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昂巴港戰役的捷報傳到多爾安羅斯的那天，領主安德拉希爾和次子印姆拉希爾立刻啓程，将重要的消息帶去王城米尼斯提力斯，他們帶走了僅存的護衛部隊，整座海港中只剩下一些鎮守的老兵。海港的居民之中有不少人是商人和漁民，多多少少在海上吃過海盜的苦頭，因此聽到這消息免不了高興，整個下午都在街上歡慶。
傍晚時分，街道才漸漸變得安靜。愛熱鬧的海港居民回家了，海灘上也恢複了寧靜。
但這時候，海港下的城門還沒有關閉。夏季微紅的夕陽斜照着，兩個身穿白色紗裙的貴族女子在海灘上緩慢的散步，她們倆都體态修長輕盈，白色的頭巾在海風中微微吹拂。在她們身後，還跟着一個兩歲大的小不點兒，穿着一條褲腿挽到膝蓋上的小褲子，光着胖乎乎的上身，手裏拎着一個小水桶和小鏟子。
“波羅米爾*，不許跑太遠！”兩位夫人中，身材高一點的那個對小不點兒喊。
“這孩子天生膽大又活潑。”另一位夫人笑着說，“在米尼斯提力斯被那麽多人管教着，已經夠他受的了。既然回到多爾安羅斯，你就讓他自在的在海灘上多跑跑吧。”
“我但願自己能像你那樣随意，愛芙瑞妮爾*。”說話的夫人将頭巾放下了一點，露出一頭漂亮烏黑的卷發。
“是啊，你總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就算聽到捷報還是這樣。看來你在米尼斯提力斯所見到的陰影對你的影響實在太大了，我親愛的芬杜伊拉斯。”
聽了這話，剛铎攝政王子妃芬杜伊拉斯嘆了口氣。“我也知道我不應該總是向德內豪殿下請求回多爾安羅斯來。可是不見到大海，我心中就有一種難以抑制的憂傷。尤其是前段日子，我幾乎天天做噩夢。”
“好啦，芬杜伊拉斯，”多爾安羅斯領主的長女拍了拍妹妹的肩膀“今天捷報傳來，你就應該放心了，剛铎艦隊不出幾天就要返航。你也該回王城去履行攝政王子妃的職責。”
芬杜伊拉斯拉住姐姐的手，“愛芙瑞妮爾，我想說服父親和哥哥等兩日再走，可是他們說這麽重要的消息不能延誤，不知為何，我總預感還有事情要發生。你說，為什麽安格拉哈德沒有信來？”
她姐姐捏着她的手說，“安格拉哈德從來就不是念家的男孩嘛，何況他這次跟索龍吉爾将軍一起出征，估計早就把父親和我們忘記光了，你知道他是多麽崇拜索龍吉爾。”
“嗯，你說的也許對。”想起這位剛铎上下人人愛慕的将軍，芬杜伊拉斯不自覺的微微皺眉。
“我們今晚會在大殿中設宴。”愛芙瑞妮爾說，“邀請附近的造船商人，我也差不多應該回去幫忙了。記得今晚你要快樂一點，換上那件深藍色的帶銀色星紋的披風，他們都說你穿上那件美極了！”
“哦，”芬杜伊拉斯說，“我一定要去嗎？我不喜歡那種場合。”
“你當然要來了，親愛的。造船商人家的小子姑娘們都想聽關于索龍吉爾的故事，而我們都不如你對他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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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羅米爾玩沙子興致勃勃的樣子讓他母親不忍心打斷他的好興致。小男孩正用水桶裏的海水把沙子搗鼓得像泥巴一樣爛糟糟的，然後一塊一塊往自己腳上砸，砸了個不亦樂乎。
愛芙瑞妮爾不得不回去以後，剛铎攝政王子妃獨自一人站在海灘上，看着蔚藍的大海，神色依舊非常憂郁。她沒有告訴她姐姐，實際上她在夢中看見過多爾安羅斯整座城市被燒成了灰燼。可是她努力說服自己，魔多的陰影對她産生了一種壓迫感，這種壓迫感讓她神經脆弱，但是并不會讓她做出具有預見性質的噩夢。
“我真是杞人憂天。”她自言自語說，“明明海戰都勝利了，多爾安羅斯一切平安，我卻還被自己的噩夢困擾，這樣愚蠢的行為，可千萬不能讓德內豪殿下知道。”
她試圖從自小就熟悉的海風，以及大海的味道中尋找撫慰。有那麽一會，溫柔的海風吹拂她的臉龐，她感到心情漸漸平靜。
可是接下來，她突然就聽見了一陣歌聲，她幾乎從坐着的礁石上跳了起來。
芬杜伊拉斯很小的時候，也曾經聽到過這種歌聲，可當她詢問別人以後卻發現自己是這首歌唯一的聽衆。這是她幼年時非常糟糕的一個回憶，它所帶來的恐懼感至今無法消除，以至于到現在芬杜伊拉斯都認為，自己之所以比較容易受魔多陰影的折磨，就是歸咎于童年的這個陰影。
