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

直到午夜，船艙外剛铎水手的歌聲才逐漸安靜下來。

索龍吉爾輕輕地把精靈脖子後面的頭發撥開，欣賞他□□的背部和頸部。這具戰士的身體擁有一種不可言喻的奪人魂魄的魅力，實在叫人難以抗拒。他忍不住用指腹沿着萊戈拉斯肩胛骨下方的某個淡淡的疤痕輕滑下來，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傷疤，能在精靈皮膚上留下痕跡，想必不會是簡單的傷，想必年代久遠，想必有一個很長的故事。

這若有若無的輕觸還是讓精靈從一種暫時迷離的狀況下回過神來，他飛快翻過身，片刻前還被他緊緊咬在嘴裏的粗發辮掉在枕頭上，發梢已經被咬得亂作一團。

萊戈拉斯将人類一把拉倒，讓對方與自己略微汗濕的胸膛緊緊相貼，嘴唇湊到他耳畔，“你剛才對我做了什麽？”他的聲音裏還留着顫抖的餘韻，“我想對你做同樣的事。”

他仿佛感覺到人類貼着自己胸腔中蕩漾出一陣無聲的笑。“不，千萬不要，我的精靈。你會讓我一整天都神志不清。”

“可是你還沒有……”萊戈拉斯不甘心地說，“難道你不想？”

“我現在滿腦子都在想。”索龍吉爾一邊吻萊戈拉斯的肩膀，一邊回答，“但我必須堅持一會兒，因為我還有重要的話要跟你說。”

“哦，非要現在嗎？”精靈故意弓起身體，鋪開的金發随着他離開枕頭，彎曲而緊張的身體在人類身下微微移動。

被海妖誘惑的人連怎麽死的都不會知道。這種說法恐怕也不假。人類想。他咬咬牙，伸手把那個不安份的身體兩邊肩膀處牢牢按住，與此同時膝蓋也頂住了精靈的腿。

“你以為這樣就能制服我？”萊戈拉斯笑起來，“需要我提醒你，你在海上是打不過我的嗎？”

“我們确實有必要重複一遍第一天見面時的對話，”索龍吉爾緊緊盯着他的藍眼睛。“你到底是不是幽暗密林的萊戈拉斯？”

這句話的效果立竿見影。精靈立刻停止了所有的動作，游離的目光頃刻間聚焦。

“那是我唯一的名字。”他淡淡的說，“這個，我可從沒有騙過你。”

索龍吉爾的目光在精靈臉上緩緩移動，但是那目光并沒有探究或者審視的意味，反而有幾分同情，或者是心痛。

“你怎麽會落到這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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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場？”萊戈拉斯問。

“局面。”人類說。

萊戈拉斯在枕上轉過了頭，避開人類關切的眼睛，他并不是不想跟人類解釋他的經歷，只是此時此刻，一種自尊心受挫的感覺讓他不知道從哪裏說起。

索龍吉爾的手指輕柔的穿梭于他腦後的頭發中。“我聽說過你。”他說，“但我問你這個問題，也只是确認我的疑問，萊戈拉斯。你的答案并不會改變什麽，你是瑟蘭迪爾王之子也好，你只是一個普通的海妖也罷，我都會不惜一切幫助你。我想你明白，再強大的戰士也不能獨自打倒所有的敵人。也許跟你的力量比起來，我手裏的這把劍根本不值一提，可我還是要告訴你，你擁有我的劍。”

萊戈拉斯聽了這話，輕微嘆了口氣。“劍？我真想這件事能用劍來解決。”

“你一直試圖從我這裏了解關于努美諾爾的各種故事。”剛铎将軍說，“你是在尋找關于海妖的傳說嗎？”

“你的故事，全都是從精靈那裏聽來的而已。”萊戈拉斯說，“我想我們找不到任何關于海妖的詛咒和為什麽努美諾爾沉沒後海妖會消失的原因。其實我早就知道了，我在海底的努美諾爾搜尋了三十年都沒有結果，怎麽可能在七天中找到什麽救贖的方法呢？我真的很傻。”

