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顏安潛下水後的那一秒就後悔了。

高濃度的海鹽瞬間侵蝕着她眼球, 她只來得及看瞧見泛白的珊瑚礁之間有一個箱子狀的物體,便立刻閉上眼順着麻繩攀爬過去,手摸到一個冰冰涼涼的盒子,三下五除二解開繩子沖出了水面。

她拼了命地揉眼睛:“媽啊, 我特麽要瞎了!”

一笑聲肆無忌憚地從岸邊傳來, 顏安頓時皺着眉頭和眼睛将頭轉向某處。

這笑聲, 顏安耳熟到不得了!

顏安眨着半瞎的眼睛朝笑聲望去, 一男人身影模模糊糊, 她又揉了下眼睛,淚水瘋狂分泌沖刷着眼眶,再度睜開時, 眼睛比兔子還紅, 但那人卻清晰了。

單屹那張臉浸潤在陽光下帥得一塌糊塗,嘴角高高揚起,眉眼都沾染着灑脫又肆意的笑。

一個冷久了的人被太陽烤暖,是一種無法明喻的性感。

兩人對上一次見面是什麽時候,顏安差點都要忘了, 這會的顏安,站在海裏,海水蕩漾在胸前, 直接看呆了。

顏安沉浸在美色裏只愣了片刻, 不一會她便跨着大步朝對方走去,她大喊:“單屹,你跟蹤我來的嗎?”

單屹在顏安上岸時指了指太陽穴, 似笑非笑地說:“剛剛進水了?”

顏安不滿地幹瞪眼睛。

顏安此時的眼睛還是紅的, 如果帶上方才的耳機, 就是一只活生生的兔子。

她朝自己的耳機看去, 視線意外地停在了不遠處的石頭上,上面放着一只狗耳朵,跟她家Happy的耳朵一模一樣,又呆又萌又土。

她看向單屹的眼睛裏一個是問號,一個是驚嘆號。

顏安:“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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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安:“你是那個啞巴!?”

顏安:“你也住那個酒店!?”

單屹上揚着唇,問她:“要教我如何做人?”

顏安:“……”

顏安:“你麥壞了?不對、不是,你故意的。單屹,你就是故意耍我。”

顏安對單屹沒有固定的稱呼。

在機場裏喊單機長,出了機場也喊單機長,時而嚴肅,時而輕佻,嬉皮笑臉。不時直呼其名,抛開教///員與學徒的關系,說正經話,比如現在,帶着興師問罪的調兒。

認真的顏安,單屹在飛行時見過,認真生氣的顏安,單屹沒有見過。

兩人對上一次見面是在裏川,深夜淩晨的夜,北風呼嘯,周遭熱鬧朝天,空氣都是燒烤和辣椒的味道。

當時的顏安托着腮眨着眼問他,喜歡不喜歡她?

單屹對喜歡的定義和眼前的這個女人不同,所以他不喜歡。

但太陽依舊是太陽,每天高挂在天上,發光發熱,沒心沒肺。

單屹看着眼前的人,眼睛通紅,試圖用目光制裁他,仿佛在說:你沒有良心,你良心被狗吃了,噢,不是,你就是狗。

單屹勾起了唇。

顏安難以置信,單屹竟然還在笑!?

要是換做誰當這個啞巴顏安都不生氣,剛才那些七嘴八舌都是自個兒過把瘾,一場旅途中穿插進來的尋寶游戲,她玩得不亦樂乎。

但換了單屹,顏安就不是這個感覺了,憤怒的大火在她眼裏熊熊燃燒。

單屹在這把大火裏冷靜地開口:“他們的婚禮策劃被我聽到了。”

顏安迷惑:“?”

單屹:“游戲的設計還有這東西藏哪了我也聽到了。”

顏安:“啊?”

單屹比顏安早到達了一天,辦理入住時,酒店經理正在跟一對新人溝通着明天的婚宴環節,就這麽的,他知道了整套流程。

單屹朝對方說:“不開口是不想裝,但又不想跟你作弊。”

顏安是個一個人也能玩盡興的人,單屹便當起了這個隔岸觀火的人。

不想裝,又不想跟你作弊。

這作風很單屹,這個人仿佛渾身骨頭都是硬的,不随波逐流,不人情世故,只幹自己喜歡的事。

顏安眨了眨眼睛,眼睛裏的那團火瞬間澆沒了。

顏安變臉的速度很快,剛才那如鲠在喉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的感覺已經過眼雲煙,此時的顏安只好奇手上的寶藏是什麽:“你拿到的提示是什麽?”

單屹:“真誠、珍貴、永恒。”

顏安讀不懂了:“這跟大海有什麽關系?”

