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
海面上的幽靈咆哮之聲陡然停止,傾盆大雨之中,綠色的煙霧被一陣狂風吹散。精靈王收起手中的彎刀,海浪鑄成的高牆分成兩邊水浪,自大海之中緩緩散去。
“贊美烏歐牟!”愛芙瑞妮爾舉起天鵝船的白色旗幟,站在城頭揮舞。守軍們一片歡呼。
城門大開,穿着盔甲的愛芙瑞妮爾帶領守城衛士舉旗迎出,她身後是披着銀藍色披風的黑發美人,剛铎攝政王子妃。姐妹倆一個英武,一個柔美,站在整隊将士前面,猶如一幅畫卷。
“我們不知道您是誰。”愛芙瑞妮爾舉手放在右邊肩膀,低頭向馬上的精靈王執意。“是瑞文戴爾的埃爾隆大人,羅麗安的凱勒博恩大人,還是幽暗密林的瑟蘭迪爾陛下。但我們整座城池今天都是您拯救的。我以安羅斯大人的名義向您表示感謝!”
馬上的精靈王漠然地看着她。
“我誰都不是。”他說,勒馬轉身。
“可是,”愛芙瑞妮爾驚訝地擡起頭,“多爾安羅斯家是古老的精靈與怒美諾爾人後代,我們不能平白無故接受救命之恩卻連恩人的名字都不知道。”
精靈王頭也不回,快馬飛跑。人們誰都不敢阻攔他,他的披風和長發在他身後飛揚着,背影在夜色中渾身散發着光暈,像是一個傳說中的神靈。
“我們該不該攔住他?”愛芙瑞妮爾問妹妹。
“我們不該阻止救命恩人的去路。”芬杜伊拉斯說,“這麽做太不恭敬了。如果他不想告訴我們身份,我們應當尊重他。”
眼看那精靈王的身影就快要跑出人們視線,突然他的坐騎嘶鳴了一聲,像是被什麽東西絆倒,精靈王的長發在半空中掃過一個半月形的弧度,驚險地跳下了馬。
“什麽人膽敢對精靈王無禮!”多爾安羅斯守軍大喊道。
精靈王的腳下居然是一張漁網,他站在那裏一動也不動。
“這位并不是什麽精靈王!”夜色之中,有一個人從海灘上緩緩朝着守軍部隊走過來。“不是瑞文戴爾的埃爾隆,不是羅麗安的凱勒博恩,更不是幽暗密林的瑟蘭迪爾!”
大雨依舊下個不停,人們看見他走到火把照耀得到的地方,露出了一張棱角分明、膚色黝黑卻英俊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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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東海岸的昂吧港來。”他說,“我目睹了昂吧海戰的一切。海盜戰敗,是因為剛铎艦隊與海妖做了交易。剛铎的索龍吉爾将軍一心只想打勝仗,把自己的靈魂出賣給了海妖,現在是他付出代價的時候了,而第一個遭殃的會是多爾安羅斯!”
“住口,誰允許你诋毀我們将軍?!!!”守軍中有人大喊。
“你們不相信我?”來人走得更近,一雙灰色的眼睛在人群中掃視着,很快抓住了芬杜伊拉斯目光。
“難道你們沒看見這麽多海底的沉船?沒看到幽靈居然浮出海面,沒看到那個‘精靈’的妖法?”
“我們的索龍吉爾将軍絕不會把靈魂出賣給海妖!”愛芙瑞妮爾憤怒的大喊。“把這個胡說八道的家夥給我抓起來!”
“誰是索龍吉爾?也許這個問題要問你,攝政王子妃。”那個男子盯着芬杜伊拉斯不放,“只有你最清楚,有沒有人試圖奪取你丈夫的地位,有沒有人窺伺剛铎攝政王的權力?”
“芬杜伊拉斯,”愛芙瑞妮爾問,“你認識這人?”
