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守軍已經無法吶喊，海底沉船浮現于海面，殺不死的幽靈在夜色中露出猙獰的目光。眼看多爾安羅斯就要葬送在今夜。在芬杜伊拉斯腦海裏，被烈火與濃煙籠罩的貝爾法拉斯海港的慘烈景象再度顯現，甚至比她噩夢中見到的更為清晰，她默默跪倒在雪白的天鵝船旗幟之下，雙手也忍不住顫抖起來。
人們陷入絕望之際，天空裏雷聲大作，夏季的暴雨眼看就要降臨。
“還不夠嗎？”愛芙瑞妮爾忍不住絕望的說，“烏歐牟也不憐惜被厄運籠罩的多爾安羅斯。”
突然，她聽見一聲馬的嘶叫聲，就在城牆腳下。
借着閃電，她依稀看見海灘上有一匹白色的駿馬飛奔而來。
這匹駿馬非同一般的奔跑姿勢吸引了愛芙瑞妮爾的目光，而駿馬之上，還有一個身披紅色披風，銀黑色盔甲的騎手。
駿馬直奔到海浪拍打暗礁之處，而後它又長長地嘶叫了一聲，那聲音幾乎與此時此刻的海浪聲一般震撼。而後，它對着大海揚起前蹄，宣戰一般地蹬了蹬腿。
又一陣閃電，這下人們看清了，馬上的人披着一頭長長的頭發，舉着一把彎刀，高高指向天際。他的額頭之上，有一頂王冠在閃爍。
“安羅斯啊！”愛芙瑞妮爾驚訝地喊起來，“那是一位精靈！”
“一位精靈國王！”有人在她身後補充。
“他要幹什麽？”愛芙瑞妮爾搶到牆邊，驚訝地望着孑然一身站在海灘上，一人一馬面對幽靈船的精靈王。“難道他想憑借一己之力擋住一支幽靈艦隊？”
精靈王輕輕揮舞了一下手中的彎刀，在閃電與海水的反光之中，他高高仰着頭。
他身後仿佛突然刮起了猛烈的風，吹得他的一頭長發與身後的披風一同飄揚起來。
下一刻，離開他最近的幽靈船發出劇烈的響聲，船上的幽靈們剎那間仿佛一道綠色的高牆轟然坍塌，齊齊朝精靈王輾壓了下去。
愛芙瑞妮爾捂着嘴驚叫了一聲，不只是她，許多守軍也都忍不住被這驚恐的一幕吓得大喊出聲。
Advertisement
可是精靈王的彎刀驟然間轉向背後，于是一道浪花築起的高牆就升了起來，升得很高很高，把直沖而下的幽靈擋在了水牆之外。
守軍們愣住了，好一會才想起歡呼。愛芙瑞妮爾驚魂未定的握着顫抖的雙手，下意識地轉過頭來尋找自己的妹妹。她發現芬杜伊拉斯已經不再跪着祈禱，而是站在她身後，淚流滿面。
“我們得救了嗎，芬杜伊拉斯 ”
然而剛铎攝政王子妃并不回答，只有她的眼淚順着臉頰不停滑落。
“他在唱歌。”她喃喃地說，“他在唱着……那首歌。”
*******
薩卡爾索爾折回船上，盯着呆立在甲板上、已經完全失去意識的金發精靈。
“你得做點什麽，海妖！”他大吼道，“我已經快要成功了，你不能被擋住，聽見嗎？”他伸手扯住精靈的衣服，猛烈地搖晃他的身體。
“把幽靈叫出來，海底一定還有成千上萬，全都叫出來！”他拉扯着萊戈拉斯，“今晚必須打下多爾安羅斯，因為明天就是你的最後期限了，你聽見嗎？”
“所以，你決定跟幽靈一起統治人類王國嗎？”一個陌生的冷靜嗓音在薩卡爾索爾背後響起。
“誰？”海盜頭子猛然回頭，看見破爛的船沿上，坐着一個人。他的衣服全是濕的，仿佛才剛剛從海裏爬上來，那狼狽透頂的一頭亂發下面，有一對灰色的眼眸。
“你，剛铎将軍？”海盜鄙夷地看着對方，“丢掉一支軍隊追海妖來了？你不覺得羞恥嗎？”
“難道不是你第一個為了海妖放棄整個艦隊的？”剛铎人反問。
“我跟你可不一樣，”薩卡爾索爾冷笑，“海妖是我造就的，早在三十年前，我就計劃了今天。”
“那麽你考慮過怎麽當人類之王嗎？”剛多人繼續用非常冷靜的口吻跟眼前的海盜頭子說話，“用一個喪失靈魂的軀體當索隆的傀儡？你認為眼前這些面對幽靈戰船還在繼續守衛城池的人類會永遠屈服于你這靠陰謀詛咒得來的王冠？”
“不用你教我怎麽統治！羅漢馬夫。”薩卡爾索爾怒道。
“很遺憾，我并不是羅漢馬夫，我是伊錫爾铎的後人，你想當人類之王最好先殺了我。這你三十年前計劃過嗎？”
