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致我們的青春》2
讀到這裏我便再也讀不下去了,我知道那是季雲。就如同他知道我是夏若雨一樣,我知道他就是季雲,這是我們的故事,只有我們兩個人知道的故事。
這樣的告白太肉麻,我有些承受不了。
年少時的他,本是小說中都帶着詩的語言,很美,每一句都帶着些晦澀難懂。靜靜反覆咀嚼很美,但是通篇讀過去只覺得佶屈聱牙。然而這幾篇擅長白描的筆法,竟和自己有些相似。
他到底讀了多少夏若雨的書,把那都化為自己所有。以至于總編會把他和伊雨給混淆,錯以為淡菊就是伊雨。淡菊是季雲的網名,我早該想到這一點。我竟然在他面前用了何侑瑄的名字,在他眼裏看起來該有多傻?
我考慮了一下,最後還是決定先跟總編談談,“我不能接這個叫淡菊的新人作家。”
總編皺起了眉頭,口氣十分不悅,“現在你手上才六個作家不是嗎?你也很久沒有發掘新人了,現在有誰比你更合适?”
“因為一些私人的理由,我真沒辦法接。”我總不能說,因為這寫的是我自己的故事,是對我的告白,我不想讓其他人知道吧?
“喻庭。”總編看着我的眼神像要冒火,“你別在這時候來添亂行不行?你好歹也是個專業編輯,拿出點專業的态度來公私分明,這很困難嗎?顧喻庭,我對你很失望。”
不是第一次被總編罵,才剛當上新人的時候被罵的更慘,但這還是我開始獨立負責作家以來第一次被罵。但總編說的對,私人理由什麽的,是公事上最不能接受的事。
我耐着性子重新打開文檔,企圖找出這篇文章裏的什麽致命缺點,讓這本書無法順利出版。出于私人的理由不行,出于專業的理由總行了吧?
我繼續讀了下去,故事的走向卻和我想像得很不同。
——
林少傑終究還是在詩社待了下來。并不是因為對于少女的向往,而是出于更實際的考量。
林少傑的語文成績出色,總是在上課時間看閑書,或是望着窗外發呆,偶爾低下頭來疾筆震書。老師只得默許他語文課的時候到詩社來,避免幹擾同學上課。他本在班上就有些特立獨行,同學們也習慣他時不時會從班上消失,或許還有些嫉妒于老師對他的放縱。
不知不覺,在詩社的時間也就多了起來。
他喜歡校園裏這個靜谧的角落,尤其在上課的時候,校園沉寂的像是只有他一個人活着一樣。他喜歡坐在窗邊的位置,迎着熱風,聽着蟬鳴,眯起眼來睡個午覺。從窗外望去,能從低矮的平房之間看見遠處的海,空氣中偶爾也會夾雜着海潮鹹濕的氣味。林少傑喜歡這樣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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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的門突然打開,他吓的差點沒從椅子上摔下去。
謝以涵看起來也有幾分意外,但很快就反應過來,輕聲把門帶上。她微微一笑,“噓,不要和別人說。”
謝以涵坐在他前面的位子,手裏抱着一本不知道是什麽的書,反正不是任何一種教科書就是了。她綁着高高的馬尾,回過頭來的時候仿佛還能聞到洗發水好聞的香氣。汗水從潔白的頸子流下,滑進衣領深處。
“喂,謝以涵。”林少傑試着喊她。
但謝以涵卻沒有回頭,只是應了一聲,“嗯?”
“現在不是上課嗎?你怎麽在這?”林少傑想了老半天,終于擠出這個毫無意義的問題。
“哦?你不也在這嗎?”謝以涵頭也不擡地,又翻過了一頁書。
林少傑自讨沒趣地噤了聲,但視線依然無法從少女的背影離開。制服被汗水濕潤的有些透明,在那偷工減料的白色制服底下,粉色的內衣若隐若現,讓他看了入迷。他有種沖動,想為少女寫一首詩,只屬于她那青春的汗水,夾雜着洗發水的香氣,還有她專注的背影。
少女回過頭來,用書狠狠砸了他一下,砸碎了他青春期的幻想。
對于林少傑而言,謝以涵是個令人無法理解的存在。先不說為什麽到了高三還一天到晚窩在詩社,也不見她曾幾何時為了現實煩惱過。她的眼神一直凝望着遠方,像是永遠不會墜落一樣。
“只有機遇才能給我們啓示,只有機遇才能對我們說話。我們讀出其中涵義,就如吉普賽人從沉入杯底的咖啡渣裏讀出幻象。”她手中抱着一本書,手指指著書頁,輕聲地讀着。
林少傑知道,那是米蘭昆德拉的《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輕》,她已經花了一周的時間在讀同一本書了。
謝以涵擡起頭來,水亮的眼睛直直望進他眼底,“那麽,我們的相遇,是否也有什麽啓示?”