單屹聳肩:“反正我不跟你分贓,東西你的,你就自己想。”

顏安眉頭只皺了半分鐘,她就放棄了。她拿起手上的鐵盒搖了搖,有點分量,但感覺不到裏面裝着什麽:“怎麽還有密碼?”

她朝劇透者求助:“密碼是什麽?”

單屹從石頭上撿起那副耳機,朝她說:“提示給你了,動動腦筋。”

顏安看着單屹潇灑轉身離開的背影,拿起鐵盒做了個砸人的動作,影子投在沙上,單屹瞥了眼,笑了笑,懶散地無視。

顏安把拖鞋穿上,抱着鐵盒跟上單屹,又問:“這裏面是什麽呢?”

“值錢嗎?”

“什麽類型的呢?”

“嘿,你是不是根本不知道?”

顏安跟在單屹身後像只兔子一樣亂竄,地上的影子分開又重疊,單屹覺得自己像被什麽附身了一樣。

單屹:“知道,但我不告訴你。”

顏安惡狠狠地撇嘴。

兩人回到酒店,賓客三三兩兩散座在庭院中,顯然是已經放棄了這個尋寶游戲,都在各自消遣。

新娘瞧見顏安和單屹一同回來,手裏捧着鐵盒子,瞬間喜上眉梢地迎了過去:“寶藏被你們找到了?”

顏安迫不及待地問對方密碼是什麽?

新娘咦了一聲:“看來你們還沒破解到密碼噢。”她給顏安提示,“你們兩人收到的提示詞,一個是藏寶的地點,一個是寶藏的密碼。”

顏安這下懂了,她這邊是藏寶地點的提示,單屹是寶藏的密碼。

單屹剛剛說的是,真誠、珍貴、永恒。

盒子的密碼鎖是五位的英文密碼。

顏安看了眼新娘,又看了眼單屹,她找了個位置坐下,決定靠自己!

單屹看了眼一個勁搗鼓密碼鎖地顏安,分明是在亂試。

這人頭發還是濕的,褲子也在滴水,眼睛發紅,還真像只水鬼。

單屹回房間洗了個澡,下來時賓客還在,那個搗鼓密碼鎖的人卻不見了。

其中有賓客看見單屹下來,笑着對他說:“你的搭檔剛剛出了門呢,她說她去濕婆神廟。”

單屹來斯裏蘭卡的目的只是追鯨,沒有做其他的了解,賓客嘴裏說的詞陌生,他便問了句:“濕婆神廟?”

濕婆神在斯裏蘭卡與印度有着崇高的地位與信仰,那位賓客十分虔誠地道:“濕婆神是一位充滿極端思想與矛盾的神,如果你還不認識他,你應該去看一下。”

濕婆神廟在一處懸崖之上,走到路途的一半便要把鞋子存放在原地,然後再赤足走上去。

顏安第一次聽到濕婆神這個名字是學飛時的一名印度校友給她說的。

對方說,濕婆神是個心懷仁慈卻遇佛殺佛的毀滅之神,他終身跳着創造與毀滅之舞。

她不了解對方國家的信仰文化,便說,你形容得十分矛盾。

“是的,人本來就是個矛盾的個體,所以我很喜歡濕婆神,他時刻保持着一種奇異的平衡,就像飛行。”

如今顏安仰着頭站在濕婆神像前,這是她第一次見到了這一位傳說中的印度之神。

單屹在上山的路上走得很緩慢,參過軍的人都很少信奉神,親身經歷過世間萬物的真實與殘酷,求神是沒用的。

顏安身體裏住着一個自由與熱鬧的靈魂,這樣的人心中懷抱信仰,但單屹覺得對方應該與他一樣,并不相信神佛。

即使此時他站在顏安的身後,看着她立于巨大的神像之下擡頭仰望許久,他也覺得她和他一樣,敬畏自然,信奉自由。

顏安不知從哪裏租的或買的一件莎麗,暗紅色,一張大毯子從頭裹到腳,單屹從遠處看,就像神像下的一團蓮火,只有那雙光.裸的腳像熊熊柴火下的一捧雪。

單屹也從遠處擡頭,姿态閑散,無欲無求。

濕婆神的外貌兇神惡煞、猙獰可怖,帶着濃重的煞氣。

頸繞毒蛇,穿戴骷髅,身披虎皮,四只手都分別持着不一樣的武器,是位惡神。

顏安似乎看入了迷,單屹走過去,停在距離她一丈遠的空地上,問她:“在看什麽?”

