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要是在熟人面前,顏安恐怕是沒法的。

但單屹算什麽呢,一個異國遇到的中國同胞,一個意外結伴出行的陌生人,重要的是,他是個彎。

顏安脫下上衣:“可以幫忙拿一下嗎?”

單屹沒有伸手。

顏安看了他一眼:“或者幫我解一下後面的扣子?”怕他因為取向問題沒有這個經驗,還教他,“那排扣子,解開就行。”說完直接背向了他。

單屹看着那一大片的雪白,肩膀至肩胛骨間一條細細淺淺的痕跡,是吊帶掙脫束縛後的勒痕,整個後背,只在中間橫着一抹黑色,窄窄的,中間的那排扣他一挑就掉。

他眉眼間幾不可察地沉了沉,雙手依舊沒有動,片刻後他開口,聲音仿佛像被海水侵蝕又風幹,低低啞啞,聽着像蘊着一絲不可理喻的怒氣:“為什麽你會覺得我是個能免費使喚、為你服務的男人?”

顏安轉頭:“啊?”

單屹:“還是你覺得,因為我喜歡男人,所以沒把我當男人?”

被說中心思的顏安頓了頓,再度“啊?”了聲。

單屹居高臨下的目光像一把火,讓顏安無以名狀地定在了原地,暴露在外的皮膚瞬間像被網住了一層砂紙,在對方的視線下緩慢地摩擦,又癢又刺。

她莫名地心跳離地,這是她第一次在一個男人面前脫衣服,她覺得此時此刻,跟她想象中的并不一樣。

她在被一個男人看着,直接的、熱烈的,一個真真正正的男人。

然後下一秒,她就聽到單屹再度開口:“是什麽讓你覺得我的性取向有問題?”

因為你在Gay Bar裏跟一個男人成雙成對親密無間啊。

仿佛能輕易捕捉她的每一寸思想,單屹咧了咧唇角,卻沒人覺得他是在笑:“我只對女人有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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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安愣了好一會。

不清楚她把他的話消化完了沒,倒是知道把手欲蓋彌彰地往身上遮了遮。

單屹心底一聲氣笑,正要轉身走時,顏安眼神一溜地滑過他的胸和腹肌,探讨般問道:“那你喜歡怎樣的女人呢?”

單屹眸底波瀾不驚地掠過她,像烈日下的一塊寒冰,冷冷淡淡地吐出一句:“我喜歡,身材好的女人。”

顏安站在原地看着已經走遠了的單屹,然後低頭看了眼自己,最後還是将剛脫下的衣服又端端正正地穿了回去。

沙灘邊上的一間露天水吧,顏安坐在陽傘下給阿man發了條微信:我身材不好嗎?

對方沒有回複,顏安看了眼時間,猜大洋彼岸的女人應該正在夢裏搞豔遇來着。

顏安朝沙灘那頭粗略看了一圈,美好的肉.體依舊美好地沐浴在美好的陽光下,可她很快就收回了目光,也是見過大場面的人了,此時此刻覺得,也就那樣吧。

外國人的身材通常兩級分化,肚子大的,和胸肌大的。

那種肌肉碩實的,又能劃分成兩類。一類是健美型的,猶如健美先生的體格,抹上油,是顏安不能直視的極端美。還有一類,是雜志型的,當初阿man和她就喜歡看這種,看他們一舉一動都像活在雜志攝像頭下,不停造作。

哎,顏安嘆了口氣,拿那些ABC跟單屹相比,都有那麽點食之乏味了。

單屹躺在沙灘椅上,脫下的上衣随意丢在了邊上,臉上架着副太陽眼鏡,手邊的一杯薄荷蘇打已經見了底,一睜開眼,就看見坐在他不遠處的那個女人朝沙灘上張望了一圈,然後一臉欲求不滿地嘆了口氣。

色女。

單屹看了眼已經開始西斜的太陽,從沙灘椅起身,拿起那杯空了的薄荷蘇打朝顏安走去。

顏安撐着下巴,一個還挂着水珠的空杯子哐一聲放在了她的桌上。

單屹:“走了。”

顏安看着黑了一圈的單屹,問:“你剛剛去哪了?”

單屹:“裸曬。”

顏安啊了聲,仿佛錯過了一個億的嘆息。

單屹看着她,受不了地扯開了一個笑:真的有病。

飛機直飛巴塞羅那,輾轉三地的一天過去,顏安看着漫天紫色晚霞的天,才發現這樣的一天竟然只過了20個小時。

出了機場顏安和單屹兩人就分道揚镳了。

不知是因為單屹那句“我只對女人感興趣”還是“我喜歡身材好的女人”,反正自從知道他不是彎的後,顏安反倒突然安生了,那種原本明目張膽的色心瞬間收了回去。

單屹面對故作矜持的顏安,看着對方那雙亮晶晶的眼睛裏藏得笨拙又好笑的一二三四,最後潇灑地說了句再見。

顏安躺在公寓客廳的地毯上,她還沒洗澡,頭發是被潮濕海風侵蝕過的幹澀,手臂和肩膀是被太陽炙烤後的灼熱。

這一天走到尾聲,她覺得有些累,便躺在地毯上一動不動,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突然擡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又摸了摸自己的腰。

這時扔在身旁的手機振動,是電話那頭的女人睡醒了。

Man:?

