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咔——”
玄關處的入戶門被打開,蘇潼提着東西走進客廳。
“怎麽了?木木怎麽哭了,來,讓伯母抱抱,伯母給你買了蛋糕。”
蘇潼是出身書香世家的大家閨秀,知書達禮,溫婉賢淑,早幾年嫁給門當戶對的方謹言後,夫妻和睦,但是兩人都是事業型的人,一直沒有孩子,對于這個侄女也是很喜歡。
木木小聲抽泣着伸着胳膊被伯母抱起,帶着泣音地說道:“木木不要新媽媽,木木想媽媽……”
蘇潼放下蛋糕,看着低着頭的方黎昕,又看向一旁的面露擔心的沈雅蘭,算是明白了怎麽回事,她溫柔地幫木木擦着眼淚。
“木木吃蛋糕好不好?是木木喜歡的草莓蛋糕。”
木木抱着伯母的脖子,自己用小手擦了擦眼淚點了點頭。
等蘇潼抱着木木離開,沈雅蘭才看向從小就覺得虧欠許多的小兒子,嘆了口氣後起身走上樓。
原以為那孩子是救他的光,可是……唉,算了,等過些日子再提這事,至少現在還有木木,已經比前些年好多了。
餐廳裏,木木坐在餐桌前,一抽一抽地看着飄着奶油香味的蛋糕,又擡頭看向蘇潼問道:“媽媽會像伯母一樣溫柔嗎?”
蘇潼揉了揉木木的腦袋,“嗯,木木的媽媽是一個很好看……很溫柔的人。”
木木低着小腦袋捏着自己的小手像是在思索。
“木木……木木喜歡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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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
不知道是不是昨天淋了雨和身體太弱的緣故,南夏覺得自己有點輕微感冒,又懶得再去拿感冒藥,只是在陰涼的書房裏多穿了件外套。
陽臺的秋海棠敗了,大抵是她不經常澆水和添加養料的原因,讓花期縮了一半,想着這套房子兩個月前剛和房東續了一年,現在還不知道能不能熬到租約結束。
“叮叮——”
社交軟件上有個書粉發了信息,“大大有考慮再開雙坑嗎?”
想當年她為了賺錢不知道坑了幾本浏覽量不高的書,又開了多少雙坑,現在打個字都覺得頭暈,癌症帶來的最明顯的變化居然是收入的下降。
她敲着鍵盤回複道:暫時沒有這個打算。
已經是下午了,南夏吃了藥又給自己化了個氣色看上去好了一些的妝容才出門。
葬禮雖然沒有從簡,但氛圍也不算很沉重,李慕白說蘭野沒有親人也沒有子女,葬禮是出版社和編輯部承辦的。
角落裏有幾個有些面生新人在小聲讨論着。
“李主任說這個作家前輩是得了急性口腔癌,三個月人就沒了。”
“啊,這麽嚴重,怪可憐的,我還挺喜歡他寫的書的,怎麽這麽突然?”
“害,其實也不算是突然,這個作家前輩出了名喜歡吃槟榔,這麽多年了,得口腔癌也是意料之中……”
南夏聽着那邊的聲音俯身放下菊花,擡頭看向凄涼的棺椁,想着還真是巧,半年後說不定就是她躺在這了,陸嘉澤應該不會這麽沒有良心不給她收屍吧。
“都議論什麽呢?讓你們參加葬禮不是讓你們來這聊天說笑的,還有你們穿的都是什麽花花綠綠的,葬禮要肅重,明白嗎?”
李慕白蹙眉看着面前幾個新人,最近幾屆的新人是越來越難帶了,能出版或者有影視來買版權的書也是越來越少了。
口頭教訓完幾個新人,他拿出一捆白布條挨個分發給衆人。
“李主任,這是什麽?”
“蘭野家鄉的習俗,有人去世後,親朋好友會在手腕上系一根白布條,以表哀思。”
一個姑娘揉着手裏的布條有點不情願,小聲嘟囔着,“誰會沒事往手腕上系這個啊,多晦氣。”
另一個人拿着布條也遲遲不想往手腕上系。
“李主任,咱們c市又沒這規矩,而且我們家裏都有父母老人在,看見了……多不吉利啊。”
有人帶頭後,大家也都各說各的,紛紛用各種理由推拒着布條,有說和蘭野不熟的,還有說下午還有事的。
李慕白氣得頭昏,呵斥道:“都忘了他平時對你們的好是吧?”
“想想你們個別人書裏描寫的尊老愛幼、愛國敬業、恨不得把所有傳統美德紋在她/他身上的主角,你們配得上這麽寫嗎?”
