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錯過
他回過身來,卻沒有如往常般地帶着笑意,如這雨水一般冷地冷冷地看着我。他手裏提着個壓扁的蛋糕盒,是我最喜歡的那間法式甜點店的。明天是我生日,他竟沒忘。
“我以為你說是應酬。”他說。
“那是我底下的作家,之前跟你提過的木桃……”
“喻庭。”他打斷我,“這些年你真的變了很多,變得我都不認識你了。”
剛從雪化成的雨水漸漸沁入衣服裏,冰涼的令人刺痛。
“你很擅長跟男人周旋嘛。魏宜軒、江少,再到你說的木桃。我總以為是你有你的苦衷。”他不屑地輕輕一哼,“上次江少跑去找你,我是不是反而壞了你的好事?”
魏宜軒,他竟然還記得那個魏宜軒。
認識這麽多年,我第一次看見發怒的季雲,冷冷地隐忍着怒火的他,有些駭人。那個不管做什麽都一派閑适的季雲,竟然也有生氣的時候。我在雨中僵直着,嘴唇微微顫抖。我都不知道他有什麽立場來質疑我,他又對我有過什麽承諾?季雲你不也是懦弱的到現在才來告白?但我知道,只要現在說出口,就什麽都完了。如果他也曾有過期盼的話,打碎他夢想的人就是我。在他眼中我就是這麽賤,最難受的人竟也還是我。
見我沒有回應,他又嗤了一聲,轉身想走。
我不知哪來的勇氣,上前抓住他的手。他的手依然那麽溫暖,但這次卻不是為我而溫暖。
“是,你說的對,我就是那麽賤。”我擡起頭來,雨水把我的妝給打花,現在的我一定看起來很狼狽,我勉強扯出了一個難看的笑臉。“所以,來溫暖我吧,季雲。”
我小心翼翼經營的那條細線,如今已被我親手扯裂。
他的眼中閃過了一絲震驚,但很快就被原本的愠怒掩蓋。他反手抓住我的手腕,将我拖進車裏。回去的路上他開的很快,光從煞車都能感受到他的不耐。我坐在副駕駛座,因為冷而不住發抖。但這次他卻不再為我拿出毛毯,不再用那雙手來溫暖我的,不再用焦急的口氣來關心我。
“季雲,我到底做錯了什麽?”我撫着他濕潤的頭發,輕聲問他。
“不,錯的是我,我不該在你身上尋找當年那個少女的影子。”
“你說你喜歡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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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雲愣了一下,“都已經過去了。”
我抱着他的頭,輕輕地吻着他的唇,然後娴熟地探了進去,用舌尖交纏着他的,我能感覺到他又變得更加急躁了。我從沒想過我們之間的第一次竟會是以這種形式。
我環着他的頸子,忍不住低聲哭泣。
“你有什麽好哭的?”他的動作依然沒有半點憐惜。
“季雲,唯獨你,不想讓你讨厭我。”
我知道什麽都已經完了,就連我那卑微的幻想也都已然碎裂。我們肌膚相親,近的能聽見彼此的心跳和呼吸,但是卻怎麽也無法把內心最簡單而純粹的情感給傳達出去。成為大人之後,許多原本簡單的事情都變得複雜,好比說像是戀愛。
整個過程我幾乎都在哭,季雲也像是倒盡胃口似地,做了一次就罷手了,“搞什麽,好像我□□你一樣。”
“對不起,是我做的不夠好。”我哽咽地說。
不知道是不是出自于同情還是他本能的溫柔,他依然摟着我,把我放在他肩上靜靜地哭。哭累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就睡着了。
隔天早上我醒來的時候天還沒亮,季雲還在沉穩地睡着,安祥的像個孩子。
“季雲,你相信感情不過是互相利用嗎?魏宜軒是為了報複,江少是為了滿足他對自由的渴望,而木桃不過只是為了滿足自己的虛榮心。但若我說,我對你的感情是真的,你會信嗎?”
