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
這是一個長長的臺階,很高很高,他獨自一人在走着。
頭頂似乎籠罩着星辰的光芒,銀灰色的,清涼而稀疏,但是足以照亮他腳底潔白的階梯。這階梯是巨大的參天樹木做的,散發着一種特殊的檀木香氣。他的腳步有點急切,而且心跳不止。
然後他停住了,看着自己的靴子以及高出兩三級臺階處的另外一雙靴子。柔軟的褐色皮靴,邊緣處有枝葉與藤蔓的花紋。他擡起頭來看見萊戈拉斯的臉,微笑着,披散着一頭光滑如絲的長發,眉宇在埃爾貝雷斯的籠罩下清澈而耀眼。
他向精靈伸出手,但是精靈并沒有去接,反而開始在臺階上倒退,繼續往高處去,他只好跟着他,每走一步都在試圖要抓住對方,可是總差那麽一點點。精靈會靈巧的保持一種若即若離、卻又一刻也不放松引誘的速度。
萊戈拉斯終于被身後的一扇門擋住了後退的去路。他也終于抓住他的一條胳膊。但是精靈略微一側身,伸手向後轉動了門的把手,房門就在他面前打開了。
那是一間半露天的寝殿。一面牆上挂着精靈的白色長弓,長度可能是伊西利恩游俠所使用的兩倍不止。兩把刀交叉着放在皮套中,顯得安分不可思議。此外還有一面旌旗,白底黑線,繡着剛铎的聖白樹。房間的另外一邊只有兩根高高的樹幹支撐着頂部,在它們之間,整個綠色的森林組成一片汪洋大海,樹葉在沙沙的夜風中飄動着,一陣一陣,看起來就像是大海的波浪。
萊戈拉斯伸出一根手指掰過他的臉,似乎在責怪他居然看着別的地方。精靈依舊在後退,但他的腳步放慢了,也不再躲避他抓住他并且開始解他衣服的手。直到精靈背部碰到房間裏的其中一根樹幹,他停住不動了,伸手敞開了自己那件天藍色衣袍的前襟,在那件衣服裏面,是一件再普通不過的襯衣,剛铎士兵每個人都有一件,他看着也再熟悉不過。
“這件你來脫。”萊戈拉斯在他耳邊輕輕說。
他發現自己熱血上湧,手指一用力,就扯掉了三四枚襯衣的銅紐扣,那些小圓金屬片落在木地板上,跳躍了幾下,滾落到腳下一片樹海之中消失不見。而他的手毫無障礙的深入到那柔軟的衣物之中,在精靈溫熱的皮膚上來來回回的愛撫。萊戈拉斯則輕微喘息,努力将脖子和肩膀上更多的皮膚送到他的親吻之下。
當他的手掠過藍色衣袍的下擺,碰到精靈的緊實的腿,那個被夾在他和樹幹之間的身體微顫了一下,不自覺的抓牢了他背後的衣物,動作有點過猛,讓他仿佛感受到戰場上肉體對抗一般的興奮感。
“聖白樹之王,”他聽見精靈喃喃的,含糊不清的說,“我的國王——”
索龍吉爾發現自己出了一身冷汗,猛地睜開眼睛。
只不過是一場夢。索龍吉爾安慰自己,這大概是昨晚之後難以避免的結果。這跟未來或是自己暗中的某種渴望沒有任何關系。然而,當他發現萊戈拉斯沒有躺在昨晚的地方,還是感到些許失望。
相反的,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安格拉哈德居然在他船艙裏。背對着他,面前有一根燃燒着的蠟燭。
“你找我有事嗎?”索龍吉爾問,他還是第一次看見領主之子這樣随便闖入船長的船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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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格拉哈德隔了半響才反應過來,緩緩轉過了身體。索龍吉爾注意到滾落在桌上的蠟燭油裏有一些燒焦的紙片碎屑。
“我很抱歉,将軍大人,”安格拉哈德雙眼有點凹陷,臉色非常疲憊。“我猜想您一醒來就會找我談論怎麽攻入昂巴港的事情。所以我覺得最好守在你身邊。”
“萊戈拉斯去哪裏了?”索龍吉爾問。
“昂巴港已經差不多空了。”安格拉哈德仿佛沒有聽見将軍的問題,“剛铎大軍大可以長驅直入。問題并不是戰術,而是之後要怎麽辦,我們是否要除掉所有的俘虜,是否要燒毀所有的海盜船?”