一群人紛紛縮了脖子,只有幾個真的和蘭野交好的前輩,一邊搖頭嘆氣着,一邊系上了白布條。
“李主任,給我拿一根吧。”
“南夏。”
李慕白聞言抽出一根遞給了她,看着她有些不太好的面色關心道:“氣色怎麽看起來不太好?最近生病了?”
南夏随便系了個繩扣套在手腕上,一擡頭就看見了剛才幾個八卦的新人交頭接耳像在小聲議論着她。
她半開玩笑地說道:“沒事,一點小感冒,畢竟人情淡薄,世态炎涼,西北風都已經吹進殡儀館了。”
不知道以後會不會有人在她的葬禮上說三道四。
李慕白笑了笑,南夏還是和以前一樣,慣會諷刺人的。
“對了,有件事還沒和你說,你那本校園的小說不是要改拍成電影嗎?有的原作者會進組當編輯,你有沒有這個打算?”
那本校園的小說啊……
南夏深吸一口氣,掩了掩眼眸裏複雜的情緒,擡頭笑着說道:“不了,沒這方面的志向,那本書……主演定了嗎?”
李慕白知道南夏不喜歡太複雜的事和露面,也沒再提這件事。
“聽說男主好像是沒有,其他幾個重要的配角估計都內定了。”
南夏點了點頭結束了這個話題。
葬禮和追悼的流程結束後,已經臨近天黑了,李慕白邀請了幾個出力的人去吃飯,南夏也被留了下來。
c市的夜晚是喧嚣吵鬧的,連去吃個飯的時間都能摻雜着人情世故和利益關系,這不,剛走到店門口,就遇到了熟人。
“李主任,難得見到你露面,最近都在忙什麽呢?”
李慕白看着面前之前合作過的制片人,也不能當做沒看見,笑着說道:“您也知道,最近小說和影視業的合作都不景氣,我這不忙着幫老板分憂解難嗎?”
“哈哈,你們方總估計可不關心這個,李主任能力這麽優秀,未免有些杞人憂天了,既然難得遇到了,喝兩杯?”
李慕白心裏嘆了口氣,面上笑意不減。
“那當然是恭敬不如從命,樂意至極。”
酒桌上,推杯換盞之間免不了又是一陣寒暄,有李慕白,倒也不需要南夏他們幾個說些什麽,只是難免淪為陪酒。
南夏又喝了一杯酒,剛放下酒杯就感受到有一道若有若無的視線總往她這邊飄來,她輕笑着換了個舒服點的坐姿,一擡頭和陸嘉澤視線撞到了一起。
陸嘉澤見她只是和自己對視了一秒就立刻躲開,心裏頓時有些不爽,握着酒杯的手指驟然收緊。
昨天臉色都差成那樣了,還喝酒,早晚喝出點毛病。
這邊李慕白剛結束一個話題,偏過頭瞧見南夏難得能在這種時候眼神裏含着笑意,挑了挑眉忍不住低聲問道:“你不是最讨厭這種場合嗎?怎麽今天看上去挺開心的?”
南夏輕晃着手裏的酒杯,臉上的笑意依舊沒有消退,許是喝了酒的緣故,讓她舉手投足間多了幾分慵懶。
“倒也沒有很開心。”
身旁的人像是聽不清她說話俯身靠近了些。
南夏清了清嗓子低聲說道:“只是覺得當初你早點升職,我就不用費盡心思迎合大衆寫愛情故事了,昨天還有人說我只會寫爛到家的愛情故事。”
當初想寫小衆,奈何文筆不佳,難以出頭,後來是轉型有點麻煩,現在倒是有機會了,卻沒有時間……
人的一生大概總是在錯過,拿起和放下四個字猶如千斤般壓垮了她這半生。
李慕白靜靜看着吐槽他當年讓她寫愛情小說的南夏,醉意朦胧,像小孩一樣,只是他知道她的酒量,約莫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你還好嗎?我送你回去。”
南夏搖了搖頭,手撐着腦袋像是有些疲憊。
“頭疼,不想回去。”
沒等李慕白再說什麽,酒過三巡的制片人開啓了調侃模式。
“哈哈,李主任,這位小姐看着挺面生啊,不會是你女朋友吧?那這不給我們介紹介紹也太不夠意思了。”
李慕白擡手倒了杯清茶擱在南夏手邊。
“您說笑了,落生,我早幾年做過她的編輯,她酒量不行,您一會再灌她幾杯酒就該醉了。”
南夏抿了口清茶,苦澀在舌根蔓延開來,落生是她寫小說用的筆名,要不說李慕白是狐貍,謊話随口就來,說話間滴水不漏。
“那,落生小姐現在有男朋友嗎?”
