒的真相。最後八千字的地方開始收尾，然後迎來最大的爆點，叛徒的真實身份。女主也會在最後的事件當中知道達爾的真實身份，但即使如此女主還是堅定地愛着達爾。”她擡起頭來問，“最後結局我還沒想好，不過先這樣沒問題吧？”
看着她神采奕奕的樣子，我便明白這才是她真正想寫的故事。經過深思熟慮，考量自己的強弱項之後做出的決定，并不是有勇無謀地改變方向。
我想，這時候或許信任作家才是最重要的事吧，“嗯，我也覺得這個故事很有趣。不過這次的故事複雜程度比較高，要注意不要失控。字數先高估沒有關系，之後再來做删減。然後伏筆的掌握，和事件的邏輯也要注意。總編那裏我來想辦法。”
橙子激動的像是要跳起來歡呼一樣，但是她只忍了兩秒，就撲過來緊緊抱住我，撞飛了一堆玩偶，“謝謝你，喻庭。”
看着她雀躍的樣子，我也忍不住跟着笑了，“不過，是不是把主角改成女性視角比較合适？”
她抱着我，高興得不知所以地連連點頭。
作者有話要說： 有時候只有一個人寫真的會迷失啊.......只能和自己左右手互搏了。
忘了說，大家新年快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