別害怕，我是堂堂剛铎攝政王子妃，已經不是小時候那個嬌弱的小女孩了。她給自己壯膽。
歌聲是從大海的方向傳來的，可是她眼前什麽也沒有。
幻覺。她說服自己。
然後她轉過身，可誰知這一轉身她差點沒跌倒。海灘上只剩下一個小桶和一個小鏟子，波羅米爾不見了！
“波羅米爾！！！”她扯着嗓子大叫，幾乎要瘋了，然後她光着腳在沙灘上飛跑起來，城門外的衛兵立刻被她驚動了。
“波羅米爾！！！來人啊，來人啊！我的兒子不見了！”她絕望地大叫，一不留意腳踩到一塊小石頭，膝蓋一軟就跌倒了。
就在她準備放聲大哭的時候，波羅米爾那頭烏黑卷發的小腦袋從海裏冒了出來。
“媽媽，我在這！”兩歲小孩還有點口齒不清的說。
芬杜伊拉斯喜極而泣，也不顧腳被扭到了，一瘸一拐地跑過去一把抱住小不點兒。
“你這壞東西，為什麽自己亂跑！！”她哭着說，“媽媽急壞了！”
“媽媽，我看到海妖了。”波羅米爾擡起頭來說，大眼睛閃閃發光。“是真的！好美的海妖。”
芬杜伊拉斯太後悔給兒子講關于海妖的故事了。膽大的孩子不但不害怕，反而總是說要鑽到海裏去找海妖。可是面對這天真的小孩，她甚至沒有辦法發火，只是一把将他抱起來。
“好吧，海妖。”她親着兒子說，“下次不要去找海妖了，大海是危險的，海妖更危險的，知道嗎？”
“海妖也這麽說，他說大海危險，今夜将有一場大戰，沉沒在海底的幽靈将會浮出海面。”
“什麽？！”芬杜伊拉斯屏住呼吸。波羅米爾還很小，雖然聰明，但是這麽複雜的話語絕不可能是他自己說出來的。
“今夜将有一場大戰，沉沒于海底的幽靈将會浮出水面。”波羅米爾重複一遍。興致勃勃的将手裏的什麽東西交給母親。
“海妖還給我這個，他說媽媽看了就知道了。”
芬杜伊拉斯在兒子手中看見的，是一枚銅紐扣。上面有維林諾雙聖樹的圖案。
她認得這枚紐扣。
作為剛铎攝政王子妃，芬杜伊拉斯在宮廷裏的職責之一，是和貴族女子們一起為剛铎将士們縫補和漿洗衣物。她記得她見到過這枚獨一無二的紐扣，它屬于索龍吉爾。她還記得這枚紐扣引起了她的疑惑，她幾乎要把這件事告訴過丈夫德內豪，但是最終沒有那麽做。
在剛铎艦隊從王城出發那天，她作為王族女性将親手繡的旗幟交給将軍，忍不住試探了一下。
“我不知道羅瑞林與泰勒佩瑞安也在星辰之鷹胸前閃爍。”她看着他說。
将軍先是愣了一下，然後給了她一個笑容。
“任何光明，夫人。只要是希望的光芒。”他說。
芬杜伊拉斯忘了腳上的傷痛，飛跑進入多爾安羅斯港口城門，并吩咐衛兵立刻鎖城。
“愛芙瑞妮爾！”她找到還在忙碌置辦宴會的姐姐，“你得把船商和城內所有還能舉起武器的人都召集起來！”
*****
多爾安羅斯瞭望臺上的老兵看到向海港駛來的艦隊，手中的號角落到了地上。
“這不可能。”
黑壓壓一片，歷史上任何一場發生在多爾安羅斯的防衛戰中，人們都沒有見過那麽多的海盜船。
“這不可能！”身穿弟弟铠甲的愛芙瑞妮爾也驚訝的目瞪口呆，“海盜船已經被剛铎第二艦隊殲滅，全軍覆沒了，這些船究竟是哪裏來的？”
“海底。”芬杜伊拉斯說。
她登上了城牆高處。她身上披着的那件深藍色的銀色星紋披風在月色裏泛着微弱的光芒。
在攝政王子妃的腳下，頭發灰白的士兵與臨時組合起來的部隊都在擡頭看着她。
她只是個弱女子。不是天生的盾女，或是女戰士。但是現在她站在他們面前，他們需要她。多爾安羅斯需要她。她丈夫需要她，她兒子需要她。
魔多的陰影就在這一刻在她身後黯淡下來。而她手裏緊緊攥着什麽東西。
“多爾安羅斯，是剛铎的海上大門！”她平日從不那麽大聲說話，但她發現此刻自己的聲音在夜風中回響着，即使在海的那邊，也能聽見她的怒吼。
“今晚，天鵝船的旗幟*在夜色中飄揚！聖白樹将在烈火中燃燒，我們以勇氣浸潤鮮血，死守住城門！守住今晚，等明日太陽升起，我們将看見永生！”
“守住多爾安羅斯！守住剛铎！！！！”
作者有話要說：
*Boromir生于第三紀2978年，昂巴海戰時間為2980年秋，當時Boromir兩歲。
*愛芙瑞妮爾Ivriniel根據 HoME是剛铎攝政王子妃Finduilas和Dol Amroth 的 Imrahil的長姐。
*天鵝船的旗幟：Dol Amroth領主家家徽
PS : 深藍色的帶銀色星紋的披風, 就是Faramir後來送給Eowyn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