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手機殼裏的秘密
距離市區十公裏外的特警支隊,柳山南和剛才叫他的兄弟——晁尚,在相鄰的浴室間洗澡。
“剛才給誰打電話呢?”,晁尚問。
柳山南笑了聲,沒答。
晁尚和柳山南同屋,不同隊,除去特警身份,他還是國家二級拳擊運動員,不但外型生猛,性格也豪爽。
在警隊,大家有個心照不宣的秘密,就是從不問對方去了哪裏,執行了什麽任務,一頓飯的功夫,可能鄰座人就消失了,又一頓飯的功夫,對方就回來了,再見面時即使受了傷,也會笑着打招呼,問今天食堂的飯有沒有雞腿?
“你小子交女朋友了吧?”
“不是女朋友。”
雖然之前很多人這麽誤會,包括柳山南自己。
“別以為我不知道,手機殼後面還夾着人家姑娘的發絲呢。”
在特警支隊,人人都以為模樣帥氣的柳山南有女朋友,只是沒人知道他女朋友到底是誰,他沒講過名字,也沒講過模樣,只有透明手機殼裏夾着的一根黑色長發絲能證明對方的存在。
每次完成任務回來,他都會盯着手機背面看一會兒,再塞回枕頭下。
“要是她也喜歡你,可別瞞咱們的情況,一年見一次兩次的,對不住人家。”
“嗯。”
柳山南當然清楚,這也是為什麽他對池信不告而別的原因,可兜兜轉轉他們在這裏又重逢了,命運之手交出了橡皮擦,之前所有的狠心像是做了無用功。
“快點洗,馬上到新聞聯播時間了。”
晁尚提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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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晚七點的觀看新聞聯播環節,除非出任務,否則雷打不動。
“洗完了。”
柳山南飛速整理完畢,把晁尚甩到後頭。
“你小子,連洗澡也要争第一。”
以往不管什麽體能訓練或者比賽,柳山南總是沖在最前面,就像大一到大四,他幾乎沒輸過。
其實他無所謂第幾,只想盡可能地開發一下身體極限,好在危機時刻憑自己這點兒本事多挽救一個人的生命,或者将損失降到最低。
回到宿舍,柳山南邊擦頭發邊盯着床單上的手機,裏面發絲是走之前和池信去食堂吃飯路上打鬧留下的,當時順手揣進褲兜,沒想到卻成了唯一的“紀念物。”
聽到門打開的聲音,柳山南把手機翻過去,晁尚洗完澡回來,趿拉拖鞋往裏走。
“不着急,還有二十分鐘。”,柳山南說。
“對了,今天升完旗有醫生找你說體檢的事兒,怎麽了?”
“沒什麽,小毛病。”
晁尚眼裏有些擔憂,“是不是之前受傷留下病根兒了?”
“沒有。”
為了不讓他擔心,柳山南故意沖他笑了笑。
晁尚所說的那次受傷,是一次行動中,柳山南反應迅速,替隊友擋了子彈,所幸只是擦傷,灼燒了皮肉。
但那次行動之後确實改變了一些狀态,比如大家,不管前輩還是後輩,對柳山南那一身本領都心服口服,也包括晁尚。
“有事一定要說,我是你兄弟。”
“知道,放心。”
……
“南京醫療小分隊”在帕市的醫療援助開始了一段時間,雖然沒有在南京急診室那麽忙,但除了日常就診,還會參與講座,讨論病例學習。
唯一讓大家感到欣慰的算是不用值夜班了吧,為此柏曉天興奮了好久。
可池信是例外,她每天多數時間都待在醫院,也包括夜班,不是單純為了奉獻,而是想讓自己忙一點。
在充實的工作之外,池信每天都在等柳山南的電話,同在一所城市卻無法見面,說煎熬也不為過。
有時候站在醫院門口,她往特警支隊方向望的時候都會想,柳山南此刻在不在那裏,走在街上看到警察也會忍不住看兩眼,或者深夜趴在窗臺,想象他值夜哨時拿槍的筆直身姿。
因為見過,所以有想象的素材。
十一國慶期間,池信在街上偶然遇到過柳山南一次。
他頭戴頭盔持槍站在街角,頭盔綁帶将臉部輪廓勾勒得更加立體,完美契合着下颌線,加上護目鏡遮擋,只露出眼睛以下,他五官最好看的就是鼻子,尤其側面對人的時候,堅/挺筆直。
當時池信第一反應是給王梵發信息,“怎麽辦,柳山南滿足我對男人的所有幻想。”
“那就嫁了吧,然後守活寡,一年見一次,跟牛郎會織女一樣,或者像“南公公”,幹脆徹底斷了性生活。”
貓貓表示“南公公”非它所願。
池信半個反駁的字都講不出……
距離升旗儀式過了七天之後,池信終于收到柳山南發來的一條短信,說明天休息,但晚上十點前要返回單位。
删除微信好友的兩個人,靠短信聯系……這事兒被田野吐槽,說他倆是兩位老年人的黃昏戀。
池信沒回嘴,甚至覺得有那麽點兒道理,至于柳山南為什麽沒加回微信,已經不重要了。
……
約定當天七點鐘,池信早早起來,洗了澡洗了頭發,又熨了一遍要穿的裙子,準備穿鞋下樓吃早飯的時候撞到起床上廁所的姚宴寧。
“你要出去啊?”
