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田野犧牲……

這場交戰,在丁竹完成任務之前,緝毒大隊和特警隊各派出一名警員打頭陣,前往趙海躲避的山洞附近觀察情況。

田野主動請纓,和緝毒大隊的一名年輕同事還有向導一起下到山谷,其餘隊友墊後支援,一點點收縮防守,為了給隊友們留出足夠的安全距離,田野申請打頭陣,沒成想剛走出一段就和趙海一方撞上,不幸中槍,在送往醫院的路上沒了呼吸。

本來田野可以避開那一槍,只因他臨時把防彈衣脫下給了向導……

聽到車上隊友講完這些,柳山南覆着傷口的手揭開,用力擠裏面的血水,他在憤怒,在發洩,血水滴在腳邊,鮮紅色。

“快!拿碘酒。”

王建軍喊。

車上有醫藥箱,隊友飛快遞過來,王建軍先是用礦泉水給他沖了沖,焦急擰開碘酒瓶。

柳山南擺擺手,目光沉下,猶如一潭死水。

田野死了,他竟然死了?

聽到王建軍講完過程到現在,僅過去兩分鐘,柳山南甚至在想,剛才是不是自己的幻覺,聽錯了。

可車裏每一雙眼睛都寫滿了沉痛和惋惜,他沒法再自欺欺人。

……

車子駛進市區後直奔市醫院,王建軍先讓其他隊友進去,單獨把柳山南攔在門口。

“山南,我知道你難受,我也一樣,可田野已經死了,幹咱們這行的要有能力承受隊友的離世,家屬那邊我已經通知了,田野老家在遼寧省一個地級市,他父母趕過來最快也要明天,遺體暫時存在殡儀館,等他父母到了再處理身後事。”

柳山南只是“嗯”了一聲,轉身要走的時候被王建軍再次攔住,“柳山南,你現在最好去烏魯木齊或者西寧,這種大一點的省會城市都可以,艾滋病不是小事,七十二小時之內盡早服用阻斷藥完全可以防止傳染,明白嗎?”

“王哥。”,柳山南咬咬牙,說:“我要去送我兄弟最後一程。”

Advertisement

對視良久,王建軍嘆了口氣,終于放行。

……

天剛蒙蒙亮,像遮了層透明的紗,整個城市還在睡夢中沒有醒來。

柳山南拖着疲憊的身軀,步伐沉重,耳邊不停回響執行任務出發前田野說的話。

“南哥,這回終于輪到我大顯身手了,等抓了人,我先給我爹打電話炫耀炫耀,老頭子總不相信我的槍法,說我肯定不如當年他打野雞打得準……”

柳山南想,如果不是他在帕市,田野還會來嗎?也許不會吧。

他們都不想當什麽英雄,苦點累點也無所謂,就想留着這條命做點有意義的事,老了以後無悔這一生,可命運偏偏這樣安排,終止于最好的年紀。

……

醫院停屍房,田野冰冷的遺體上面蓋着白布,遺體旁除了幾位隊友,還有一位穿着白大褂的醫生——池信。

從田野被送進醫院,再到宣布死亡,池信全程守在旁邊,寸步未離,最崩潰的一段已經過去,她現在除了哭腫的雙眼就是平靜,和這間房的氣息一樣。

當柳山南進來,其他兄弟自動讓出一條道。

站在田野身邊,柳山南緩了好久才有勇氣掀開白布單,看了眼後努力擠出一絲笑,白布單慢慢蓋回去,抻平褶皺,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但通往出口的每一步都走得艱難。

沒人能理解柳山南的痛,就連池信也不能,她沒有叫住柳山南,更沒有追上去,而是繼續守着,直到所有看望田野的人來了又去,她最後一個離場。

柏曉天剛從急診那邊趕過來,見到池信後叫了聲“師父。”

池信直挺挺從他面前走過,面色慘白,沒吱聲。

“師父你好好的,別太難過,我…不太會安慰人。”

但他信奉“時間能治愈一切。”

池信揉了揉腫痛的雙眼,擺手示意沒事。

走回辦公室,她坐在椅子上對着窗外發了好長時間的呆,直到看見一群鴿子從天空飛過,她緩緩坐起來,掏出手機給王梵發了條信息。

“梵哥,你來一趟帕市吧。”

……

當天早上,柳山南乘飛機飛回西寧。

他提前聯系了徐遠辰,雖然兩人只見過一次面,不熟,但柳山南開口,他直接答應幫忙,并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了阻斷藥,而且還是進口的。

畢竟這種事人命關天,徐遠辰心裏一百個不喜歡柳山南,也不會拿他的生命開玩笑。

醫院辦公室裏,柳山南接到徐遠辰遞過來的藥,一共兩瓶。

“有些話我還是要跟你講清楚,或者你自己也查過了,這種阻斷藥在服用後有強大的副作用,可能會出現頭暈、胃痛,眼球疼痛等症狀,疼痛程度因人而異。”

徐遠辰給柳山南倒了杯水,又說:“這種藥的預防率在百分之九十五左右,別有心裏負擔,藥一定按時吃,一頓都不能落,六周後做檢查,把我說的都記住。”

柳山南盯着手裏的藥瓶,沒吱聲。

“池信……她知道嗎?”