“我既不打算殺俘虜,也不打算燒船。”索龍吉爾回答,“但我必須進城去找一個人。”
“誰?”
“當然是昂巴港的主人,被這群海盜稱作大船長的那個人。”剛铎将軍回答。“我的目的一開始就是他。只有消滅這個人,才能真正保護剛铎。一直以來,是他在跟索隆暗中往來,是他在接受并執行着魔多的命令,是他在對剛铎的南部海域虎視眈眈。”
“這個人,”安格拉哈德嘆息着說,“我恐怕他早就逃走了,将軍。有哪個笨蛋會在空城中守一夜,等着我們去找他?”
“不,大人,我認為他是不會逃走的。”索龍吉爾肯定的說,“他會選擇面對我。他對剛铎的仇恨不允許他就這麽輕易接受戰敗的事實。”
安格拉哈德雙手握了握拳頭。
“即使被您說對了,又能怎樣呢?”他說,“那不過是一個丢掉了軍隊的人,何必為了一個敗軍之将多費周折。昂巴港已經是一個空城,而您背後有一支艦隊。您可以做很多比抓一個俘虜更重要的事。”
索龍吉爾疑惑的皺着眉頭,“安格拉哈德,聽你的口氣,似乎很确定大船長不在昂巴港?”
安格拉哈德沒有馬上回答。剛铎将軍趁他沉默的間隙站起來望了望窗外,他看見水手們在甲板上來來回回,已經完全恢複了整裝待命的狀态,但是他們之中并沒有精靈的身影。
“萊戈拉斯去哪裏了?”他第二次問。
“大船長已經駕船往西北方去了。”安格拉哈德說,“我親眼看見的。”
“西北方?那可不是逃亡的方向。”索龍吉爾說,“那是貝爾法拉斯港的方向。”
“是的。”安格拉哈德說,“他會在三天之內趕到。”
有那麽一瞬間,索龍吉爾就這麽站在那裏,炯炯有神的灰色眼眸盯着安格拉哈德。在這一瞬間裏,許多不需要語言表達的情緒在他眼中流露,但是這一瞬間非常短暫,将軍一個健步跨上前,揪住了安格拉哈德的衣領。
“他是獨自去的嗎?”剛铎将軍問。
“不是。”安格拉哈德平靜地回答。
“我猜想,我不需要再問第三遍萊戈拉斯去哪裏了。”剛铎将軍的手抓緊了多爾安羅斯領主之子的衣服,眼睛裏燃燒着怒火。“可是我還想得到你的解釋。我的朋友。我們認識的時間也許不算長。但這些日子的同生共死,足以讓我有資格問你這個問題。”
“打贏一場海戰,卻丢掉一個靈魂難道是剛铎将軍的計劃?”安格拉哈德說,“我深深知道一個人被海妖誘惑會有什麽下場。可是将軍,我不能對你袖手旁觀。我的家族世代都效忠剛铎,我老父親,我母親,還有我年輕的弟弟。如果他們在這裏,也絕不會反對我這麽做。即便是三日之內,貝爾法拉斯海港将被毀滅,我的家族全體以血祭旗,我也不會後悔我今天的決定。我只想問你一句話,我的這些犧牲是否抵得過我請求你放棄的那個海妖?”