陸嘉澤的聲音突兀地響起,不同于其他人談話間摻雜着利益和酒氣,像泉水一樣凜冽清澈,又帶了點……咬牙切齒的恨。
南夏看着坐在她對面的人,眼眸裏挂着明晃晃的生氣,仿佛只要她說是,他就能立刻掀了桌子。
這小子,她都二十四了,就是談個戀愛又怎麽了?
“沒有。”
倒是有個弟弟,不怎麽聽話,八年了都沒聽見他再叫過她一聲姐,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聽到了……這麽一想好像還挺悲傷的。
制片人總覺得這氣氛怪怪的,猛然想起了什麽,一拍腦袋,原來是自己準備的東西忘記拿上來了。
“喝酒沒有這個提神怎麽行?快,把這個給大家分一分。”
陸嘉澤剛把視線從南夏身上移開,此刻皺着眉看着手裏小巧又有點難聞的東西,滿臉都寫着不樂意。
制片人笑呵呵地給大家介紹包裝袋裏的東西。
“這是槟榔,好東西,摻了枸杞,養身的,我買的可是最好的,就這一包也沒幾個就要上千。”
李慕白不動聲色地擱下手裏的“好東西,”語氣還算客氣地說道:“張總,我記得槟榔……好像有成瘾性吧。”
張總眼神危險地眯起眼,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敢直接不給他面子。
“這個嘛,意志不堅定的人大概會上瘾,那也不能怪槟榔,只能怪他自己管不住手和嘴,不過這東西能提神,多吃幾個又能怎麽樣?”
“哦,我忘了,你們這些人應該不能經常吃得起這麽貴的東西吧。”
“哈哈哈……”
這些人大概就是這樣,別人敬着他們,他們享受着端着的感覺就像撸狗一樣說兩句“贊賞的話,”一旦有人駁了他的面子,他就能立刻咬你兩口。
“李主任,開玩笑的,你不會生氣吧?”
李慕白知道這些人是故意拿他們取樂,只是依舊沒有拿起槟榔的打算,面色如常道:“張總的玩笑……是挺好笑的。”
“李主任,你……”
“這東西不是一級致癌物嗎?”
清脆悅耳的女聲響起,南夏像是喝醉了般,醉眼朦胧地看向李慕白問道:“不能吃吧,會致癌。”
李慕白很久沒有看到南夏耍小心思了,悄悄勾起了一個嘴角,像個認真替學生解答問題的老師答了聲“是。”
又看向張總“歉意”地點了點頭,“抱歉,落生喝醉了。”
張總被噎了一下面露不悅,手下的人知道他的逆鱗,連忙轉移話題問道:“李主任,怎麽瞧見你手腕上系了條白繩,這在飯桌上……不太吉利吧。”
張總眼瞅着又能挑刺了,連忙說道:“是啊,這……”
“白布嗎?”
南夏擡手露出藏在袖子下系在手腕的白布繩。
“有個作家前輩去世了,急性口腔癌,三個月人就沒了,聽說是生前槟榔吃多了。無父無母,無兒無女,死後連個送葬悼念的人都沒有,小輩們就系上了這個以表哀思。”
“現在想想怪可憐的……連新書都沒來得及寫完……”
許是說話的人聲音太溫柔,又或者是眼神太落寞,陸嘉澤有一種想像小時候一樣靠近她、握着她的手或者抱抱她的沖動。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再說下去就是張總他自己無情無義還不要命。
手下人見狀也都悄悄放下了槟榔,陸嘉澤和明桦幾人也是拿手裏的東西當沒看見。
本就是牽扯上利益的交情,不過片刻就又恢複了表面上的熱絡。
包廂裏依舊悶得人喘不過來氣。
南夏随便找了個借口向李慕白打了招呼想出去透透氣。
陸嘉澤見狀也想跟上去,還沒起身就被明桦一把拽住。
“哎,你幹嘛去?”
“她喝醉了……我去看看。”
那畢竟是他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了,他不能不管……
明桦瞥了一眼和其他人相談正歡的李慕白,這人都不擔心,南夏喝醉多半是個幌子,也就陸嘉澤看不懂彎彎繞繞。
“小心點狗仔。”
“好。”
作者有話要說:
靓仔們!點點收藏和評論吧。
另外隔壁兩萬字短文新坑《開在向日葵裏的雛菊花》感興趣的可以去看看~
聽我說謝謝你,因為有你溫暖了四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