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那些不光彩的事,由臣來……

履霜疑心是自己出現了幻覺。

這東廠督主在說什麽?他說她的父親是冤枉的,還能幫自己陳冤,脫離奴籍?他看起來年紀也不大,怎麽就敢斷定她父親是冤枉的?又憑什麽對她如此好心?

她腦子裏一片空白,只呆呆地望着戚卓容。

戚卓容挑了挑眉:“怎麽,歡喜傻了?”

“督主……知道些什麽?”履霜膝行而前,跪在她面前,情不自禁地攥住了她的衣角,眼中盡是難以置信……與逐漸燃燒起來的希望。

“你不必管那麽多,你只需告訴本督,願不願意讓本督幫你這個忙。”

“若奴婢父親當真是冤枉,督主卻能夠還他一個清白,奴婢便是死了也甘願!”她眼底泛起隐隐的水光。

“本督不需要你死,像你這樣的美人,死了太可惜。”戚卓容笑笑,将履霜耳邊一縷散發別好,“你信本督,定可以讓真相昭雪。”

履霜是個聰明的人,當即道:“督主需要奴婢做什麽?”

“很簡單,在東廠裏住下。”戚卓容道,“既然是要為你父親伸冤,你便不能再住在那個宅子裏,東廠才是最安全的。”

“好。”履霜點頭,“都聽督主的。”

“讓拾壹他們給你收拾間屋子出來,與本督住在一個院子裏。有什麽遺漏的,都讓他們去采買,你現在不要輕易出門,除非是有本督授意。”

履霜點頭。

“你現在把自己所記得的,家中人說過關于你父親案子的所有事情,全都一五一十地寫下來,本督出門一趟,過會兒回來找你。”

履霜連忙應下。

戚卓容離開後,她一個人兀自在原地愣了一會兒,才終于緩緩回神,做夢似的坐到了案前,開始給自己磨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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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門被敲響,履霜忙擱下墨錠,開了門見是拾肆,忙行了一禮道:“大人。”

拾肆擡手制止:“姑娘免禮。督主已經吩咐,往後姑娘就常住在東廠,就當這兒是自己家,四處逛逛都無妨——呃,只要不往地牢裏去就行。”

履霜顯得有些迷惑。

“姑娘可有什麽東西要添置?若有東西遺漏在那宅子裏,我便去讓人取來,若不是什麽特別重要的東西,丢了便丢了,給姑娘買新的。”

履霜抿了抿唇,小心問道:“大人,何故對奴婢如此照顧啊?”

連可以在東廠裏四處走動這種話都說出來了,可見并不是拿她當尋常的客人看待。履霜也想過,或許戚卓容早就知道這麽一樁案子,早就有心想查,結果正好她送上門,不用白不用。這樣也挺好,各取所需,互惠互利,她心裏也安定。可是現在看來,怎麽好像和她想象得不太一樣?

拾肆的表情看上去也有些複雜,他猶豫了一會兒,才道:“督主說,姑娘雖幹涉不了這裏的任何行動,但是這兒畢竟還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東廠’,只是‘戚府’,這府裏上下來來往往的全是男人,需要個明面上的女主人掌家。”

履霜驚呆了。

這叫什麽話?她怎麽聽不懂?

拾肆也別開視線,有些尴尬地抓了抓脖子。他說的還算委婉的了,戚卓容當時說的可是“她是本督的女人,任何人不得怠慢”,差點把他驚得下巴掉地上。

他對天發誓,他對督主絕無不敬之意,可是、可是、可是,這也太過分了一點罷!太監找對食,也不是不可以,但是這這這這都找到宮外來了,還是個天仙似的美人——也不是說督主配不上,督主憑臉也配得上,何況這美人還不是良家子——唉,他也絕無貶低履霜姑娘的意思,只是事實的确如此嘛!

離譜,怎會如此離譜啊?這才見了幾面,就已經視她為“女主人”了?完全不像督主的作風!

履霜呆了半天,才磕磕絆絆道:“大人、大人的意思是……”

“好了好了,你有什麽事情就喊我,我先去找人給你收拾房間。”拾肆一下子打斷她,不敢再多待,匆匆忙忙地走了。

履霜只好把話又咽回肚子裏。

她心思恍惚地回到案前,卷袖提筆,卻遲遲不落,直到一滴墨滴在紙上,她才懊惱回神。被戚卓容撫摸過的下巴仿佛又滾燙了起來,當時心思全在別的事上,還未顧得及,此刻一回味,竟真有些古怪的旖旎。

她知道自己長什麽模樣,确實可以勾得一些公子書生一見鐘情,可她卻不相信戚卓容這樣的人也會墜入這種粉黛陷阱裏來。她咬唇,将腦中雜念清除出去,深吸一口氣,開始仔細回憶父親的事,一一記錄下來。

與此同時,戚卓容入了宮,先回了一趟自己的房間,再去見了小皇帝。

小皇帝尚在禦書房中議事,她在外等了許久,才等到其他官員陸續出來。那些清流臣子路過她的時候,似乎都十分一言難盡地看了她一眼,卻又什麽也不說,搖搖頭走了。

秦太傅最後出來,戚卓容将他攔住,行禮道:“咱家回京後,一直未來得及拜訪太傅大人,今日在此多謝太傅昔日相助,芥陽的事情也多有叨擾,讓太傅受累了。”

