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你這個……登徒子!……

裴祯元溫熱的氣息噴在耳後,戚卓容不可遏制地戰栗起來。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一把反絞住他的胳膊,急道:“你幹什麽!”

“嘶——”裴祯元沒想到她居然這麽靈活,一下就壓制了他這個傷患,忍不住擰了眉,“疼、疼……”

“少來!”戚卓容怒道,“裴祯元,我不會上你的當了!”

裴祯元耷拉下眉毛:“好罷,姐姐。”

戚卓容慌亂地朝外面看了一眼,壓低聲音斥道:“你亂喊什麽!”

裴祯元被她扣住雙手動彈不得,躺在床上仰望着她道:“喚你兄長你能接受,怎麽,喚你一聲姐姐,你就急了?”

“你……”戚卓容惱羞成怒,“你少跟我裝傻!你腦子裏什麽龌龊東西,別以為我不知道!”

裴祯元笑起來:“哦,什麽龌龊東西?”

他這一笑,便如春水化凍,看得戚卓容一個激靈。

“什麽時候開始的?”她咬牙問。

裴祯元:“不知道。”

戚卓容:“……那又是什麽時候發現的?”

“順寧府的時候。”

戚卓容微一回想,頓時氣急敗壞:“你怎麽發現的?你看到了什麽?”

她思來想去,自己一路上應該沒有破綻,唯一出差錯的就是中箭墜河那次。而現在回想起來,從她處理完傷口回來後,那段時間裴祯元對她的态度确實十分古怪。

一點點紅意漫上他的耳根:“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是怎麽樣!”

裴祯元心虛地別開頭。

“你這個……登徒子!不要臉!”等反應過來他到底在臉紅什麽,一股熱血直沖天靈,戚卓容猛地推開他,惱羞成怒地往外走去。

“等等!”他勉強翻下了床,踉跄着想追上她,奈何方才被她一撞,心口實在痛得厲害,他扶着牆,冷汗涔涔而下,再也邁不出去半步。

戚卓容聽到身後沒了腳步聲,步履微一停滞,最後還是恨恨地轉過身,看着扶牆而立的裴祯元道:“活該!”

裴祯元勉力笑了笑:“我就知道,姐姐舍不得丢下皇弟。”

戚卓容冷着臉,拽住他右邊胳膊的袖子,一把将他拉了回去。

她伸指一點,裴祯元便跌坐在了床上。

“裴祯元,這不是兒戲,你不要亂來。”戚卓容整理了一下心情,試圖和他講道理,“你對我的心意,我十分感動,但我想,你大約還是模糊了感情的界限。你和我,說到底也就是相伴多年的親情,你都二十歲了,除了我,你還和哪個女人有過太多交流嗎?你不要覺得與我感情深厚,那就是對我有男女之情。就像司徒馬,我相信他一定也與我感情深厚,但他和我之間難道有男女之情嗎?你根本都不知道外面的女人是什麽樣,不要把自己框死了。”

“是嗎?”

“是呀。”

裴祯元看着她:“我不是傻子,我知道自己想要什麽。倒是你,這麽多年來,究竟把我當什麽?”

“我已經說過了,我只當你是弟弟。”

“當我是弟弟,所以就喜歡操長姐的心,給我安排婚事嗎?”裴祯元慢吞吞地說,“戚卓容,若不是有檄文揭發,你是不是還打算一直以男子身份待在我身邊,看着我娶妃立後?”

戚卓容一怔。

“你怎麽不替我考慮一下,若等我妃也娶了,後也立了,你卻突然被揭出是女兒身,你又讓我以何面目面對衆人?”

戚卓容一噎:“……這根本就沒有發生!”

裴祯元卻不聽她,固執道:“你是真心想讓我選妃嗎?”

“當然是真心!”

“那你便說說看,你覺得哪家姑娘适合入宮,又适合哪個位份?”

戚卓容:“……我不了解她們。”

“你不了解她們,就急着讓我選妃?”裴祯元冷笑一聲,“那些上奏的大臣,尚知道在奏折裏提幾句哪家姑娘貌美,哪家姑娘賢淑,哪家姑娘有才學呢。”

戚卓容道:“所以讓你去選她們啊!”

