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
領主家的廚娘吩咐兩個魚販子等在外面，說一會兒城堡裏會有人來取走貨物并付錢給他們。而後，她的注意力就全都集中在貨車中的各類海鮮上去了。
“哦，走好運了，眼光真不錯！”她自言自語，不知道是在贊譽兩個魚販子，還是在贊譽自己。“不僅新鮮，而且花樣多，搭配得恰到好處，省去了我到處跑到處挑的麻煩。”
這只是一間普通的民房，紅色的石頭牆，木質的屋頂。門口圍欄中養着一圈雞鴨。站在門口的空地上，擡頭就可以看見不遠處的城堡，廚娘從一只車上卸下木桶裏掏出一把又大又新鮮的牡蛎，裝在圍裙中。她剛要轉身進屋，裙子被卷發男孩拉住了。
“我什麽時候可以回去找媽媽？”男孩問。
“噓！”廚娘警惕的看了看站在門外的兩個陌生魚販子，發現他們緊緊拉着鬥篷的帽子，坐在圍欄的木緣之上，眼睛盯着通向城堡的路。她稍微放心，回過頭，将圍裙從小男孩的小手中拉出來。
“在這裏要叫我媽媽。”她用很小的聲音對男孩說，“還有，不要跟那兩個陌生人說話，我看見你母親的信號，就會帶你回去啦。”她說着，望了望城堡高處的一扇小圓窗。随後就一手拉着圍裙，一手牽着孩子進屋去了。
她的背影消失後，坐在一群雞鴨周圍的兩個人稍微動了一下。
“你在海裏沒事做的時候，是不是都在嘗試怎樣完美搭配海鮮盛宴的菜肴？”阿拉貢問。
“不。”萊戈拉斯笑了，笑聲就像平常一樣動聽。“我一般都在努美諾爾大陸上亂逛。四處找，四處觀察。”
居然還能笑得出來，他可真是沉得住氣。阿拉貢想，太陽已經升到白天最高的位置。萊戈拉斯在太陽落山的一刻就将結束七天恢複精靈身體的時間，同時也将結束他作為海妖的生命，可是他此刻就這樣靜靜待在自己身邊，只因為他說了一句“我們現在必須等。”這完完全全的信賴，讓人類不禁動容。
現在，他們的時間何其珍貴，然而奇怪的是，即使是這麽白白坐着幹等，他卻并不覺得他們在浪費生命的最後時光。能這樣與精靈肩并肩，不受任何打擾地坐着，是人類所能想象的最大的奢侈。
“萊戈拉斯，我真的很想知道，你究竟為什麽會選擇我。”阿拉貢說。“盡管我現在明白了，你一定早就看出我是個努美諾爾人，而努美諾爾可能與海妖的消失有關。可是……告訴我，這就是全部嗎？你選擇我只是因為我的血統嗎？”
真的，再不問，也許就找不到機會了。
“當然不是！”萊戈拉斯居然因為這個問題有點愠怒。
“那麽，究竟為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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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在這座燈塔下看你。”萊戈拉斯的話，仿佛并不在回答人類，“那時候是剛铎第一支艦隊出發之前的一個月，你喜歡在傍晚的時候坐在甲板上看書。”
“這我記得。”阿拉貢回想，“傍晚的時候，船艙裏光線太暗了，我不得不把書帶到創艙外去讀，那時候我有很多功課要做，因為我跟着北方游俠和羅漢騎士打仗時間很久，卻從沒打過海戰，我必須讀很多關于海戰的記錄。可是萊戈拉斯，你也在那裏嗎？為什麽我沒看見你呢？”
“海妖是不能讓人類看見的啊。”萊戈拉斯說，“不過我猜想，即使我當時從海裏冒出來用海水潑你，你也不會擡頭看我一眼，你看書真的太投入了。”
“是嗎？”阿拉貢笑了笑，“以機警著稱的游俠可不覺得這是一句贊美。不過我得承認，羅賽倫*的戰争記錄真的很吸引我。他并不是努美諾爾的航海家或是海上将領，甚至從沒有帶兵去海上打過仗，他只是負責為皇室記錄戰争的史官，可是他寫得太好了，他所記錄的不僅僅是戰争本身，還有對大海的熱愛，以及當時的努美諾爾王的胸懷、理想和計劃，你讀過他寫的東西嗎？”
“不，我不知道這個人。”萊戈拉斯說，“書籍在海底是無法保存的，我只能看些石碑、銘文和……和雕像。”他頓了頓，“你長得跟年輕時候的塔爾·伊蘭迪爾很像。”