看着她,林少傑心跳就漏了一拍。明明曾有無數詩句想獻給她,但說出口就成了,“呃,逃課好夥伴?”
謝以涵翻了個白眼,轉過頭去,留下了一抹好聞的香氣。天氣漸漸轉涼,少女在純白的制服外,加上了一件深藍色的針織外套,徹底隔絕了他的妄想。
他們知道彼此相似,但是誰都沒有跨出那一步。
就林少傑看來,謝以涵的詩怎樣都寫的不算好。那語言與文字質量無關,只不過簡單粗暴地坦白了青春期的叛逆。
把你彩妝、抹上油漆
戴上帽子
穿上制服
再用一支粉筆把你框住
框在紅色的方框裏
一整天
人說,那是教育
但只要想到眼前那垂着頭,看起來無比溫順的少女,也有叛逆的一面,林少傑就有點按耐不住。他想多了解一點謝以涵,了解她的溫順,了解她的叛逆,了解她低垂的睫毛,了解她滑入衣領的汗水,想要了解她的全部。
他無力地趴在桌上,努力等待這陣興奮過去。青春期,總是格外躁動。
總之,他們開始了一種小游戲,用來打發這漫長的時光。謝以涵折了兩個小紙盒,一個寫着她的名字,另一個寫着他的。他們把想問對方的問題寫在紙條上,放進對方的盒子裏。每當想拜托對方做一件事的時候,就從自己的盒子裏抽一張紙條出來,回答那個問題。不可以換題目,也不能說謊。
林少傑有過很多下流的幻想,還真的把那些寫滿下流問題的紙條給丢進謝以涵的紙盒裏。你內衣都穿什麽顏色?罩杯多大?你□□嗎?多久□□一次?最後還是害怕被讨厭,而在放學後又偷偷折回來,把那些紙條一張一張打開拿出來,然後又放了新的進去。
林少傑有些慶幸自己這麽做了。
又到了一年一度出詩集的時候,從來對詩興趣缺缺的謝以涵當然是一首也寫不出來。于是,林少傑只要每貢獻一首詩,她就得抽一張紙條。整本詩集幾乎都是林少傑的詩,謝以涵就抽了快二十張紙條。
“我最喜歡的一本書?《挪威的森林》吧。如果可以選擇一個地方去旅行,你會選擇哪裏?冰島。最害怕的一件事?再也不能寫小說。”謝以涵一臉嫌惡地再抽出下一張紙條,她已經開始對這個游戲感到厭煩了,“你最喜歡的人是誰?”
林少傑充滿期待地看着她,他等了好久,終于抽到了這一張。
“我自己。”謝以涵說。
林少傑終于忍無可忍,“你犯規!”
“我自己不是人嗎?”謝以涵平靜地看着他。
“總之不能回答自己,不然等我抽到你的紙條的時候,我也要說我自己。”
謝以涵啧了一聲,顯然被料到她也問了林少傑一樣的問題,“我家隔壁王大哥。”
“他誰?”
“哦,我最近寫的小說裏頭的人物。從高中開始就喜歡隔壁剛上國小的小妹妹,兩人相差了整整十歲。王大哥一直不斷煎熬着,忍受着旁人異樣的眼光,一直到出了社會,十歲的差距才終于成了不算什麽,兩個人終于順利在一起。”謝以涵平淡地說着,“王大哥人特別好,又成熟又溫柔。這樣總可以了吧?”
林少傑脹紅了臉,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虛拟人物好像也不能不算是人。
“那你喜歡的人是誰?”謝以涵激動的身子向前傾了傾,帶着體溫的洗發水味就飄了過來。。
林少傑憋了老半天,“我可以告訴我,但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好啊,什麽事?”謝以涵純真的眼神看着他,他覺得有些罪惡感。
“你先閉上眼睛,我就跟妳說。”
謝以涵閉上了眼,睫毛長長的,眉頭舒展着,嘴角含着笑。
林少傑傾身向前,在那粉色的唇上,留下了一個淺淺的吻。嘴唇軟軟的,帶着點薄荷糖的香氣。
作者有話要說: 我高中的時候負責編校刊,在趕稿的時候還真的享有過這種特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