“可我只喜歡你。”他定定地說,“戚卓容,燕鳴姣,随便叫什麽名字都好,我只喜歡你。這麽多年,我心裏只裝了你一個人,你怎麽能讓我再去接受別人?何況你怎麽知道別人就一定願意嫁給我?”

戚卓容被他直白的措辭弄得一愣,他的語氣,搞得好像她是什麽抛妻棄子的負心漢一樣。她的臉也不由自主地燒起來,卻不得不惱怒道:“你怎麽知道別人不願意?去年秋獵,大臣們都可帶了家眷,我看着那些什麽王禦史的妹妹,喬寺卿的外甥女,常安侯的嫡女,還有那個什麽郡主,對你都很是感興趣呢!”

裴祯元怔了怔,忽地伸出手臂,攬住她的腰,把臉埋在了她的腹部,悶頭笑了起來。

戚卓容大驚,正欲推開,又想起他胸口的傷,不由進退不得,咬牙切齒道:“裴祯元,你別以為你是個病人,我就不敢動你!你口口聲聲說喜歡我,便是這麽動手動腳嗎!”

裴祯元仰起臉來,烏黑的發,烏黑的眼,像一只剛從茫茫雪原裏滾到她面前的幼狼。

戚卓容喉頭微動。

他抓過她的手,将它覆蓋在他的胸口,道:“感覺得到嗎?我的心跳。”

“感覺不到。”她恢複冷漠,“要麽你放手,要麽我動手。裴祯元,收起你那套從民間話本裏學來的把戲,以為我沒看過?”

裴祯元卻說:“你總是這樣,口是心非。都是去年的秋獵了,卻還記得誰對我感興趣,是該說一句姐姐你實在關心皇弟的婚事呢,還是該說一句督主大人記性真好呢?”

“我不是督主了。”

“所以你想怎麽樣?”裴祯元趁她不備,悄悄扣住她的手,将五指從她指縫裏擠了進去。

戚卓容剛要說的話又咽了回去,她對他怒目而視:“裴祯元,不要得寸進尺!”

“得寸進尺又怎樣?”裴祯元厚着臉皮問,偏偏他現在一副病弱貴公子的模樣,讓人真的很難把他怎麽辦。

戚卓容不想理他了。

她發現他軟硬不吃。

“我這樣抱着姐姐,姐姐會讨厭我嗎?”他摸索着她的指尖,觸碰到她手上的老繭,緩緩問道。

幾聲“姐姐”又喊得戚卓容頭皮發酥,她忍不住道:“裴祯元,你要分清楚,我不會讨厭你,和我不願意當你的皇後之間,并無關系。”

結果裴祯元聽話只聽前半句,原本還有些陰郁的眉眼緩緩舒展開來,道:“不讨厭的話,一切都好說。”

戚卓容人都麻了,心想随便來個誰,救救我。

裴祯元終于松開了她,戚卓容立刻連退十步遠,與他拉開距離。

她頭疼地想,這男孩兒大了怎麽會變成這樣,管都不知道怎麽管。早知道他會長歪成這樣,就應該多給他安排點和貴女們相處的機會的。

“陛下。”她朝他端正行了一禮,“我對陛下,只有姐弟之情,絕無男女之情。我已非督主,亦非掌印,現下只是白身,總要離陛下而去。”

裴祯元也終于略微正色起來。他掩了掩衣襟,道:“戚卓容,說出這話,你自己不覺得羞愧嗎?”

戚卓容頓時啞然。

她知道他在指責她屢屢出爾反爾。當年陳敬案後,她跟他說她要辭官,他答應了,結果後來去了一趟順寧府,她又改了主意,回來了,還振振有詞說自己一定會留下。

“你不是說,你不甘心躬耕田廬嗎?你不是說,浪費一身本事,若無用武之地,實在可惜嗎?”他瞧着她,“眼下你又在說什麽呢?”

“身份已被揭穿,等到案子一結,我總不能再繼續待下去!”戚卓容道。

“很久以前,朕曾經想過有朝一日,要讓你堂堂正正以女官的身份立在朝堂之上。”他眼睫微顫,“但現在,朕不這麽想了。朕要讓你立在禦階之上,與朕平起平坐——戚卓容,你該不會以為,朕讓你當皇後,就是讓你執掌個無人的後宮罷?”