“噓!”
池信示意她小聲,寧寧點頭,她以為是怕吵到田桃睡覺,其實池信更怕把田桃吵醒後再追問她去哪。
“唉,羨慕你們能起早的,剛我開窗戶,還看見一個男的在樓下遛彎兒。”
“我去吃早飯了,byebye。”
池信今天休息,但誰也沒告訴。
剛出單元門她就看見了寧寧口中遛彎兒的男人,那不是……柳山南嗎?
而且正朝她走來。
兩人昨天約的時間是上午九點,地點東湖公園。
“去年在西寧穿的那條裙子吧?”
池信還沒從驚訝中緩過神,柳山南問什麽只是機械點頭。
不過也沒答錯,裙子确實是那件。
“你怎麽知道這?”
“田桃告訴我的。”
池信直接一個明晃晃的白眼瞪過去。
“走吧,帶你吃早飯。”
“你怎麽出來這麽早?”
“老年人作息,睡不着。”
和池信相反,柳山南撒了謊,今天一天假時間太短,他想早點見到池信,即便這麽早可能會見不到,能在這守着也好。
“這個給你。”
柳山南放下雙肩背包,拉開拉鏈,從裏面掏出兩大袋糖,就是上次給池信的那種。
彩虹色的糖紙,晃得池信眼花缭亂,抱在懷裏沉甸甸的,足足有幾百塊兒。
“先放你那吧,等晚上回來再給我。”
“好。”
彩虹糖塊又放回背包,只是幾秒鐘內主人就換了。
……
在早餐店買了幾個小圓餅式的馕,兩人在路上邊走邊吃,這時間街上沒什麽人,空氣格外舒暢。
走到一處清真寺廣場,坐下來的時候驚擾到廣場上的鴿子,群起撲拉拉飛向天空,兜一圈後又飛回來,落在廣場上啄食。
“柳山南,你欠我一個解釋。”,池信在長椅上坐下。
“對不起。”
他毫無遲疑就認錯了,搞得池信措不及防。
“知錯就改嗎?”
這回他沒有立馬回答,而是遲疑半刻,說:“改不了了。”
已經選擇了這條路,沒法回頭。
“我要解釋,不要道歉。”
柳山南雙臂拄在腿上,低頭看着手裏的馕,沉默的樣子就像昆侖山脈中其中一座,散發着無聲的荒蕪。
可在這荒蕪中又積壓着一股力量,看不見,卻能覆海移山。
沉默的時間足夠,柳山南直起身,目光向前。
“帕市和五個國家接壤,是九百六十萬的一部分,這裏除了煙火氣還有瓜果飄香,對祖國來說,它和其他邊境城市一樣至關重要,總得有人保衛國家,守護這裏的自由與和平,所以我來了,不僅是我,還有很多人留在這裏,以後也一樣。”
從踏上這片土地開始,自由、繁華都離他遠去,喝不到喜歡的咖啡,見不到心愛的女人,看不到車水馬龍的熙攘,但能守一方安寧,他覺得值了。
這就是柳山南來帕市的原因,也是他選擇離開池信的理由,沒誰能夠阻攔。
池信不得不承認,剛才柳山南的話打動了她,如果非得有一方來為他們的分離擔責,那只能丢給命運了。
……
池信不想剛見面就陷進這種氣氛,她主動轉移話題,“單位夥食不好嗎?瘦了一圈。”
“挺好的。”
“平時訓練累嗎?”
“累。”
訓練強度和南森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搏擊、越障、射擊、防爆排爆……再加上緊急實戰,有時會讓人覺得有點吃不消。
“這一年…有回去給爺爺掃墓嗎?”
“嗯,年假休了幾天,回西寧看我媽,去德令哈給爺爺掃墓,又去了一趟安徽,看外婆,她年紀大了,身體不太好,看一次……少一次。”
唯獨沒回南京,沒回去看她。
“你那個好吃嗎?”
兩人手裏是一模一樣的馕,零售一塊錢,物美價廉。
“你嘗嘗。”
池信湊過去,柳山南手拉高,她直接被“請君入甕。”
突然的擁抱驚起鴿群再次盤旋飛去,待第二次降落時,池信手中的馕掉在地上,引得鴿群哄搶,而長椅上的人仍未分開。
“我好想你。”
柳山南的臉埋進池信的發絲裏,呼吸間都是她的味道。
九千公裏外,某棵孤樹被秋風吹響,樹葉撲簌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