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初識滋味難道,她是說喝一碗藥換兩個……
他怔怔地瞧着那一扇碧紗,除非,那不是夢。
那些現在想想還很讓人難為情的話,還有她渡來的氣息。仿佛一把火,燒得小郎君面頰緋紅。
他猛地将錦被拉過頭,後知後覺的羞怯猶如漫長的雨季,滴滴答答敲打着他本就飄忽的心。
那這樣說來——
小郎君捂着快要紅透的臉,他以為自己想象的那些情話竟然都是真的!
李阮棠說她喜歡九郎!而且——
拱起的被子裏忽得傳出歡喜的笑聲,孟均樂得眉眼彎彎,她叫了好多聲啾啾。
所以,她必然已經想起啾啾就是孟均!
小郎君喜滋滋的從被裏探出個腦袋,看來情詩果真還是要寫的大膽些才好。
“公子?”知秋小心翼翼湊上前,不明所以地看着眉眼彎彎,唇角翹的老高的孟均,“您——”
“知秋,現在什麽時辰了?”傻樂着的孟均被他瞧得有些不好意思,小郎君裝模作樣的斂眉,“一會桑慎約了我去青山書院,正好也許久沒有見過阿寧,你替我預備些禮物。”
“是。”小厮恭敬地應下,還未轉身,珠簾後便有濃郁的藥味急急忙忙先散了進來。
孟均鼻尖微皺,疑惑地瞧着知秋捧進來的湯藥,“不是醒酒湯嗎?這藥又是怎麽回事。”
“公子,這是隔壁李世女一大早送來的。小的請大夫瞧過,都是些滋補的湯藥,這才熬好端來。”
“棠棠送的?”那雙漂亮的丹鳳眼一亮,為難的抿唇,“她關心我是好事,可是這藥聞着就苦。”
“公子,世女還送了蜜餞過來。”知秋不敢隐瞞,拍手示意院裏的小厮将今早肅親王府送來的幾個食盒一一擺在孟均面前,“世女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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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猶疑的頓了頓,小郎君伸手撚起一個蜜果子放進嘴裏,不滿地睨他。
知秋一抖,忙如實道,“世女還說,若公子不喜歡蜜餞,喝一碗藥還是跟之前一樣,不過她最近幾日都有些忙,不會歸府,可以先欠着。”
“嗳?她又不歸府?”孟均垂眸,口裏的蜜果子也沒滋沒味的。不過她說喝一碗藥跟之前一樣?
小郎君有些摸不着頭腦,目色落在銅鏡裏的男郎,登時就被那豔麗的唇色怔在了原處。
那些模模糊糊的片段,随着手指撫上唇角,漸漸清晰。
難道,她是說喝一碗藥換兩個貼貼?!
遲來的會意燒得孟均俊容通紅,他倏地撇開眼,聲音低低的問道,“那她送了幾副藥來?”
都察院。
棋盤上黑白兩子厮殺正猛。孟曉之手中的白子捏了半日,倒沒有過多催促面前的年輕女郎。
“世女,此番前來,想必不會單單是找下官切磋棋藝吧?”
“孟大人,我有意求娶九郎為夫。”李阮棠面上并無猶豫,纖細的手指間,黑玉石做的子溫涼有度,輕輕放在了棋盤上最不該放的地方。
“下官勸世女還是三思。這一步棋錯,滿盤皆輸。”孟曉之沒有直接回答,白子落下之處,接連吃了李阮棠七顆黑子。
她并不訝異李阮棠的求娶,“雖說我家九郎藏不住心思,但他既喊我一聲娘,該考慮該打算的,下官便不會畏懼。就算,世女是陛下眼前的紅人。”
“孟大人多慮,若非大人首肯,九郎答應,我絕不會冒然請陛下指婚。再者,我也清楚大人的顧慮。”
李阮棠再持一黑玉石随意落下,“金丹案,我已有萬全準備。如今魚已上鈎,只需靜待收網。”
“年輕人,莫要這麽心急。”孟曉之微微搖頭,指着棋盤上的局勢,“黑白緊追不放,如今黑子落在下方,便是作餌,也需縱觀全局。”
“你瞧。”她又落下一白子,直接斷了李阮棠的退路,“人心反複,就算篤定之事,便是也頗多,更何況這下棋。既是護不住,倒不如一開始便舍棄。”
