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游戲
“你為什麽吻了木桃?”我擡起頭來看着季雲,“原來你是個小醋壇子。”
“我能不是嗎?”他不置可否地開了另一瓶酒,我這才想起,酒也是能做醋的。
“季雲,像你活的這麽自我的人,大概沒被起過哄吧?那種狀況下不真的親一個不會了事的。”
“所以你就親了?”
我點點頭,“親一個而已,沒什麽的。”
季雲看着我的眼神有些複雜,有些深沉,似乎想說些什麽,但終究沒說出口,“季雲,你到底是做什麽的?我在C大物理所讀研啊,我沒和你說過嗎?”
“你竟然還是學生?天哪,你竟然還是學生?”我大驚,同一句話忍不住說了兩次。
因為季雲一直都很早熟,又很穩重,或者該說是淡定。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我從沒意識過我們之間的年齡差距,但這身份一下子就拉開了,我有點反應不過來。我在上班,而他還在上學。林少捷和謝以涵也曾經歷過這樣的差距嗎?
“原本預計這個學期要提交碩士論文,但因為攝影展的關系耽擱了實驗進度,大概今年年底才能畢業了。”
“你還是學生?”我還沒從震驚中恢複過來,“那你怎麽租的起這房子,還有車,還有那些攝影器材?還有看起來就很貴的望遠鏡?”
我一直以為他有份收入不錯的全職工作,又工作了幾年才有今天的成就。但還是學生?這怎麽可能?”
“江少是我哥,有什麽不可能的?”他并不介意我壞了規則,平靜依舊。
我覺得自己腦袋有些轉不過來,“你讓江少給包養了?”
“你覺得呢?”他掃了我一眼,淡淡的,季雲式的那種。
“啊……我那,好、好像也不是不能想像。”我想着想着,就紅了臉。
季雲敲了一下我腦袋,企圖把我的幻想給趕出腦袋去,“江少說他和你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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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才想起來,江少似乎說過我跟季雲是兄弟之類的話,“但他說那是玩笑,你們是在酒吧認識的。”
“玩笑是假的,在酒吧認識是真的。”他平靜地喝了口酒,“我從小就知道我是誰家的私生子,我沒有爸爸,媽媽不用工作也能過得很舒适,對于這樣的生活我并沒有什麽不滿。江少和我的确是在酒吧認識的,因為我的飛镖很出色,能給他長臉,從此以後就經常跟着他混。有次他帶我回家,恰巧他父親也在,他父親發了好大一頓火,把我給趕了出去。”
他父親。我留意到季雲的用詞,瞬間表明了他與江家毫無瓜葛的态度。沒想到,這種私生子的故事,竟然在現實生活中發生,有錢人的世界果然是我們無法想像的。季雲說的恬淡,但在這麽複雜的環境之下該有多少磨難?沒工作卻有着豐厚收入的母親,被人說了多少閑話?他在人群中總顯得有些孤僻,還有他的早熟,說不定多少也和這些事有點關系吧。
“就算知道了這事,我們之間也沒什麽改變,我還是照樣跟着他混。是不是兄弟什麽的,過去二十幾年來都沒什麽區別,現在當然同樣沒什麽區別。”他沉默了一下,繼續說了下去,“不過,我想江少大概是嫉妒我的吧。我能拿着江家的錢過上舒适的生活,卻不必負擔起臨江紡織的責任,享有完全的自由。他的命運,完全和一個企業綁在一起,連要和誰結婚都不能自己決定。”
同父異母的兄弟,在截然不同的環境下長大,個性和命運也都完全不同。這樣的兩個人卻依舊相遇了,而且還成了朋友。有時真不得不感慨命運的捉弄。
“不過,江少他說,臨江紡織就是他的一部份,沒有臨江紡織,就沒有今天的他。”我說。
季雲看着我,等我繼續說下去。
“那天釣魚的時候,他不是跟我告、告白了嗎?他說他能給我衣食無虞的生活,但不能給我名份,他也不能抛下臨江紡織。”
“那若是他能抛下一切跟你在一起,你就會答應了嗎?”季雲看着我的眼神依然那麽平淡,但卻有些滲人,像是只要答錯一步,他就會把我生吞活剝。簡直就像是人面獅身的斯芬克斯在提問一樣。
“不是那麽問題啊。”我說,“為什麽我非得跟自己不喜歡的人在一起呢?”