顏安被他吓了一跳,回頭時雙手捂住胸口,單屹才看到她把指甲也染成了紅色。

顏安有些詫異會在這裏遇見單屹。

單屹看着就不是信奉神明的人,顏安從單屹的眼神裏看不到一絲虔誠與莊嚴。

顏安:“你怎麽也來了?來打卡?”

單屹:“被人推薦來的。”

顏安:“這麽巧?我也是。”

顏安給單屹複述着自己對濕婆神的印象:“我朋友跟我說,濕婆神是一個又強又酷的神。他邪惡,但是不邪惡的邪惡,他離經叛道,暴躁又暴力,但代表着繁衍和創造,他毀神殺佛,又慈悲為懷。所以我就來看看,到底是個怎麽樣的神佛。”

單屹聽完重新擡頭看向頭頂的神像,他沒有發表任何評價。

顏安:“所有身懷矛盾的個體都十分具有吸引人的魅力,你說是嗎?”

顏安這會完全轉過了身,在神像前笑眯眯地看着單屹。

她剛才在仰望神像時,想起她朋友對濕婆神形容的話,莫名也就想起了單屹。

單屹是個充滿着矛盾的人。

熱血與冷靜,沖動與穩重,禁忌與欲望,冰與火相融,本身就是一件讓人充滿幻想的一件事,讓人好奇得忍不住想要伸手觸碰。

顏安想碰單屹,已經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單屹似笑非笑,模棱兩可地說道:“或許。”

顏安指了指自己:“你看我有沒有這種魅力?”

單屹不為所動地挑眉,“還行。”

顏安眼睛亮晶晶:“那你喜歡我嗎?”

單屹笑了笑,答案不言而喻。

顏安努嘴。

切。

這時一位廟裏的信徒走到他們身旁,開口時的英語帶着極其濃厚的當地口音:“兩位是來求子的嗎?濕婆神代表着生.殖之神,十分靈驗。”

顏安擡頭看了眼頭頂的兇神惡煞的神像,忍不住好奇:“還能求子?怎麽個靈驗說法?”

信徒:“去那邊綁上一個木房子,今晚兩位,大概就可以心想事成了。”

對方明顯是來兜售他嘴巴裏說的那個木房子,顏安長長地“噢”了聲。

顏安對這個沒有興趣,便随口問多句:“還有沒有別的什麽可以求?”

信徒接着點頭:“對于無家可歸的人,綁上木房子,象征着能給他們一個落地生根的家,在漂泊無定裏找到歸家的路。”

顏安轉頭看向對方指向的不遠處,一排排木欄上綁滿了擁擠的木房子,風吹雨曬下紅繩子有些已經褪了色,被新一層的豔紅覆蓋。

即使是斯裏蘭卡一個人口這麽少的國家,願望仍舊是無窮無盡。

顏安從口袋裏掏出了錢,問:“這能買多少個?”

信徒:“能買十來個了。”

顏安大方地将前塞過去:“都買了,您替我綁上吧,我不過去了,腳疼。”

信徒接過錢,承諾給她綁到最高處。

單屹在一旁一直沒有作聲,他偏頭遙望遠處的木栅欄,剛才那位信徒正走過去,為顏安往栅欄高處綁上木房。

不多會,兩人便一同下山。

上山的路不算平坦,顏安細皮嫩肉地走上來,腳跟熱辣辣地疼。

此時在下山的路上,顏安走得像個拐腳的老婆子。

顏安裹在身上的毯子不算厚,但并不透氣,顏安熱得不行,在離開了神廟後便将毯子脫開,汗濕的碎發黏在了光潔的脖子上,幾縷稍長的落在她同樣光潔圓潤的肩上。

她呼出一口熱氣,問單屹:“你才剛到就走了?”

單屹:“見識過了,又別無所求。”

濕婆神的确是個有意思的神,如果往深挖下去,應該會更引人入勝,但可惜他對神佛理論并不感興趣。

單屹反問她:“你信佛?”

顏安搖頭,表示不信,但又說:“不過那人說靈驗,就買來試試。中國不是有句話,進屋叫人,入廟拜神?”

單屹不置可否:“求什麽了?”

顏安朝單屹揚起一抹莫測又明豔的笑:“那人說,生.殖之神,求子靈驗。”

此時顏安因為熱,将身上那張毯子脫開,上身只穿着一件紅色抹胸,一條輕薄的紅紗從一側的肩覆跨到另一側的胯,抹胸下方,有一處紋身,隐隐約約露出幾縷妖嬈的圖騰,像蛇身與花枝纏纏繞繞,蛇頭與蛇尾都隐在抹胸之內,那一片呼之欲出的冰清玉潔。

單屹突然有些興趣,問她:“求跟誰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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