“至于九郎那,他就是個孩子心性,哪裏知曉什麽情意。左不過是因為你救了他,兩人在小山村裏無依無靠,相依為命時才漸漸生出了些新奇。”
“世女,你可相信。若那日裏,我家九郎拉下山崖的是魏雲若,他也會生出這所謂的情意,甚至于,比現在挂念你還要深切。”
“這樣的情意是抵不過歲月變遷,亦熬不過患難落魄。”
“同樣,下官亦很感激世女回京時,先去尋了君後,護住了我家九郎名聲。但這一碼歸一碼,如今世女風光漸起,且不知節制,将那畫舫搖了一夜。”
孟曉之端起杯盞,潤了潤口,“若是以後陛下委以重任,這後院中又豈會只容我家九郎一人。”
“他那樣的性子,下官着實舍不得要他看清這世間卑劣。還望世女看在你們之間的情意上,放過我家九郎。”
“孟大人所言,确有道理。”李阮棠早就聽聞孟曉之是出了名的脾氣硬,不懼權勢。
她微微含笑,“不過孟大人既然能知曉畫舫船搖這等小事,想來之前墜崖一事,心中早就有了分曉。不然,以魏雲若那般清風明月之人上門求娶,孟大人沒道理拒絕才是。”
“不錯,早前九郎墜崖,下官的确已經清楚了原委。”孟曉之并不意外李阮棠知曉此事,只道,“那姓魏的算計我家九郎在先,卻又将此事統統推到齊昀身上,着實不是什麽磊落之人。”
“瘋牛沖出,的确是齊昀手筆。但我兒為何會站在懸崖邊上,卻是與她魏雲若脫不開關系。”
一提起這個,孟曉之臉色難看,狠狠咬牙道,“此人心思細膩,先是與家中夫侍尋了個沾親帶故的關系,又幾次三番與我家九郎偶遇。她年少有為,聲名在外。九郎純真,自然容易被蒙了眼。”
可憐她長年在外奔波,知曉這些事時,魏雲若已然成功。
“其實此事,我也有責任。”李阮棠心中一嘆,低道,“當初若非我跟上前去,也就不會有瘋牛沖出。”
“此事到底孰是孰非,下官還是分得清的。”孟曉之瞥了她幾眼,“之前九郎懼怕世女,每每遇見世女都吓得哭鼻子。就算世女知曉了其中原委,也無法與他提醒。”
“魏雲若算準世女不會對此置之不理,定會招致齊昀因此妒忌生恨,繼而要除去我兒。”
“一石三鳥,足見此人心思缜密。”
“九郎懵懂跟着魏雲若站在那危險之地,世女相随,無非是想護他無憂。但——”
她語峰一轉,頗有些瞧不上的努努嘴道,“倘若世女連魏雲若這等計謀都避不開,又如何在金丹案中獨善其身?”
李阮棠颔首,“大人所言不錯。”她并未在這墜崖之事上多做辯解,“不過金丹案并未涉及九郎,又有大人從旁協助,也并非什麽難事。”
“聽世女這意思,您對我家九郎——”
李阮棠耳尖一燙,“實不相瞞,自很久之前,我便傾心于孟公子。”
問出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孟曉之挑眉,再低頭看棋局,剛剛落下的黑子,看似毫無章法,卻已在她尚未察覺時,連成一氣。
黑白局勢驟然颠倒。
孟曉之心下一愣,暗暗贊了句好棋。總歸她一早就覺得李阮棠與自家九郎相配,如今兩個小兒女也認清了自己的心意。
她這個「惡人」也不能拿腔作勢太久。
“這樣吧。我暫且先應了世女之請。但有個前提,須得等金丹案塵埃落定。不知世女可願接受?”
“自然。”李阮棠原本也是這樣打算,只不過昨夜裏她着實失禮,這才專門來都察院向孟曉之提親。
“如此,我也就不與世女再多客氣。”孟曉之換了口氣,俨然一副李阮棠未來岳母的姿态,“世女早前留在青山書院的那處胡姓人家,最近怕是要多加小心。”
“孟大人可是聽到了什麽動靜?”論消息靈通,大晉之中,都察院無出其右。
李阮棠雖然也得了些消息,卻模糊的很。
“也就這兩日,就會有人動手。畢竟慶郡王也回了京,自是有人以為有了依靠,這才活躍起來。”
“至于君後那......”
