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點雪畫梅》1
季雲在人群中看見了我,便像找到了救星,“啊,喻庭,你要回去了是不是?我送你。”
“剛剛不是才說不是女朋友的嗎?你怯戰了是不是?”
“不是不是,是我邀她來的,總該送人家回去。”
“小姑娘,你快來勸勸他,你是不是還想看男朋友大展身手啊?”
“啊,我還真的想回去了。”
毫不意外地引起衆人一片噓聲。
我也不知道我怎麽了,我明明可以順着人們的意思說好,然後再趁着一片混亂,像上次那樣悄悄溜走。但是我怎麽也拒絕不了他哀求的眼神。
季雲笑咪咪地從人群中走出來,帶着點勝利後的興奮,覆在我耳邊悄聲道,“委屈你被誤會成我女朋友了。”
我幹笑了兩聲,這真是我最不想聽到的感謝。
我們在衆人一片喧嚣中走出了酒吧,酒吧的名字在暗夜中散發着淡藍色的光芒。
“Que diras-tu ce soir, pauvre me solitaire.”季雲口中輕吐出一句好聽的法文,“波德萊爾嗎?用在這間酒吧,還真是惡俗。”
今夜你将訴說什麽,孤獨的靈魂。
時間已近深夜,酒吧裏依然回響着惱人的音樂,人們歡呼着、笑鬧着,交換着無意義的言語,只為了說話而說話。空洞的靈魂彼此撞擊,最後碎裂在酒最後的嘔吐物裏。
而我們也才剛從那惡俗中走出來。我們從來都不能雲淡風輕地孤立于外,我們一直都是這個污濁的世界的一部份,無可幸免。
一個穿着全套西裝的青年走上前來,有禮地問道,“請問是季先生和顧小姐嗎?江先生特別交代我要把兩位平安送回去。”
我從沒見過這種服務,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答應還是該拒絕,只傻傻地看着季雲。
Advertisement
“那就麻煩你了。”季雲倒是一派悠然。
一輛高級的黑頭車停在地下室,車面光潔的像是一摸就會在上頭留下指紋。青年問了地址,替我們開了車門,我們一起鑽進了後座,就連內裝也幹淨的像是全新的一樣。但我卻怎麽也不自在。
車子平穩地滑行出去,把外界的喧嚣隔成了兩個世界。
季雲喝的不多,神色清明地看着車窗外五光十色的景色。
“季雲,你是怎麽跟江少混在一起的?你們怎麽看都不是同一挂的。”
他笑笑,“很寂寞的人吧?武裝自己,與全世界為敵,卻呼喊着沒有人懂我。對他來說,我也就只是個能在派對上炫耀的配件罷了,跟他身邊圍繞着的那些女人沒什麽兩樣。但和他混在一起很有趣,像是生态觀察一樣?不知不覺就這樣了。”
我看着他一臉淡然地說着這一切,忍不住說,“你也變了很多,季雲。”
“我想也是吧。”他依然笑着,卻笑得有些凄涼。
“要是一切都沒變就好了。”
“沒有什麽是不會變的。”
“嗯,沒有什麽是不會變的。”我像是為了要确認般地輕聲附和道。
我們陷入了各自的思緒當中,一時之間竟相對無語。也許我們都想問,是不是對現在的自己失望了?是不是我們不管再怎麽努力都無法填補那青春的色彩?但是,終究誰都沒有開口。
“你喜歡現在的工作嗎?”他問。
“嗯,雖然跟當初想的不太一樣,但能遇見有潛力的作家,一起做出暢銷的作品,也是件很開心的事。今天才和橙子簽下了新書合約。橙子,你知道誰是橙子嗎?最近剛出了《三巷九弄》的那個……”
“我知道,除了小清新以外不會寫什麽別的的那個作者。”
我有些意外地看着他,那股文青的酸腐氣,完全就是我所認識的季雲。
我有些不服,“這次小清新要寫奇幻了。”
“哦,那還倒也不是不知長進。”他漫不經心地說道。
我怒,“你那口吻真令人讨厭。”
“是嗎?”季雲那付意外的樣子還真的像是完全沒自覺一樣,充滿着一種強者的從容自在,看了就來氣。
看着我氣鼓鼓的樣子,他忽地一笑,“知道你過得開心就好了。”
我被他那好看的笑搞的一時懵了。還來不及分析他話裏有幾個意思,車子便緩緩在路邊停下。
季雲向司機使了個眼色,跟着我一起下了車。
“之後還能約你一起喝個酒敘敘舊嗎?”他問。
“當然。”以高中老友的身份,對吧?我希望我自己笑得足夠燦爛。
“之後再約你。”他紳士地目送我直到電梯門口,輕輕地揮手向我說再見。
這個夜晚,就因為有他一個笑容,那些個烏煙瘴氣就變得好像也不是那麽糟了。
——
季雲說好的邀約遲遲沒有來,十月就這麽過去了。天氣漸涼,風中捎上了寒意,也進入了要穿大衣才出的了門的季節。
反倒是江少來了興致,沒完沒了地在手機上給我發消息,簡直把我們的對話框當成了日記在寫。若這是追求,對于江少而言未免也太小兒科了,我只能把這當作是一種閑的發慌的表現。而他發來的消息,的确也在在顯示着這人實在是閑的發慌。
“你在做什麽啊?”附上一張戴着墨鏡和跑車合照的照片,“你哪裏是不是很冷啊?我在巴厘島曬太陽呢。”
“為什麽不回我?”
