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反省
“哦？”我提高了一點聲調，昨天他在舞會現場被甩，竟然這麽快就有豔遇了？
“我和幾個比較好的朋友說了這件事，說我其實有在寫言情小說，你是我的編輯，是因為我拜托她才來假裝是我女朋友的。沒想到，我喜歡的那個女生原來是我的書迷，所以她就當場踹了她男朋友跟我在一起了。沒想到寫言情竟然還有這種好處，我以前怎麽都沒想過呢？”
年輕人的戀愛還真是風風火火，來的快去的也快。
“恭喜了。”我笑道，卻覺得連笑都有幾分陌生起來。
“總之跟你說一聲謝謝。”
看來我的不幸也并非全都是壞事，想到這才終于稍微覺得好受了一些，“對了，《網游之一醉傾月》的出版日期定下來了，是1月10號，記得去書店看看。”
“哦？那今年有我的簽書會嗎？”
“不，一開始就沒有排這筆預算，你要是想辦的話，還得再多努力點。”
木桃收斂起了不正經的口吻，認真說道，“喻庭，下一檔我想我是趕不及了，我的期中考挂了，期末考得多加把勁。但我想我過年的時候能再多寫一本。”
“哦？這次打算寫什麽？”
“打算寫相差六歲的姐弟戀的故事。”
我笑了，“你連相差五百歲的姐弟戀都寫過，差個六歲算什麽？”
“不，這次我想了很多，怎麽想都覺得這次思考的不夠細膩。喻庭你說的對，我有很多事情都沒考慮到，我這次想多琢磨琢磨。”
“好，我等你。”看着手上的作家一點一滴的成長，這種感覺還真是說不出來的喜悅。
我把季雲的微信號删除，封鎖了他的手機號，很快就把季雲的事忘到腦後，開始全心全意地工作起來。學生時代，曾有教授在班上說，“要是你因為失戀想請假，我完全能理解，就請假吧。”
但活到這把歲數，哪還有人在意你的感受？發燒、感冒、經痛，只要截稿日在眼前就沒得放假，更何況是失戀？請了半天就已經是莫大的恩惠。女人這種生物還是挺堅強的，打擊着也就習慣了。習慣把自己的真心藏在虛僞之後，說着沒事的沒事的，也就還真的沒事了。或許在遙遠的未來，回想起這件事還是會隐隐抽痛，但那時就已經什麽都過去了，連痛覺都會跟着遙遠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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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沒事的。
就這麽忙了幾天，直到我看着橙子簽售會的工作人員列表上出現了季雲的名字，我這才覺得世界再次崩壞了。我當初幹嘛這樣挖洞給自己跳！
“總編，我能不能不去今天的簽售會？”
總編只淡淡掃了我一眼，季雲式的那種，“不行。”
我壓根就沒想好要怎麽面對季雲，我暗自祈禱他今天幹脆不來最好，默默帶上了陽春的相機，朝會場出發。
這場簽售會辦在市區的某間書店裏，本來用作穿堂的空間架起了簡單的舞臺，放了幾張椅子。若是知名作家的簽書會，人可是會滿到站到穿堂外頭。不過以橙子而言，能來個四、五十人就算不錯了。
然而季雲還是來了，而且還到的很準時。
“啊，這是季雲，今天的攝影師。”我希望我沒有笑的太難看。
季雲依然風度翩翩地伸出手，含着淡淡的微笑，“你好。”
橙子跟他握了握手，便忙着繼續對講稿去了。
我也找了個借口溜了出去，把疊在桌面上展示的書排了又排，又把印着巨幅插畫的宣傳海報拉的平整到不能再平整。季雲走過來，對着開場前的會場拍了幾張照片。把我排好的書又打亂，只為取個好光線。
“結束之後一起吃個飯吧？”他說。
但我怕我會吃不下去。明明是一句再普通不過的邀約，如今在我聽來卻像是預告死亡的鐘聲一樣，“我、我還有工作。”
季雲他也不勉強我，只說，“前幾天的事，對不起。”
離開場還有半個小時，已經有死忠的書迷陸續進場，不太肯定的問我，“請問這裏是橙子的簽售會嗎？”
我立刻堆滿笑臉迎上前去，“是的，請稍坐一下，活動半小時後正式開始。”