索龍吉爾在震驚之中放開了多爾安羅斯領主之子,似乎對方身體上燃燒着什麽烈火,火星飛濺到他手上一般。忽然間他感到整個身體都喪失了動力,連片刻前淩厲的眼神也變得黯淡下來,需要伸手撐着桌子才能站穩。
“為什麽會這樣?”他這句話幾乎不在問安格拉哈德,而是在問他自己。
“為什麽?”安格拉哈德目光熱切地盯着他,“因為我知道你是誰!而且我知道,如果這條戰艦上的其他人都知道這個秘密,他們也會跟我一樣,跟随你燒毀昂巴海港,然後再一起回到剛铎,告訴攝政王,告訴索隆,告訴中洲所有剛铎的敵人——”
“你搞錯了,我的朋友!”剛铎将軍忽然大聲打斷對方的話,他的目光掃過桌面上飄落的、被燒毀的紙片。
“今天你是在跟一個名叫索龍吉爾的人說話。一個羅漢人,一個為剛铎效力的将領,一個命運裏還有許多未知數的凡人。他還必将經受一個又一個的考驗。就好像三天前在山崖上,昨日在這船艙裏,以及多少年後的某一日,當他最終握住一把劍的時候,他會知道他自己的雙手是否堅定,腳步是否穩健。肩膀是否配得上擔當那種信仰。”
他說話聲音并不大,口氣也沒有任何他跟士兵們演講時的那種慷慨激昂,但是安格拉哈德只覺得自己胸中有股熱浪,随着眼前這個人的嗓音而不停波動。他不由自主地擡起眼睛,跟那雙灰色的眼眸對視。
“可是安格拉哈德。你要問問你自己,這是剛铎現在需要的嗎?”索龍吉爾問。
安格拉哈德颔首。
“有的時候,不論是君王還是子民,都會犯同樣的錯誤。”索龍吉爾說,“你說你擔心海妖會誘惑我。這并沒有錯。因為我确實受了誘惑,只是誘惑我的并非萊戈拉斯而是我自己。而你,我的朋友,片刻之前對我做出的誘惑,恐怕比海妖的誘惑更可怕十倍,這你明白嗎?”
安格拉哈德再度陷入沉默,
“我是受了誘惑。”索龍吉爾重複方才的話,“這并不那麽可怕。無論君王還是子民。任何人內心深處都有不為外人所知的渴望,但他是否陷入黑暗,被那種渴望所吞沒,就要看那個人最終怎樣處置那種渴望。我想,這不會是我此生最後一次被誘惑。但我把這一切看作對我的考驗。并且會努力做出最正确的抉擇。”
半響,安格拉哈德終于從沉默中回過神來,從腰裏拔出自己的佩劍,交給索龍吉爾。
“我等待你對我做出抉擇。”他簡短的說。
“我不會對你做出抉擇。”将軍伸手夠到放在椅子背上的剛铎軍服,将其上面的皺着撫平。“這你将要自己做出。”
“可是,索龍吉爾将軍——”
“安格拉哈德,”剛铎将軍再度打斷他,“那個名字,從今天起就不複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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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葉小舟飄蕩在大海的中央。海面上刮起了狂風,船上的一個黑衣人不得不降下了船帆。他将自己裹在黑色的鬥篷裏,可是傾盆大雨從他頭頂澆下來,他根本無處可躲,很快就全部濕透了。
小船裏浸了一半雨水,搖晃的厲害。而無論是他身前還是身後,都只有一片無邊無際的汪洋大海。
黑衣人頂着如同虛設的雨篷,讓被雨水淋濕後糾結成一簇簇的黑色頭發在額前淩亂的耷拉着。不知道為什麽,盡管模樣早已狼狽不堪,他眼睛裏的那種熱忱和決心還是如此不知疲憊的閃爍着。
“萊戈拉斯,你能聽見我嗎?”他對着天空中的雨水,開口說話。
“我知道你現在很憤怒。而且你有很多憤怒的理由。”他說,“也許你一開始就應該吞掉我的靈魂,而不是一次又一次的幫助我。可是你知道嗎?正因為你選擇了那樣做,我才能明白在你內心中,你從沒有真正放棄過對命運的抗争。在你心中,你永遠是那個精靈。而我是被那個作為精靈的你所誘惑的,因此我的靈魂依舊擁有拯救你的力量。”
“不要放棄,萊戈拉斯,繼續掙紮吧。”他閉起眼睛,對着雨水祈禱着。“不是掙紮着讓海妖死去,而是掙紮着,讓精靈活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整理一下時間線:
第一天:Legolas出現并消滅幽靈黑船
第二天:黑礁島事件
第三天:奪取貝露庭爾王後號
第四天:昂巴港海戰
第五天:人皇坐着一條小船,在海上飄啊飄……
這節奏,讓我突然後悔編這麽多狗血了,直接寫個《人皇的七日春夢》豈不更好?XDXDXD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