秦太傅看起來比前幾年蒼老了不少,走路都有些不穩,皇帝特許了他乘坐轎辇之權,從宮外到禦書房,來回一路接送。

“戚公公不必感謝老朽,老朽年紀大了,總歸沒幾年可活,能多為陛下辦一件事,就盡量辦成。”說着,他嘆息一聲,“恕老朽直言,戚公公行事太過淩厲,過剛易折,莫要斷了自己的後路。”

“多謝太傅提點。”

“還有一事,望公公謹記。”秦太傅目光忽而銳利起來,“公公能有今日盛勢,全賴陛下寵信。陛下年輕,又得你救命之恩,或許全然信任于你,但老朽,以及老朽的門生,卻永遠不會如此。陛下可以任性,我等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絕不會放任有逆臣在側,蠱惑聖聽。還請公公日省月修,切莫做出欺君罔上之舉來。”

戚卓容一揖:“請太傅放心,咱家并非那樣的小人。”

她目送秦太傅進了轎子離開,這才回頭走進禦書房。

禦書房裏,小皇帝正在活動筋骨,見她來了,道:“你來得正好,朕坐了半日,肩膀都僵了,幫朕捏捏。”

戚卓容走過去,一邊捏肩一邊道:“陛下小小年紀就僵了肩膀,以後身子恐怕不行,還是要勤加鍛煉才是啊。”

“朕有騎射課!”小皇帝立刻辯解。

“好,好,只是陛下下次就算是談事,也莫要太過入神,好歹換換姿勢。”戚卓容說完這個,轉而道,“陛下方才與他們在說什麽?為何看到臣,都那般奇怪的臉色?”

“不過是談了談現在朝中局勢。有不少人先前受陳家蔭蔽,随陳家一起罷朝,但經過這幾日你的辛苦,加上朕暗示他們,只要供出陳家昔日所作所為,朕可以對他們既往不咎,許多人已經動搖了。陳敬大約是沒想到你還能突然揪出一個旁支的纨绔來造勢,這幾日陳家所有親戚俱都閉門不出,生怕丢人。”小皇帝道,“不過你也知道,你那樣殺了人,朕雖然可以不追究你,但在那些清流心中,萬事都得按章程來,你這樣不由分說動用私刑殺人,他們很不贊成。”

“此乃特別時期,當然需用特別手段。”戚卓容道,“陛下在朝中、在民間須得維護君主聖明的形象,但臣不用,那些不光彩的事,由臣來做就夠了。”

小皇帝默然片刻,忽然伸手,按住了肩膀上她的動作。

他回過頭,定定地看着她:“戚卓容,朕又在想,你為何對朕如此好?”

“陛下又在患得患失了,是麽?”戚卓容笑笑,“那臣也又要老生常談——陛下對臣有恩,臣自然是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小皇帝看起來卻并沒怎麽感動,松開她的手,道:“你這個時候來找朕,是有什麽事?”

“臣知道,陛下之所以不願動那些陳家的從黨,一是為了還要用人,不能讓朝政元氣大傷,二是還要靠他們出來指證,例數陳家這些年來,究竟犯下過那些罪行。畢竟陳家才是把持朝政的主心骨,他們過去都是依附陳家而生,陳家倒了,他們将來再小打小鬧,也都不成氣候,全在陛下掌握之中。”戚卓容彎下腰,在他耳邊神秘道,“因此,臣來給陛下解憂了——臣知道一事,一旦翻出來重審,陳家必敗無疑。”

“何事?”

“天照十七年,兵部武庫司郎中燕良平通敵貪墨,全家處斬。連同他的下屬、友人、姻親等,也多多少少遭受牽連。此案在當年影響頗大,因那一年恰好輸了一場瓦剌的仗。”戚卓容幽幽道,“可若臣說,此案全是人為僞造,栽贓陷害的呢?”

小皇帝頓時凝重了臉色:“你如何得知?”

“臣昨日去了陳子固的宅子,要放那些被豢養的可憐女子離開,可有一人卻不願離去,稱自己一生奴籍,此生無望,還不如一死了之。臣多嘴問了幾句,才知道她是當年武庫司員外郎關伯仁的女兒,那關伯仁是燕良平的下屬,受了牽連,慘遭不幸,可憐一弱質幼女,沒過幾年好日子,就被充入了教坊司。”戚卓容道,“那女子或許是覺得臣殺了陳子固,值得信任,竟央求臣替她父親伸冤,還說她有證據證明自己父親的清白。”

說着,她從袖中取出兩張泛黃的紙來:“這便是她交給臣的證據,還請陛下過目。”

放在小皇帝面前的,正是戚卓容昔日從劉鈞宅中搜出的與陳敬往來的書信。她保存至今,一直在等一個機會。

幸好老天垂憐,讓她遇到了履霜,讓她終于等到了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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