“在上班?”
“有什麽事情比我還重要?”
“快回我:江少我好羨慕啊~快帶人家去巴厘島玩嘛~愛心愛心”
手機通知實在跳得太頻繁,連臨座的同事都忍不住關心,“你就回他一下嘛,看起來也太可憐了。”
我終于忍無可忍地複制了他最後一句話,黏貼送出,果然成功地讓他安靜了幾秒。
“哇~庭庭求我了,當然好呀~”
對于這種粗神經低智商的對話我實在是沒什麽耐心,“江少,我在上班,你不用上班嗎?”
“哦,最近公司營利狀況滿穩定的,好像不太需要我。”
這天殺的有錢人!只要利滾利就夠了是吧!我忍住怒意,耐心地回了句,“但我要上班,可以請您高擡貴手安份一下嗎?”
“那下班之後我就可以煩你了嗎?”附上柴犬表情符號三只。
“小鄧。”我出聲喊了我鄰桌的同事,“你手上有臨江紡織的股票嗎?”
“沒有啊,怎麽了嗎?”
“有的話,現在馬上立刻賣掉,這間企業要不行了。”
小鄧一臉懵逼。
我順手截了手機屏幕上的對話紀錄,碼掉發信人的名字和頭像,給一個最近在為總裁文煩惱的新人作家發了過去,标題:無賴總裁愛上我對話參考。
我點選了靜音,退出對話框。偶然間看見了和季雲的對話,依然停留在那句簡短的,“嗯,好。”突然就有些感傷了起來。我到底在期待什麽呢?本來開信箱只會了把裏頭的傳單扔掉,現在為了等他一紙邀請函,我每天都迫不及待地回家開信箱。等了一個月卻什麽也沒有等到。
對他而言,我就是個無足輕重的高中同學吧,絕對不願被誤會成是女朋友的那種。也是因為如此,我遲遲不敢給他發消息,怕他覺得我煩,或是誤會我對他有意思,就像十年前那樣和我斷了聯系。
我振作起精神,打開郵箱打算用工作來忘卻這一切。有一封久違的投稿來了,标題是《點雪畫梅》,是篇古文。作者是趙欣恬。
哦?她還真的投稿來了?那還真的有些意思。
我雙擊兩下文檔,開始讀了起來。
——
年初的大雪紛飛,吹的枝桠淩亂,鳥鵲無栖,整座延寧城陷入了死寂。哪裏有行人願在這天寒地凍的日子裏外出,天大的事也不敵寒意。窗前有人匆匆走過,腳印也立刻被新下的雪掩蓋。
一聲啼哭劃破了寂靜,朱門內院忙得炸成了一鍋粥。下人來回奔走,只為迎接這個新到來的小生命。
“恭喜夫人喜獲麟兒。”
“啊……終于是個男的。”夫人半睜着眼,看着那團糊成血的小肉球,這才安心地暈了過去。
嚴家小公子小小的身軀被包覆在上好的絲綢裏頭,在衆人的懷抱裏,不顧一切地開始放聲大哭。
腳步聲匆匆在門外停下,鐘娘急忙出來查看,“哎唷,我的老爺子啊,怎麽這時間才回來?”
“大雪耽擱了,這雪下的可真大。”張總管從懷裏拿出一團破布,在幽微的燈火下看不清是什麽東西,只依稀明白上頭還帶着血漬。
鐘娘大著膽子多看了幾眼,一個才剛出生沒幾天的小女嬰在那團破布裏微弱地喘息着。她一聲驚呼,“老爺子,你哪來的這小東西?”
“今日奉老爺之命,前去靈安寺求一道安産符,回來的路上便在大雪紛飛的街邊看見了這小東西。今日如此大雪,實在是無法棄之于不顧。望娘子諒解。”
無名的小女嬰懵懵懂懂地睜開眼,卻也不啼哭,只是怔怔地望着這個世界,揮動她小小的拳頭,企圖向世界宣示自己的存在。
她不經想起,多年前也是這樣的大雪,她的孩子就在搖籃裏哭着哭着就斷了氣。這個孩子絕對不行,只有這個孩子一定要活下來。
鐘娘不忍,趕緊出門燒了些熱水,煮了點稀粥。老爺剛得了兒子,也許能向奶媽要點奶水把這孩子養大。女嬰在她的懷裏,咿咿呀呀地抓住她的手指,竟格格地笑了起來。
“小東西,便喚你小梅吧,願你能平安順利地長大,見着今年的梅花。”
作者有話要說: 真的不會寫古文。
:忘生酒呢?
坑了
:如夢當歌呢?
那是穿越,文字樸實點有親近感。怎麽都耽美。
:反正就是古典文筆不行。
。。。我語文沒學好可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