提到這個名字,柳山南将藥盒捏得死死的,“她不知道,我們已經分手了,你也別說。”

在登機之前,柳山南給池信發了微信,只有三個字,“分手吧。”

直截了當。

徐遠辰聽見“分手”,原本倚着辦公桌的身子挺起來,眼神波動得厲害。

“柳山南,你他媽的有病吧!”

徐遠辰很少爆粗口,今天算是氣到了一定程度,他走到柳山南對面,質問,“因為什麽?就因為疑似艾滋病傳染嗎?”

柳山南搖頭,無奈笑了聲。

他的态度把徐遠辰搞得更惱火,“我和池信認識的時間比你長,她表面好說話,但脾氣特別倔,我追她好幾年都沒結果,好不容易看這丫頭鐵樹開了花,還碰上你這麽個渣男!”

徐遠辰氣得想把阻斷藥當場搶回去!但想過之後沒動手。

“昨天我們出任務抓捕了幾個毒販。”,柳山南掂了掂腳,鞋尖蹭過地面。

徐遠辰居高臨下的氣勢看他,好像在說:“我看你能編出什麽花來?!”

“我的大學同學,也是我的兄弟和隊友。”,柳山南有些哽咽,把眼淚往回憋,“犧牲了。”

方才的氣勢瞬間回落,徐遠辰想說點安慰的話,又不知道該說什麽。

或許潛意識裏,他沒覺得在和平年代特警的工作多有危險,就算有,一般也只是在電視報道上聽見,這個概率很少發生在自己熟識的人身上。

“是我對不起池信,但我今天想明白了,半條命交給國家的人不配去愛人。”

該講的都講完,柳山南起身揮揮手裏的藥盒,“謝了。”

……

走出徐遠辰所在的醫院,柳山南訂了回帕市的機票,他不能回家,不能和任何親戚朋友提及此事,這六周時間注定要非常難熬。

而最難熬的就是明天田野的父母過來,他該怎麽交代。

返回機場之前,柳山南打車去了一趟墓地。

從田野犧牲到現在,他一滴眼淚沒掉,可站在柳毅墓前,告訴他田野死訊的時候,眼淚怎麽都收不住了,跪在墓前哭得像個孩子……

讓他同樣難過的,是他又一次傷害了池信,而這一次,他覺得自己一輩子都得不到原諒了,也不配得到原諒。

所謂的愛人,也是不折不扣的罪人。

……

在田野去世第二天下午,柳山南見到了他父母。

中年失獨,對任何一個家庭的打擊無異于滅頂之災,可田野的父母卻表現得很堅強,從醫院回來,被單位領導接見和慰問期間,情緒一直平靜且克制,等程序都走完,最後到田野宿舍收拾他的東西。

柳山南早等在那了,但田野的衣物他沒動,這些東西現在對田野父母來說彌足珍貴。

“叔叔,阿姨。”

面對他們,柳山南用力笑了笑,但硬擠的笑很難看。

“山南啊!好孩子。”

大學時候柳山南去過田野家幾次,每次見面,田野父親都這麽打招呼,看小輩時眼神也總是慈祥的。

眼前沒有領導們在了,田野父母也不用繃着,阿姨坐到田野床上,撫摸着床單開始哭,但也只是輕聲啜泣,沒敢大聲擾到別人。

另一邊,田野父親打開行李箱,一件件收拾田野的東西,邊收拾邊念叨,“我兒子啊,就是愛看書,你看,說抽調過來一年,還帶這麽多書。”

只有柳山南知道,田野那些書有一半是從他那順的,可他不會說,任着叔叔一本本整齊碼進行李箱。

裝完書本,阿姨抹了抹淚也過去,開始收拾田野的衣服。

“你好好疊,這樣出褶兒。”

“那這樣,這樣疊就沒褶兒了。”

叔叔在阿姨的指導下,重新疊了一遍,柳山南在旁邊聽着這些,實在受不住,出去在走廊等。

……

“山南。”

聽到有人叫他名,柳山南蹭蹭鼻子,轉頭看見晁尚。

他手裏捏着一個信封,走到跟前,說:“兄弟們湊了點錢,也是一點心意,你幫忙轉交給田野父母吧。”

柳山南呼了口氣,滿眼通紅,這兩天阻斷藥的副作用已經開始發作,他時不時胃痛,而現在最痛的是眼睛。

“挺住。”,晁尚把信封放在窗臺上,拍拍柳山南肩膀。

他想回應,可聲音梗在喉嚨,沒發出來。

……

等行李收拾好,柳山南借故屋裏洗手間壞了,把老兩口支到走廊公廁後将晁尚給他的信封還有他自己的心意一起塞進行李箱的衣服夾層。

當田野父母要離開的時候,隊裏沒出任務的隊友們都自發走出來相送,直到大門口,田野父母停下來擺了擺手,說:“孩子們回去吧,以後到遼寧做客,記得來家裏玩啊!”

“收到!”

整齊的回複,伴随着整齊的敬禮。

這一天帕市晴空萬裏,大風将五星紅旗刮得平展鮮豔,每一顆星都無比清晰,像在致敬腳下的土地和這裏的無名英雄。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