“哦，是啊，我差點忘了。”薩卡爾索爾說，“阿拉桑之子阿拉貢。當你寫下這名字的時候大概想過要在打敗我以後公布身份。可是結果你退縮了。猶猶豫豫、懦弱無能！你不用在我面前扮演高貴。我的祖先從海妖手裏奪過這片海域的時候，你的祖先還在王宮後院裏偷果子*呢。”
“這并不改變你我需要決一勝負的事實。”阿拉貢說着，抽出了劍。
薩卡爾索爾側眼看了看被詛咒之網纏繞着的金發精靈，然後又看了一眼多爾安羅斯海灘上被海浪高牆擋住的幽靈艦隊。
“我倒是很想親自除掉你這快絆腳石。不過我有更要緊的事情要做。”他說，“何況我覺得，讓海妖殺掉你會比較有趣。不是嗎？”
他冷笑着，一把扯掉了萊戈拉斯身上的漁網。
“如果一只海妖可以制造今晚的戰争，想想兩只會怎樣。”
“站住，你我必須了結這筆賬！”阿拉貢試圖在海盜王跳下船之前抓住他。但是他很快被一把短刀擋住了去路。
萊戈拉斯閉着眼睛，手肘騰空，刀尖指着阿拉貢胸部。
“萊戈拉斯，”阿拉貢呼喚他，“你怎麽了？你聽不見我說話嗎？”
精靈迅速出刀，身體像是飛快旋轉的離弦之箭，阿拉貢差之毫厘的躲過了他的急刺，趴在甲板上還來不及喘口氣，下一刀又來了。他抽出身體，在精靈非同一般的臂力之下，小刀深深刺入木板，整座船都搖晃起來。
人類看準了精靈一時間沒能拔出刀子，飛撲上去，從背後一把抱住萊戈拉斯。
“醒醒！萊戈拉斯！”他在他耳邊喊，“沒有人能幫你擺脫詛咒，你得靠自己！你是戰士！你是幽暗密林的王子，你是瑟蘭迪爾之子，讓我看看那位傳奇的精靈戰士真正的戰鬥力！”
精靈把他猛地摔出好遠，阿拉貢的背部砸在甲板上，無法言喻的疼痛讓他一時間說不出話。
萊戈拉斯緩緩地站直身體，短刀在他手中旋轉了一下，他繼續用以一種無可挑剔的戰鬥姿勢面對阿拉貢。
“精靈眼裏一百年眨眼即逝！”他突然開口說，聲音單調空洞。
“什……麽？”阿拉貢痛苦而疑惑地看着精靈。
“如果這就是愛，那我并不想要！”萊戈拉斯又說。
他的手臂一揚，刀子從他手中飛出去，刺中了阿拉貢右邊的肩膀。
人類半跪在地，鮮血一點點滴落，然而他的頭腦卻突然間清晰了起來。他開始飛快思考。
精靈依舊緊閉着雙眼，失去武器的他，身體在風的顫動之中看來異樣的單薄。
“那就是你的恐懼？”阿拉貢輕聲問。
“我不需要！”萊戈拉斯說，“我可以成為另一個瑟蘭迪爾。我可以不被理解，可以不被思念，可以滿不在乎！”
阿拉貢不顧一切地沖了過去，他的肩膀還在淌血，鮮血沾染了萊戈拉斯雪白的襯衣。火一般的灼燒質感穿透精靈冰涼的皮膚。
然而人類抓住了這個精靈，并将他牢牢擁在懷裏。
“雖然我不知道你究竟經歷了什麽事，但我明白你心中的那種矛盾。”阿拉貢對萊戈拉斯說，“對于精靈來說，與其說是無法相信，倒不如說是無法面對永生與死亡的對立。孤獨太過漫長，會消磨最為強大的意志。所以你們有的時候會選擇不被理解，不被思念，會選擇滿不在乎。”
盡管萊戈拉斯掙紮着的身體不斷折磨阿拉貢肩膀上的傷，人類依舊毫不放松自己的擁抱。
天空中的烏雲越發濃重。
“可是萊戈拉斯，你現在感受到的愛，跟你所理解的那種凡人的焦慮是一樣的。”阿拉貢說，“這并不可怕，因為你會不由自主得地去抓住每一寸光陰，去感受你心中的渴望。告訴我，我的精靈，既然你曾經像一個人類一樣計算着自己所剩下的時間，那麽，你的選擇是什麽？”
雷聲四起，暴雨傾盆。
烏歐牟憐憫的眼淚，或是烏妮在絕望中哭泣歐希的暴怒。
雨水落在萊戈拉斯的臉上，精靈幹渴的唇瓣被雨水所滋潤。
阿拉貢伸手接住雨，然後将自己的手指送入精靈口中。萊戈拉斯不知何時已經停止了掙紮，他輕輕含住人類的手指，而後緩緩睜開了蔚藍色的眼睛。
“也許我不需要成為瑟蘭迪爾，”萊戈拉斯說，“因為我跟他并不一樣。”
“這是你的選擇？”肩膀依舊流着血的人類微笑着問。
“不，阿拉貢，你是我的選擇。”
作者有話要說： *指Isildur偷取白樹寧羅斯果實一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