那個女孩緊緊握着剛買的書，迫不及待地已拆了封套，找了個角落就讀了起來。小心翼翼的捧著書，用手指撐開書頁，像是怕壓壞書一樣。看到自己親手做出來的書被這麽認真對待，就有了繼續努力工作的動力。人潮很快就湧滿了整個會場，就連橙子都有些激動。
“怎麽辦？我真沒想過會來這麽多人？我真的很不會說話啊，他們看到我本人會不會失望？”她慌張的手心緊攢着裙子，那上頭都染上了汗漬。
“又不是第一次辦簽售會了，我以為你已經習慣了。”
“這種事哪能習慣的了啊？”她無助地看向我。這就是橙子，開場前比誰都還要慌張，但實際上場時卻又比誰都還要鎮定。這也是為何我們公司喜歡找她辦簽售會的原因，除了銷量好之外，實體的見面會還能讓書更加受歡迎。像這樣全方位的作者，一般可不多見。
“你可以的，因為你是橙子啊。”我在她背心輕推了一把，将她推上炫目的舞臺。
啊，那也是我曾向往過的舞臺呀。
橙子對于各種問題都對答如流，唯一讓我覺得不自在的只有那在黑暗中響起的快門聲，每按下一次快門，我心就一跳。從舞臺上望去觀衆席，因為聚光燈太過耀眼，其實我什麽都看不到。我望着快門聲傳來的方向，忽然有些感慨。這個舞臺，或許曾是我和季雲共同的夢想，然而我們現在都成了臺下的人，為了一個或許我們都曾瞧不上眼的言情小說作家。
年輕時的夢想太高太遠，以至于看不清腳下。而成功，終究是屬于堅持寫下去的人。是的，那不屬于我，不屬于選擇退下那個舞臺的我。
哦，或許不該把季雲和我相提并論，他依然在那裏，只是背景換成了攝影作品。他依然那麽高那麽遠，就像是年輕時的夢想。
季雲，你知道嗎？現在我覺得，我好像可以放下了。
我給了那片黑暗一個微笑，轉身宣告簽售會正式開始。人潮瞬間朝舞臺湧來，我一邊忙着核對號碼牌，一邊請書店的工作人員幫忙把書遞給要現場買書的觀衆。我站在橙子身邊，留意着每個人花費的時間，并且把有價值的反饋給記錄下來。
第一個進場的女孩抱著書，激動的連話都說不完整，“我一直都很喜歡你！《刺客達爾》很有趣，希望你之後也能多寫奇幻類的作品。”
“謝謝你。”橙子笑着俐落地簽完書，将書遞還給讀者。
本來簽書會一直都進行得很順利，在快結束的時候，一個穿着及地長裙，挂着一付黑框眼鏡的女生一臉不悅地站到橙子面前。橙子正打算接過書，對方卻緊緊地握着不肯放手。
“不，不用簽了。我買書只是為了告訴你，我對你很失望。《刺客達爾》的世界觀根本就不夠完整，奇幻的設定也是破綻百出。達爾怎麽能以火系魔法打敗水系魔法？再怎麽看都是艾莉亞的雷系魔法更靠譜。最後的結局更是令人無法接受，達爾怎麽能和莉西亞在一起？女一不是艾莉亞嗎？不會寫奇幻就算了，連言情的本業都寫不好。建議你還是先去看看《比利斯冒險記》再來吧。”
橙子握著書的手開始有些顫抖。
我輕輕握住橙子的手，将她的手從書上松開，對那名讀者揚起了微笑，“謝謝你寶貴的意見，我們會納入考慮。”
那名讀者不耐煩地嗤了一聲，像是對于這種官方回應十分不屑一樣，但幸虧沒多糾纏，她就退出了隊伍。橙子強逞着微笑把最後幾個讀者給簽完，但連讀者都看出來她在硬撐。
不少人鼓勵她，“別管那種人說的話，我很喜歡你的書。”
“這次的故事很有趣，我覺得是目前為止最有趣的一本。”
但橙子卻像是聽不進去似的，失神般地走下舞臺，最後癱軟在休息室裏。過去也曾遇過這樣端着架子來指教的讀者，但橙子每次都能從容應答，因為各種可能都在我們的讨論中被一一擊破。雖然橙子本人不太喜歡這種過程，因為她認為能讓讀者透過作品本身來理解才是最好的，而不是透過作者本人的說明。
這次橙子會被這麽打擊，表示她應該是多少認同了那位讀者的看法，或許她本來就有所疑慮。那麽，沒能替她找出這些症結點，就是我身為編輯的責任。是因為橙子各方面都表現的太過成熟，而讓我輕忽了嗎？想想比起木桃，對于一直都會準時交稿的橙子，我似乎投注的時間少了很多。就連校稿也都只着重在文句的潤飾上。
我才剛想出聲說抱歉，橙子卻搶先說了句，“對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