芬杜伊拉斯盯着那個男子,胸口起伏不定。
“芬杜伊拉斯?!”她姐姐擔憂且急迫地追問。
“你也認得他,姐姐。”芬杜伊拉斯,“這個海邊的男孩。”
愛芙瑞妮爾吃驚地轉過頭。
“果然只有你記得我,芬杜伊拉斯。我沒有看錯你。”薩卡爾索爾微笑着說,聲音變得有點溫柔。“告訴他們,這個‘精靈王’是誰。說吧,我的攝政王子妃,你要說實話,因為這關系到多爾安羅斯的生死存亡。”
也許是出于震驚,多爾安羅斯守軍一片沉默,每個人都看着攝政王子妃。
“他是個海妖。”芬杜伊拉斯低下頭,有些虛弱地落下眼淚。
“說大聲些,親愛的攝政王子妃。”薩卡爾索爾說。
“他是個海妖!他是貝爾法拉斯的海妖!”芬杜伊拉斯喊。
守軍一片嘩然。愛芙瑞妮爾完全說不出話來。
“不要害怕!”薩卡爾索爾轉過身,用一種與生俱來的,具有磁性的低沉嗓音對着多爾安羅斯守軍說,“我是努美諾爾王族的後裔,我擁有控制海妖的能力!與我一起戰鬥,我一定幫你們擊退海妖,拯救多爾安羅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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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戈拉斯微微張口,一口一口喝着雨水。
阿拉貢就這樣目不轉睛盯着精靈看。他略微擡起來的臉,他白皙的脖子,他微微顫動的咽喉,還有他漸漸恢複蔚藍的眼眸。這一切暫時給人類一種安撫的作用,他平靜地嘆了口氣,雙臂從精靈肩膀處滑下來,放松了懷抱。
就在他原先一直緊繃着的身體松懈下來的一瞬間,一陣暈眩襲擊了他,仿佛是熱血急沖腦門的感覺,而後,他猛地低下頭。
萊戈拉斯剛剛蘇醒過來的意識還有點模糊,加上一心喝水恢複神智,對于人類此時的狀況渾然未覺。因此阿拉貢不動聲色地将衣袖上被吐出的鮮血沾染的部分折疊起來,掩蓋在外衣下面。
等精靈終于喝夠了低下頭看人類時,阿拉貢正坐在甲板上,嘴裏嚼着草藥,看着他微笑着。
“有什麽好看的?”他問。
“你喝水的樣子很好看。”阿拉貢說。
“而你受傷的樣子一點都不好看!”精靈說着,走過去看他的肩膀,刀子已經□□了,傷口并不深,他湊過去想要仔細查看,阿拉貢立刻側過身體,用牙齒咬着一塊布,飛快将傷口包紮起來。
“你的外衣都濕透了。”精靈有點不滿意的看着人類用來包紮的布料,“應該用我的衣服,那個比較幹淨。”
“還不一樣是我的,”人類說,“你可真不會愛惜我的衣服啊,都告訴你只有這一件了,你把紐扣弄丢了不說,還準備撕壞它。”
“既然你有力氣跟我拌嘴,可見傷得一點不重,快走吧,我們得去捉住薩卡爾索爾那個混蛋。”精靈說。“殺掉這個詛咒了我的罪魁禍首,解除我負擔,我就一定能做回精靈了。”
“等一下,萊戈拉斯。”
“幹嘛?”精靈回過頭。
看人類盯着他的那種專注的神情,那種炙熱的目光,精靈莫名其妙臉上發燒。
“你還沒跟我好好道歉。”人類說。
萊戈拉斯被這種目光驅使着,情不自禁地走近阿拉貢,雙手托起他布滿胡須、有點紮手的下巴。
“對不起我誤傷了你。”精靈輕輕地說,眼睛盯着人類的嘴唇,“等我們一起殺了那個壞蛋,我再好好的鄭重道歉。”
“我沒說是為了你刺傷我的事。”人類的嘴唇已經快要碰上精靈的,張開說話時細小的胡須讓精靈微微觸癢。
“那你是指——”他的後半句話被人類的一個吻堵住了,雖然只是一個淺淺的吻,但是舌尖的動作足以讓精靈輕輕喘息。
“把人扔在床上,招呼都不打就跑到海對岸的情人是很糟糕的。”人類說,“太糟糕了,我都不知道要你怎麽補償我才能滿意。”
萊戈拉斯輕捶了一下人類的腰部,轉頭就走,但是在精靈的臉調過去之前,他瞥了一眼人類,那目光讓阿拉貢感到賞心悅目。
精靈輕巧地跳下大船,阿拉貢站起來跟在他後面,才走了兩步,一陣猛烈的頭暈讓他不得不稍作停頓。
不出所料,他的藥物只能起到暫時緩解的作用,那把刀子上的毒,他沒有辦法解除。
大雨漸漸停下來了。多爾安羅斯海灘上火把都被點亮,燈塔高處那點光芒尤為引人注目。
人類永遠是值得信賴的。盡管有的時候,他們會不安,矛盾,膽怯甚至無法預測,然而他們依舊擁有勇氣、尊嚴還有希望。
曾幾何時,他認為家國與榮譽是靠戰争贏來的,古代許多君王都曾這樣做過。一場戰役,一個勝利,換來一群愛戴的子民。
可是後來他發現,這樣的他,其實與亞瑞斯口中的野心者并無差別。一個王者,并不是一把斷劍,或是一條血脈就能造就,也許薩卡爾索爾說得不錯。
假如阿拉桑之子阿拉貢在明日落日之前死去,也許所有人都會認為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失敗。他的養父,他的母親,他們是如此寄希望于他。
然而家國,榮譽,究竟是靠什麽贏來?
他眼前是萊戈拉斯轉過頭前給他的那一瞥。
這讓他感覺,即使所有人都認為他辜負了希望,他也已經贏得了他所想要的那個世界。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