哪怕已經料到,但聽他親口鄭重說出,戚卓容還是不由繃緊了身體。

他的情義,讓她感到沉重。

見她遲遲不說話,也并不顯愉快的樣子,裴祯元放軟了語氣,問道:“你究竟為什麽一直要拒絕?你明明不讨厭朕,甚至很喜歡朕,為什麽不能試一試?你既然說同朕有親情,別人家的夫妻日久相處,最後也都成了親情,我們這難道不是已經提前到位了嗎?”

戚卓容無奈道:“陛下,話不能這麽說……”

“你若是對朕沒有半分男女之意,那為何朕輕浮待你時,你卻并沒有真的動怒?你之所以推拒,只不過是因為所謂的‘規矩’罷了!倘若是随便哪個男子這樣待你,你難道也是一樣的态度嗎?”

他們實在是太熟悉了,熟悉到她哪怕說得再難聽,他都知道,她其實并沒有真的動怒,她只是被吓到了而已。

“那是因為我已經習慣了陛下!”戚卓容疾言,“陛下八歲便在我身邊,陛下的衣服是我伺候穿的,陛下的被子是我伺候蓋的,陛下小時候就喜歡抱着我不放,是以哪怕陛下都已弱冠,再這樣待我,我也很難覺得陛下是真的輕浮!陛下只不過……”她聲音低下去,“是在撒嬌罷了。”

聽到“撒嬌”二字,裴祯元有一瞬的尴尬,但他很快掩飾了過去,道:“既然已經習慣,為何不留在朕身邊?你難道還覺得,今夜過後,你能隐居田園?本來朕并不打算奪你的官位,朕是天子,他們再反對也是朕說了算,可你偏偏還自己挂了冠,你讓朕還能如何挽回?”

戚卓容閉了閉眼。

他所說不錯,她眼下,确實是進退兩難。留在他身邊,才是最明智的選擇。

可是裴祯元不會讓她以皇後之外的身份留下的。

就像他是那樣地了解她,她也是如此地了解他。他金口玉言,既然說了,便一定要做到,不撞南牆絕不回頭。

年輕人的愛意是這樣熾熱、純淨而磅礴,就像他說的那樣,他的眼裏只有她,可是這讓她感到害怕。

她對他沒有那樣熱烈的愛意,他所渴望的是一場轟轟烈烈的愛情,而她早已過了最激情澎湃的年紀。只有那些世家小姐,才會對他報以最熱切最憧憬的目光,期待着帝王之愛的降落。

她甚至……都不知道該怎麽去愛一個人。

父母的相處,在她看來更像是舉案齊眉的親情,而她走得近的人,梁青露、司徒馬、履霜、芥陽,乃至東廠的那些下屬……統統沒有過愛人的經歷。

兩廂沉默許久後,裴祯元終于恢複了一些力氣,重新站了起來,朝她走來。

戚卓容警覺:“你幹什麽?躺回去!”

“戚卓容,你知不知道,你一邊關心,一邊拒絕,真的讓人很難受。”裴祯元一步步走來。

戚卓容實在受不了這個古怪的氣氛了,她頭也不回,奪門而出。

殿外的雨還在嘩啦啦地下。

門口的小太監遲疑道:“戚公公?”

戚卓容指揮他:“進去,把陛下伺候歇下。”

“是。”

過了一會兒,小太監愁眉苦臉地出來,說:“戚公公,陛下說,您要是不回去見他,他就不睡。”

戚卓容:“他有本事就一直別睡!”

說完就氣沖沖地回了自己屋。

一推開門,一股濃郁酒氣撲面而來,她震驚地望着不知何時回來的司徒馬,只見他抓着芥陽的袖子,一邊飲酒一邊悲泣道:“我掏心掏肺地對他們,結果他們把我當什麽!一個是女扮男裝,不告訴我,另一個早發現了她女扮男裝,也不告訴我!尤其是陛下!裝得可真好啊!要不是他今日要立後,我都還不知道他們兩個在我眼皮子底下眉來眼去這麽久!我算什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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