季雲睡的很沈,呼吸很平穩。我想他大概什麽都沒聽進去,但就算醒着他大概也不願意聽我說吧。我又多看了幾眼季雲的睡臉,大著膽子在他額上輕輕一吻,當作是紀念。這才靜悄悄下了床,穿上昨天那件被雨淋濕,還帶着冰涼的禮服。我這才發現我把那件羊毛外套落在舞會現場了。踏出門,将房門帶上。
在這清晨破曉之前,我才終于有機會好好打量季雲的房間。一室一廳的格局,以單身而言算的上是寬敞了。書桌上很幹淨,桌腳堆着一個防潮箱,裏頭放着許多看起來很昂貴的各式鏡頭。書桌的另一端牆壁上挂着飛镖靶,上頭還帶着三個正中紅心的飛镖。書架上放着攝影和天文的書,一些我看不懂的法文小說和詩集,還有夏若雨的全套小說,就連那本獨立出版的短篇小說集都沒有漏掉。昨天被砸扁的蛋糕依然放在餐桌上,看來他昨天是真打算替我慶生兼告白。本來一件浪漫的事,全被我給搞砸了。蛋糕盒上夾着一張紙條,交雜着兩種字跡,是一首短詩。
風将你的側臉剪成了岸
飄蕩在無風的船桅上
你說你不是岸
是流星的墜落
于是我就成了港
那些遇見的船
等待我的等待
你的笑是浪的另一側
在泛黃的夏日午後風幹
釀成了一道遺忘的帆
而鳴笛消失在
裝訂拙劣的書頁裏
以航行寫下缺頁
以港的航行
是季雲的詩,多久沒讀到他的詩了?詩的第二段明顯是後來才加上去的,字跡張揚而潦草,第一段是他年少時的字跡,看起來端正許多。我不禁有些動容,這些字句曾經是屬于我的,無論是過去的我,還是昨天相遇之前的我,但無論哪種,都不屬于現在的我。
想到他曾在窗下的書堆中寫下這些文字,又因為我的背叛而終究沒有說出口。
‘那你之後就不來了?那你之後還寫嗎?’
‘最近比較忙,等上大學之後吧。’
我又想起他那受傷的表情。這張紙片,竟然一藏就藏了這麽多年。只是當他再次鼓起勇氣的時候,卻又再次遭到我的背叛。
‘這些年你真的變了很多,變得我都不認識你了。’
我和季雲之間,大概永遠不可能有結果。因為我的懦弱,因為他的猶豫;因為我的背叛,因為他的動搖。
我猶豫了一下,在那首無題的詩上寫上了标題《錯過》,又在紙片的背面寫下,“對不起,我不是岸,不過是只飄蕩的鷗,祝你航向正确的港,不再流連漂泊。”
手機的通知響起,我悄悄關上門,将我與季雲的一切,包含那個夏日的午後,包含那個星空下的美好,亦包含昨夜的瘋狂,全部都輕巧地鎖在門後。對我來說這樣就夠了,什麽青春回憶,就該讓他留在過去。複甦過來的不過是青春的殭屍,肯定不是什麽美好的事情。
司機透過後照鏡奇怪地看着我,飄着雪的清晨,一個穿着暴露的女子,雙眼紅腫着像是剛哭過一樣,大概無論是誰都能編出一個精彩的故事。
昨天肯定跟誰上過床然後又被抛棄了吧?這大雪天的連外套都不穿,肯定是被玩得很慘。
透過鏡中倒映着的那雙眼睛,我仿佛能讀出司機的心聲。但我已經無暇理會,一到家就累的倒在床上,一邊發消息給總編說自己要請一天的假,我真沒把握自己能在這種狀态下好好工作。這真是我這輩子最糟糕的生日了。
總編對于我在年底請假頗有微詞,只準了半天假,要我在家把《網游之一醉傾月》的二校做完。我往包裏一摸,我還真的有帶着稿子回來。俗話說,工作就是治療失戀最好的良藥,于是我只得認命地開始工作。
中午左右的時候,木桃來了電話。本就想他肯定沒什麽好話,沒想到他劈頭就是一句,“你昨天害我糗大了!才剛吻完我就追着別的男人出去,現在我都成了八點檔男主角了。”
“哦。”我完全沒心情跟他聊着這個,心想你再慘會有我慘嗎?
“你有男朋友怎麽不早跟我說?你有男朋友我就不會麻煩你了。怎麽樣?要不要我跟他去解釋解釋?”
我想想昨天跟季雲鬧成那樣,下半身還疼着呢,我真不覺得現在木桃出面會有什麽卵用。于是便答道,“不必了。”
“你哭了?沒吧,你男朋友管你管這麽嚴?”
“不是男朋友。”我簡短地答道。
“不是男朋友那他哪有資格管你?你愛親誰就親誰。”
我欲哭無淚,可惜季雲就偏偏不是那樣的人。
木桃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喻庭,我和你說,我交到女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