Man:你的胸一個頂我兩。

顏安看了直接笑出了聲。

對方大概起床把自己收拾好了,隔了好一會才發現顏安并沒有回複,又問道:去哪了?在某人床上?

顏安:屁。

Man挑眉:我聽出了一絲欲求不滿的語氣。

顏安回了個一個是。

Man:姐妹行,完璧歸趙不是很正常嗎?

顏安:極品是直的!

Man:哈喽!?

顏安:但他對我沒興趣。

阿man也就驚訝了一秒,然後問:怎麽知道對你沒興趣?

顏安:他說我身材不好。

對方隔了好一會才回複:不好意思,剛剛笑得把手機掉沙發底了。

Man:他說你身材不好?

沒有說,但也是那麽個意思了。

我喜歡身材好的女人——不像你這樣的。

我喜歡身材好的女人——而你明顯不是。

顏安對這句話耿耿于懷了。

就像一個男人被女人用眼神輕飄飄略過他那□□兒,然後說道,我喜歡器大活好的,說完笑着轉身就走一個樣。

顏安憤憤不平。

Man卻不以為然地開導自家女人:男人的興趣嘛,勾搭勾搭就有了。

顏安将手機抛到一旁,屁嘞,這不是勾搭失敗了嘛?

顏安接下來幾乎每天都早出晚歸,花了大半個月将巴塞羅那周邊能玩的都玩了個透。

但就是不去海邊,現在她看見海就煩。

在假期結束前一周,顏安提着她那個随身旅行袋飛去了塞維利亞,打算用一場正宗的弗拉明戈結束這一個放肆的假期。

西班牙這麽多個廣場,顏安最喜歡塞維利亞的這個。

正午的太陽照在紅磚上,有一種濃厚的摩爾複興古老的韻味。古羅馬式的拱門、西伯利亞風的鑲彩瓷畫,風情萬種,古典又浪漫。

顏安想來塞維利亞不是預先安排的行程,她提着她那個包下飛機後連今晚住哪都還沒決定,可一個多小時後的她,便坐在了這個西班牙廣場的長廊邊,捧着個紙杯滿足地喝了一口果香濃郁的Sangria。

不遠處突然傳來一曲性感的音樂。顏安站在一圈人群中,眼睛幾乎無法從那個黑色長袖緊身深V的男人舞步中離開。

男人将一頭長卷發紮了個半髻,随着腳尖腳跟即興地踏地扭動,腰間那根紅色腰帶就一直在空中飄揚。

顏安覺得這個廣場的午後都被這個靈魂男舞者給徹底點燃。

音樂熱辣輕快,顏安在人群中跟着節奏舉着酒杯搖擺。

這樣一個中國姑娘,漂亮、自信,長裙擺紅得矚目,在人群中如烈日般耀眼,男舞者突然一個踏步,朝着顏安的方向走了過來,用舞步身姿邀請着她。

原本以男人為中點而圍成的一個圈默契地擴張,将空間留給了這個美麗的中國姑娘。

顏安大笑,搖着裙擺随性地和男人共舞,誇張的耳環不停跳躍,明明跳得毫無章法,但沒有一個路人不為之駐步。

在西班牙盛夏的陽光下,青春幾乎溢滿了這個午後,熱情洋溢,性感得無可救藥。

單屹站在人群之外,與所有人一樣,目光鎖在那個穿着火紅裙擺的女人身上。

顏安手上還拿着那個紅酒紙杯,一曲終了時男人手搭在她腰下,顏安高舉紙杯,腳尖擡起,一個漂亮的下腰,完美地謝幕,男人接過她的酒杯,仰頭将剩餘的酒一口而盡,然後粗喘着氣,給顏安帥氣地彎腰謝禮。

顏安舉起裙擺,轉了個圈,如一朵盛開的玫瑰,也朝他回了個禮。

顏安重新退至人群當中,一回頭,就看見單屹站在人群的最外圍,姿态閑散地靠在廣場長廊的一根石柱旁,在人流如織中靜靜看着她,看見她發現了自己,沒有絲毫波瀾,反而舉起手上的酒杯,旁若無人地喝了口。

剛從一場激烈舞蹈中抽身而出的顏安,心跳瞬間爆炸。

——男人的興趣嘛,勾搭勾搭就有了。

半月有餘不見,再見單屹的這一秒鐘,阿man的這句話不知為何就剎那間冒了出來。

單屹目光如夜航在夏日海面上的一艘船,平靜而黑暗,看着顏安穿過人群朝他走來。

他目光朝下,那一大片暴露在外的皮膚比半個月前黑了不少,泛着性感的粉紅,鎖骨和腰身間只有一件黑色抹胸,然後就是長及腳踝的紅色長裙,剛才在人群中旋轉翻飛就如一團飛舞的火。

他目光流連回到對方雙眼時,人就站在了他面前。

單屹:“有事?”

顏安看了眼他手上的酒杯,裏面和她剛才的一樣,是深紅似血的Sangria。

她将手搭在他的上,将杯子舉起,然後人彎下腰,就着他的手和杯子,喝了一口。

顏安:“好渴,借一口酒喝喝。”

一滴汗順着顏安彎腰的姿勢流淌進深溝中,身體和身體的靠近,一股烈日下勁舞過後的暧昧熱氣騰地升起。

平靜而黑暗的海平面蕩漾,在單屹的眼底深處,形成了一場風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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