“原來你選擇我是因為我長得像雕像! ”阿拉貢語氣有點悶悶的。
萊戈拉斯忍不住又笑了，“我選擇你，是因為我感受到你當時的心跳和你胸中強烈的抱負。你的心，就像是燃燒着的篝火，熱力四射。我當時躲在冰冷的海水中都可以感覺到——”精靈說着說着，突然被自己的措辭弄的不好意思，于是閉上了嘴，把臉轉向了另一邊。
“說下去啊……”阿拉貢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
“我不想說了。”精靈賭氣，“總是我在說。而你就只會說芬杜伊拉斯是美人。”
“你是想聽我怎麽迷戀你打仗時候的那種英姿？”阿拉貢反問，“那我可能會說上三天三夜，我們時間不夠了。”
精靈又自嘲一般地笑了。人類忍不住想，除了打仗時候的英姿，還有這笑聲。這種無所謂的、勇敢的、将可怕的命運視為無物的笑。
被遮蓋着一頭金發，只露出一張輪廓明晰的臉，精靈蔚藍的眼睛顯得比任何時候更明亮。與人類一樣，他此時此刻也認為，即使這真是自己生命裏最後的半日時光，就這樣度過未必不是最好的選擇。有些話，也許旁人聽來會是傻傻的，可對于他們來說，卻比什麽都重要。
他默默的伸出手，覆蓋上人類支撐在圍欄邊緣上的那只手，手指深入有點冰涼汗濕的手心。
“其實我不是你想象的那樣堅強。兩天前我還在絕望中掙紮着。”他說，“可是你來找我了。阿拉貢，昂巴港海戰已經結束，我這個海妖不再有任何利用價值。你卻還是來找我。我發現，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不害怕了，即使我的箭射不穿詛咒的陰影，也沒什麽大不了的。這七天裏，我跟你一起痛痛快快打了一仗，打敗了敵人，我很高興。”
“我也很高興。”人類握緊精靈的手，“但我們現在還有機會，相信我，萊戈拉斯。”
“我相信你，阿拉貢。”
他們的眼睛對望了一刻。突然，耳邊傳來馬車的聲音，從城堡大路上飛馳而來的一輛兩匹馬拉着的簡易的馬車，朝着他們這間小屋而來。
胖胖的廚娘也聽見了馬車聲，走了出來，但是沒有帶着孩子。
“宴會需要的東西都在這裏嗎？”馬車上跳下來的男子問。
“是的，總管大人。”廚娘說着，指了指站起身來的阿拉貢和萊戈拉斯。
“很好，”總管随便地把一袋子錢塞給了阿拉貢，看也不看他們一眼。“你上車來吧，廚房少不了你。”
“但我今天不當班。”廚娘說。“我本來都不該負責采購。”
“叫你來你就來，哪有那麽多廢話，”總管說，“宴會需要人手。”
廚娘臉色非常為難。“可是我不能去。公主吩咐的。”
“公主？你是說芬杜伊拉斯攝政王子妃嗎？”總管大人問，“正是她派我來讓你回去的。還讓你把波羅米爾也帶去。”
廚娘皺了皺眉眉頭，似乎要相信總管的話。可是她沒忘記擡頭看一眼城堡高處的圓窗子。
窗子和今天早上沒有兩樣。從這個角度可以清晰看出來。她臉色有一點蒼白了。
“快來，你不聽命令了？還想不想留在領主家了？”
胖胖的廚娘躊躇了一小會，咬了咬牙，好像下了個天大的決心一般。
“你撒謊！”她說，“不是芬杜伊拉斯派你來的。她讓我看着那個窗子。除非窗口點燈，我才可以帶波羅米爾小主人回去！”
總管沒有理會她，反而向前跨了一大步，一把将她推開。不顧她大喊大叫，拉開她身後的房門，将躲在門後的卷發男孩拖了出來。
廚娘怒了，一下子撲到總管大人背上，“放開，放開，這麽小的孩子，你敢傷害他，我就跟你拼命！”
別看孩子只是個小不點，力氣大的很，脾氣也犟的很。他不僅沒有害怕得放生大哭，反而張口就咬那個總管的手臂。總管在雙重攻擊下，只好放開孩子。
“喂，可別欺負女人和孩子啊。”
總管一回頭，發現自己被方才那兩個魚販子一左一右夾在了中間。
作者有話要說： 羅賽倫*：這裏是某人的匿名（下文揭曉），假定拼法是Roselen, Ros解釋比較複雜，一說是紅色，一說是泡沫，elen是star的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