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青梅酸
吳姨走後,喻振廷将那個他藏在桌下的紫砂壺拿出來,寶貝似的放到櫃子裏,邊放還邊說:“別以為這事兒就過去了,今天家裏來客人,等客人都走了,你不許走,給我坐下來好好說說,喻家再沒人,也還是有我這個老頭子的。”
喻唯熳一笑,忙道:“好。”
喻振廷每年過壽都是家裏頭等大事,尤其今年,八十大壽,喻乃文請了不少親戚朋友到老宅作客。
喻振廷本意,并不想大操大辦,他年歲已高,想一家人坐下來溫溫馨馨吃頓飯就好。
但自從他徹底不管公司的事情,由喻乃文接手之後,每逢喜事必定鋪個大排場,喻乃文好面子,必須要借此來維持他高高在上的形象。
今天人确實不少,跟着喻振廷從書房出去,剛走到樓梯口,樓下客廳不少人就朝上看過來。
在看到随着喻振廷出來的人時,衆人皆是一愣,尤其喻乃文和趙姝平。
甚至有剛到的遠房姑姑直接指着樓上沖那兩夫婦說:“這是唯唯回來了?乃文也不跟我們說一聲,這丫頭真是越長越漂亮了,我家那小丫頭前兩天還念叨她唯唯姐。”
話一開頭,便止不住了,喻乃文自然不知道喻唯熳回了老宅,他正尴尬站在原地不知該如何回應,趙姝平馬上出來笑着說:“唯唯剛回來沒幾天,腳還沒站穩呢,就沒跟大家說。”
人走到客廳,賓客的注意力自然被喻振廷奪走,一時間都忘了他身後消失在深城三年的喻唯熳。
趙姝平去接待客人,喻乃文走至喻唯熳面前,壓低聲音,語氣是滿分的責備,“什麽時候回來的?怎麽這麽不懂事,說回來就回來,你想過這個家嗎?”
果然和趙姝平是夫妻,說的話如出一轍,就連語氣都差不多。
對于這個從小到大每年見面次數都屈指可數的父親,喻唯熳沒從他這兒感受到應有的父愛,對他也沒什麽感情,自打她三年前頭也不回離開喻家,這種無感才逐漸衍生為與讨厭趙姝平一般的厭惡。
她抱臂回應:“不好意思啊,給您丢面子了。”
被抹了面子的喻乃文眉眼一瞪,差點沒當衆喊出來:“你……!”
半晌,他壓制住脾氣:“今天你爺爺生日,你好好呆着,別給家裏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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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唯熳冷冷看他,若不是看在爺爺的面子上,她這會兒早就摔門出去了。
禮物堆滿整個客廳,來祝壽的人一茬接一茬,根本沒辦法讨個清靜,喻唯熳被迫跟着喻乃文夫婦,挨個兒與那些親戚朋友打招呼。
喻乃文攬着趙姝平的肩膀,趙姝平拉着喻唯熳的手,七大姑八大姨,叔叔伯伯舅舅,一個一個見過去,逢人必被誇,無人不說他們夫妻感情好,家庭和睦,女兒孝順,老爺子有福氣。
喻唯熳見慣了這些人前的體面,沖着最後那句“老爺子有福氣”,也硬生生按捺着不悅。
一家三口整整齊齊,将賓客接待得周到妥帖。人挨個問到最後,之前認出喻唯熳的那個遠房姑姑正拉着喻唯熳寒暄,喻唯熳一問一答,禮貌與她交談。
趙姝平喻乃文卻突然轉過身,聲音一揚:“賀沉來了。”
喻唯熳是背對着他們倆的,聞言身子一僵,面對遠房姑姑的問題也回答得心不在焉。
終于,遠房姑姑走了。趙姝平親切地拉過喻唯熳:“你沉哥來了,還不來見見?”