季雲這才露出了笑容,我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順利從斯芬克斯的爪子下逃了出來。
“我回答了你這麽多問題,作為懲罰,你得多抽十個。”他燦爛地笑道。
原來季雲這人不只是個小醋壇子,而且還小肚雞腸。
“季雲,你知道嗎?我開始讨厭你了。”
他錯愕,“為什麽?”
“因為你不管做什麽都很輕松的樣子,而且都能取得不錯的成果。寫詩能拿全國中學生詩獎,還出了詩集;玩飛镖能打進業餘準決賽,大概還有機會拿下冠軍;說是玩玩的攝影,也開了個人影展;還有你的數學,明明是文科腦袋,卻還能念物理所。你真的才華洋溢到令人讨厭。而且這樣的人竟然還是的富二代,其他人還要不要活了?”我從自己的盒子裏抽了張尚未打開的紙條,放進他盒子裏,漂亮地一笑,“好了,我回答了你一個問題了。”
季雲倒也不介意,就收下了那張紙條,“但只有你,是我讀不懂的。”
我低下頭去,老老實實地拆起了他罰我的那十個問題。
玩到後來,我們也不再顧慮規則,天南地北的聊着,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的時候,就抽一張紙條。我們聊了自己過去的情史,最私密的性癖,最不堪的糗事。也有無關緊要的,喜歡的書,想去的地方,洗發水用的牌子。像是要用這一個夜晚把我們錯過的時光通通給填滿一樣,沒完沒了地聊着。
天快亮的時候,我們的盒子裏終于各只剩下了一張紙條。
“那我就先抽了?”他問。
我點點頭,鬧騰了一個晚上,也有些疲倦。
“你為什麽生我的氣?”他不解,“我什麽時候生了你的氣?”
“就,我吻了木桃那天。你看見了,然後生氣了。”我蜷縮在沙發上,抱着枕頭,不敢看他。
他嘆了口氣,“看見自己的女朋友跟別的男人親吻,我能不生氣嗎?”
我吓的瞬間清醒過來,抱枕飛了出去,“我們什麽時候交往了?”
“去看星星的晚上,你依偎在我懷裏,我問你:‘不如我們在一起吧?’你還點了點頭,我以為那樣就算交往了。”
這個晚上真的信息量太大,我開始覺得有些負荷不過來,我結巴地說,“但、但我完全沒有印象。”
他點點頭,看上去有些落寞,“我想也是,你睡着了吧。”
天哪,這誤會可大了,怪不得他反應這麽大。
“你也是,也不問,就作賤自己。”他晃了晃手中的空瓶,像是對于裏頭所剩不多的酒精有些失望似地,“對不起,傷害了你。”
我的腦袋開始緩慢地運作起來,慢慢地回想着過去發生的一切,試想着從季雲的角度看來,這整件事情是怎麽發生的,“你什麽時候意識到這個誤會的?”
“剛剛。”
我震驚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以為我留下的字句是分手?交往不到三天就分手?還去假扮女友,跟別的男人接了吻?而且還說了來溫暖我吧之類的話。連我都覺得這女人怎麽搞的,這麽犯賤。
即使如此,季雲他還是一次又一次地追了上來,和江少一起算計我,用那肉麻到不行的文字向我告白,說我們也可能有未來。
“看到你留下來的字條,我想了很久。”他走到書桌前,從桌墊下拿出那張紙片,泛黃的紙片起了毛邊,我上次看到的時候還沒有的,像是曾經拿在手上反覆把玩許久,“我還是覺得不能錯過你,顧喻庭。”
看着他有些羞澀的模樣,我想起了那在夏天的微風中,坐在我身後的少年。是否也曾有過不安的悸動,看着我的背影,偷偷摸摸地寫下詩句。那麽腼腆,那麽純粹,那麽真誠。
同樣的一張紙片,跨越了歲月,承載了同樣的人,同樣的心情。有誰能不對這樣的告白心動?
季雲忽然一笑,“好了,該你抽了。”
我打開最後一張紙條,上頭有他娟狂的字跡,簡簡單單的只寫着五個字:你喜歡我嗎?
我讓他在沙發邊坐下,對他說,“你閉上眼睛,我就跟你說。”
他緩緩閉上了眼睛。少年長成了大人,稜角分明的臉,長長的睫毛,眉頭舒展着,依然是毫無防備的樣子。
一個淺淺的吻落下。嘴唇軟軟的,帶着點酒精的味道。
他睜開眼,對着我笑了。
笑得那麽腼腆,那麽純粹,那麽真誠。就像是時光不曾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