“可是我們不會放棄的，萊戈拉斯，”索龍吉爾重新俯下身，把萊戈拉斯的臉輕輕撥過來，讓他看着自己的眼睛。“戰争結束後，我帶你去找埃爾隆大人，我帶你去瑞文戴爾的大圖書館。那裏不僅有埃洛斯·塔爾·明亞特給領主大人的書信，還有歷代努美諾爾君王的傳記。假以時日，我們一定會找到線索的。”

可我只剩下三天的時間了。萊戈拉斯心裏想。他看着人類眼睛裏充滿了希望的光芒，并沒有将這話說出口。

沒有人類會愛上海妖。安羅斯說，如果七天之內沒能找到任何線索，你就必須奪走他的靈魂。否則你就會化成海上的泡沫。永遠永遠別想再離開大海。

“你愛我嗎？”萊戈拉斯突然毫無征兆的問索龍吉爾，讓後者略有點不知所措。

海妖是被詛咒的。永遠也得不到愛情，記住，即使那個人類說他愛你，也一定是謊話。是一句你無法分辨的謊話。

索龍吉爾低頭吻他的額角。“從你在海裏擡頭看我的那一刻起，我的精靈。”

萊戈拉斯收緊了雙臂，把人類緊緊抱在胸前，人類身上的體溫從沒有像現在這樣覆蓋包圍他海妖的身體。這讓萊戈拉斯再度懷念起第一個死在他懷裏的人類男孩。他也曾經這樣抱着他，無法抑制的，絕望的，痛楚的。現在那個可以拯救他的靈魂離開他如此之近，他幾乎感到伸出手就可以将它奪過來。

“萊戈拉斯，”人類輕輕在他頸項間喘息，“我想，我忍耐的時間已經夠久了。”他猛一下再度把精靈的雙臂按住。

不，他跟這個靈魂原來還可以更接近。海妖的身體仿佛突然間被什麽東西點燃了內在的光，在漆黑的船艙裏閃爍出一陣銀色的光暈。這次萊戈拉斯沒有來得及堵住自己的嘴，他喉嚨間隙裏發出的喊聲很可能激起了海浪，将整條船托起又抛下，讓它無助的在漩渦中懸轉而後飄蕩。

黎明時分，萊戈拉斯小心地推開埋在自己長發間熟睡的人類，穿上衣服。他看了一眼船艙一角的木窗棱，那第五條痕跡正在初升的旭日淺紅色的光芒中漸漸展露。

“精靈眼中一百年眨眼即逝。”

他再也見不到說話的那個精靈了。即便是眼睜睜看着太陽隕落，月亮初升，他都無力抓住片刻的光陰。但此刻海面上的美景依舊如此讓人依依不舍。那一片蔚藍的顏色和血紅的太陽，讓他心中平靜。

可是突然眼前一串火花打擾了他寧靜的視野，是有人在黑礁島岸邊放着信號。

他飛快帶着弓箭跑到甲板上，發現安格拉哈德似乎徹夜沒睡，他臉上有種宿醉之人難免的憔悴。

“萊戈拉斯大人！請您別擔心，并不是有敵人來襲。”他說，“是有士兵在島上發現了被沖上岸的貝露庭爾王後號上的鐵王冠，我們想把它裝到新修好的指揮艦上來。”

萊戈拉斯收起弓箭，準備轉身走開。

“不，請您等一等，大人。”安格拉哈德伸手攔住他。“那鐵王冠很重，我們沒辦法運過來，我在想您可以幫我們。您能不能到岸上去，射一支箭到船頭，這樣就可以直接用繩子綁住鐵王冠，拉上船，工匠可以直接把他釘在那裏了，這是最為省力又快捷的方法。不過就是岸邊到這裏的距離，我想除了您沒人能做到了。”

安格拉哈德說話時，心跳得非常快，有點超出平常。萊戈拉斯可以注意到這種帶點緊張的語氣和異乎尋常的興奮感。可這大概是大戰獲勝後難免的情緒。

“您願意幫我們嗎，大人？我們這麽做全都是為了将軍，這對他非常非常重要。”安格拉哈德說。他的心跳恢複了正常，語氣恢複了莊嚴。萊戈拉斯知道這是一句發自內心的話，并不參有一點虛假。經管他此時并不想去陸地上，但是他沒有理由拒絕索龍吉爾衷心耿耿的戰友。