孟曉之往窗外掃了幾眼,壓低了聲,“幸虧你早前先将金丹案的罪證與君後禀過,不然此刻的齊府怕是要因為姻親,跟魏雲若等人聯手。”
“其實,就算沒有那些罪證,君後也不會放任齊府去救那撲不滅的火。”
李阮棠與君後打過幾次交道,此人謹慎,斷不會因為姻親,就将齊府置于危險之地。
更何況,齊昀的這樁婚,還是魏君侍一手策劃,就算君後當時逼于無奈認下了這門婚。
可魏君侍的底細身家,早就詳細地寫成了小冊子,悄悄出現在了她的桌上。
思及此,李阮棠忖了忖道,“雖說魏君侍與魏雲若在官府文書上寫明并無親緣,但這兩人祖籍,離得極近。”
“祖籍?!”孟曉之疑惑,“我記得魏雲若好似是江南周莊人士,魏君侍可是京都出身。”
她的話音剛落,旋即又擰眉沉思道,“不,既然君後暗中助力,只怕此事并非祖籍相近這麽簡單,或許她們正是血緣兄妹。”
孟曉之查案多年,于這種蛛絲馬跡極為敏感,她雙眸一亮,猛地起身,“眼下你我手中證據樁樁件件,都指向了慶郡王。若是從此入手,說不定就能尋到她們二人真正的關系。”
李阮棠颔首,“或許與當初那場太女之争有關。”
“你早就猜到了。”孟曉之驚訝于她的敏銳,心下登時又佩服幾分。這些事,就算是她,也全靠都察院,才能知曉其中彎彎繞繞,進而推斷演算。
李阮棠年紀不大,在京中勢力并不穩固,卻能想到此處。足見智近乎妖。
孟曉之心下一安,看來金丹案與之合作,必然會輕松許多。她面上有了笑意,起身送客時,又道,“世女,下官還有一事不明。”
“九郎懼怕世女,為何會在墜崖前,略過魏雲若,反而抓住了您?”
“這個......”剛剛走出門的李阮棠頓住,回身淺淺一笑,“或許便是天意吧。”
天意?!
孟曉之怔怔看着那拾階而下的身影,良久,才勾起個笑。
青山書院。
一輛馬車徐徐前行,剛剛行至書院門口,便有小厮上前送上通行令牌。
小郎君攏共也才來過幾回,早前光顧着看人,這會卻是起了心,想要好生瞧瞧李阮棠讀過書的地方。
書院內雕欄曲檻,山石雅致。讀書聲處處可聞,校場中亦是羽箭中靶不斷。
孟均瞧了一陣,心頭浮出些遺憾。
早些年李阮棠在青山書院讀書時,也曾有相熟的公子約他一起前來,偏那時候他還在與李阮棠置氣,說什麽也不願到書院裏觸這個黴頭。
眼下倒是想看,卻已經錯失了機會。
小郎君幽幽嘆了口氣,看向身側特意打扮過一番的桑慎。他緊張萬分,捏在手裏的香囊揉來揉去,生怕自己有何不妥,隔上一會就要拿出小鏡子照照。
只是他們都帶着帷帽,就算他口中那位能文能武的方芝目力極佳,到底隔着一層紗,又怎麽會瞧得出桑慎真容。
“九郎,你說一會我假裝遇見方姑娘時,應該怎麽開口比較自然?”
“嗯,這個嘛,總歸你們也見過兩三次面,倒不如大大方方直接說是來送——”
“......方,方姑娘!”
桑慎忽得輕聲開口,他怔怔地望向假山後的那處陰影,落地的香囊,皺巴巴又可憐地滾在泥地裏,好似一顆破碎的心。
孟均一愣,順着他的目光擡眸,打眼就瞧見坐在那女郎懷裏的胡幼寧,他正半推半就攀在那女郎肩頭,唇齒相依,兩人正在忘情處,壓根兒沒注意到外面腳步。
兩邊都是熟人。
小郎君面上尴尬,才要弄出些聲響,就被桑慎緊緊攥住了衣袖,“九郎,你不是說胡幼寧早就心有所屬的嗎?”
他的聲音微顫,卻又不甘,“你說,我哪點比他差了,明明昨在玉清閣,方姑娘還收了我的情詩。她還誇我寫得好,怎麽今一轉眼,就跟這個鄉野村夫混到了一塊!”
酸澀的眼眶,止不住委屈的淚珠。
孟均也是頭一次遇到這種光景,他攙着失魂落魄的桑慎坐在湖邊的大石上,猶豫了半晌,方輕輕道,“有沒有可能是桑姑娘也中了奇毒,阿寧只是幫她貼貼解毒呢?”
“貼貼解毒?”正傷心的桑慎一呆,“九郎,你該不會不知道什麽是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