喻唯熳眉間蹙了蹙,沒來得及反應,就被拉到許賀沉面前。
她擡起頭,目光與許賀沉撞了個正着。
許賀沉站在門口,細細看喻唯熳每個表情,手裏提着送來的壽禮,一身黑色絲絨西裝彰顯着滿滿的質感,襯得他身形高大挺拔,雖沒戴領帶,加了些随性,但往這兒一站,那點兒的随意也蓋不住眉眼間的正氣。
他似乎已經在這裏站了好久了,吳姨還給他遞上了一杯茶水,此時正拿在他手上,許賀沉目光不動,筆直落在喻唯熳身上。僅僅對視一眼,喻唯熳錯開。
他八風不動,将茶水放下,平靜說:“唯熳回來了。”
而後才對喻乃文趙姝平打了招呼。
進門頭一句話,是對喻唯熳講的,喻乃文和趙姝平完全被忽視,但許家家大業大,面前的人差他們一個輩分卻做到驚人的成績,喻乃文心氣多麽高,也不敢有意見。
趙姝平拽着喻唯熳嗔怪:“沒禮貌,打招呼啊。”
許賀沉往那兒一站,就湊齊了致使她離開深城的所有人,也無形中給了喻唯熳一把刀子,叫她不得不憶起那些被抛下的回憶。
許賀沉重新看喻唯熳,也不動,也不說話,就好像是在特意等她過來打招呼。
他要看看,她打什麽招呼。
從小,喻唯熳就愛追着許賀沉跑,這點喻乃文看在眼裏,盡管一年見不了多少面,不怎麽了解家裏的情況,這個還是知道的。之前那個未成形的聯姻被喻唯熳的離開親手打碎,那既然她回來,再開始也未必遲。
算盤壞了又怎麽樣,修修補補,又是個好工具。喻乃文開口催促:“唯唯,快叫人啊,你之前不是跟賀沉挺好的?怎麽幾年不見倒生分了?”
喻唯熳非常沉靜,她知道喻乃文各種算盤,偏不讓他們如願:“許先生。”
喻乃文着急,臉色一變,蹙着眉說:“叫什麽許先生?該叫哥哥!”
三個字,又将他們兩個人的關系拉回原點,許賀沉表情無異,一早就在心裏想到這個結果,她是被逼着打的招呼,被喻乃文和趙姝平逼着。
自打那日專訪結束,許賀沉就知道,她的往日溫柔不僅在他這兒不複存在,看起來對誰都是這樣。
三年不見,她先前的嬌縱梓恣意全都換成了一身反骨。喻唯熳是枝帶刺的玫瑰,碰一下都能讓你指尖泛紅,然後連到心上也跟着一起痛。
重逢在機場見她第一面,生氣是有的,怒意從心裏迸發,他生氣喻唯熳不吭一聲一走了之,生氣她自作主張剝奪他解釋的權利,生氣她将自己劃入陌生人,還生氣她就這麽放棄他了。
沒毅力,不負責任,她哪裏算是什麽好記者,明明對他沒有絲毫耐心。
但只有許賀沉自己知道,他瘋狂想讓這三個字,永遠消失在她口中,換成別的稱呼。
叫許先生有什麽意思?叫哥哥又有什麽好聽?
他本該在三年前就做完的事,拖到現在還沒完成。
總有一日,他會如願讓她心甘情願叫出別的。
許賀沉沒在意這插曲,極為自然地将手中壽禮遞到喻唯熳面前,“給爺爺的禮物。”
“替爺爺謝謝。”她伸手接過。
卻沒成功将禮物拿回手裏。
如果此時,許賀沉使一使力氣,就能輕易将喻唯熳拽到懷裏,而如他所想,他确确實實也這麽做了。
只不過兩人距離沒有到擁抱那麽近,喻唯熳只是猝不及防,不受控制地往前走了一步,她驚訝于許賀沉的突然襲擊,眉眼間的慌亂藏不住,慌亂過後又是一陣怒意。
許賀沉當仁不讓地看她,那點兒沒來得及收住的變化他都看在眼裏。
忽略那份怒意,許賀沉反倒說:“怎麽不站穩?”
“?”他倒打一耙?
喻唯熳腦子短路一瞬,懵懵地望着他,難道不是因為你?
她張口剛要理論,許賀沉再度說:“站穩了,陪我去見爺爺,給他老人家說句生日快樂。”
喻唯熳手還拉着許賀沉手中禮物的繩子沒松開,他一動,喻唯熳也跟着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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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好茶(喝茶.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