他跳下了小船。

他的雙腳接觸到陸地，并沿着海岸獨自走了一小會，來到剛才信號發出的地方。可是空無一人，海灘上也沒有看到任何黑色的鐵王冠。他開始發現不對勁，可是當他轉過身，就有一張網從他頭頂落了下來，把他罩住了。

萊戈拉斯憤怒極了，他掏出刀子去割漁網，可是漁網紋絲不動。網線在微弱的陽光下閃着銀色光芒。

“這不是普通的網，海妖。”一個穿着剛铎軍服的士兵走了過來。“那是世界上僅存的一張努美諾爾的漁網。它出自羅馬那*最高超的工匠之手。由維安圖傳給亞爾·法拉松，再由他轉送給黑暗領主索隆大人當禮物。”

那個人揭開帽子，露出黑色的頭發和灰色的眼睛，他就是在黑礁島懸崖上曾經将萊戈拉斯按倒的那個人。

“你是誰？”萊戈拉斯舉起弓箭，但是突然他身上的網好像重了很多倍，把他的手臂壓得完全擡不起來，緊接着他的弓落在地上，頃刻間斷成了兩半。

“我忘了自我介紹。”對方笑了笑，“我就是對面海港的主人，你們昨天滅了我的船隊，我今天是來索讨賠償的。”他轉過身，面對剛剛跑到這裏的安格拉哈德。“哦，多說一句，”他回過頭看萊戈拉斯，“網上的字是阿登奈克語，亞爾·法拉松找人寫的，那是努美諾爾人對海妖的詛咒。”

安格拉哈德只看了一眼被網罩着的萊戈拉斯，就将目光轉向他眼前那個人。

“我照你說的，把他騙上岸了。”他說，“現在你要把東西還給我！”

昂巴港黑船大船長輕蔑的從懷裏掏出出一張被拼湊過的紙。萊戈拉斯認出是他從海裏找回來的索龍吉爾的航海日志，那上面有他的親筆簽名；阿拉桑之子阿拉貢。一定是昨天和那個人糾纏的時候無意間掉落了。

“好奇心永遠是最大的危險。”大船長看看安格拉哈德，“人類的好奇心，”又看看萊戈拉斯，“以及海妖的好奇心。”

安格拉哈德一把奪過來，放進懷裏。

“你是剛铎的叛徒。”萊戈拉斯說，“索龍吉爾不會饒恕你的。”

“我們對此看法不一樣。”安格拉哈德說,“海盜已經被打敗了。而我絕不能讓他跟你的交易完成。這不僅是為了他，也是為了剛铎。哪怕他為此殺了我，我也在所不惜。”

“高尚的剛铎人！”大船長扯了一把漁網的繩子，萊戈拉斯不由自主得被他一起拖離了海岸。

“你是不是已經厭倦了這幫人，海妖？”他坐在船上，對依舊困在網中的萊戈拉斯說，“我希望你是。我希望你能夠認識到你的錯誤。那個努美諾爾人那裏得不到靈魂。因為他沒法跟你交換，他有他的軍隊，他的朋友，還有他的——尊嚴。但是我不一樣。”他的灰色眼睛在漸漸升起的日光裏顯得頗為明亮，他有着酷似索龍吉爾的眼眸。

“你還有多長時間，海妖？”

萊戈拉斯別過頭去，不理會他。

“從你第一次襲擊我的黑船的時間算起來，你還有三天時間。”大船長說，他把一條腿翹起來，擱在船舷上。從懷裏掏出一個酒瓶。

“我們開去貝爾法拉斯港。等你幫我把那裏鏟平以後，我把靈魂給你，讓你做回精靈。怎樣？一個純正的，努美諾爾人的靈魂。”他說着，喝下一口酒。

作者有話要說：

羅馬那*：努美諾爾東部主要海港，去中洲的船只主要從這裏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