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青梅微甜
手上的采訪稿被喻唯熳端正放在桌上, 她坐直身子,本不願與孟繁在這種時候提起不願提的事,可她咄咄逼人, 自亂陣腳,真以為自己做的滴水不漏。
既然如此,那就試試, 試試孟繁這顆心, 到底是真, 還是假, 她幾年前那番近乎擊垮自己的話,到底是不是捏造。
見喻唯熳不說話,孟繁以為她就是有目的,以為她就是動機不純, 便更加肆無忌憚, “看來三年前我說的還不夠清楚, 我讓你問許賀沉的問題, 你問了吧,他怎麽回的你, 你記得嗎, 還用我再說麽?”
舊日記憶碎片一點一點重合拼湊, 串接到某個點,喻唯熳忽地明白了什麽。
許賀沉說的, 全是真的。
人心隔肚皮, 高辰松死亡通知書下來當天,孟繁竟然敢說出那樣的話, 她将高辰松抛之不顧,轉頭打起許賀沉的主意。
喻唯熳不知道她對高辰松幾份真情幾分假意, 但總歸,沒有幾分真情實意,都是假的罷了。
又或許,她早就心思飄搖不在原處了,甚至再往深了想,她一開始心思就是歪的。
喻唯熳眼神瞬間變得犀利,目光帶着百分百的探究,“我記得,我怎麽不記得。我還記得那天有大事。”
雙方對峙,最忌諱一方氣勢蓋過另一方氣勢,而顯然,喻唯熳一句話,一個眼神,足以讓孟繁心慌。
這是突如其來的轉變,孟繁強裝淡定:“我出國三年,不代表我跟賀沉聯系減弱三年,你知道他這三年出過多少次國嗎,你知道我們一年有多少天是在一起的嗎?”
這話她根本就沒放在心上,又是個激将法,喻唯熳始終盯着孟繁,她表情哪裏有絲毫對高辰松的眷戀。
她不愧是個演員,懂得藏住心思,會忍。
但喻唯熳比她更會忍,也更懂得怎麽忍。
“哦,是嗎,”喻唯熳站起來,慢慢走到孟繁面前,居高臨下,是壓迫,是逼她現原形,“不過你說的這些,我都不在意。”
軟硬不吃,孟繁直接因為她的話亂了方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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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在意,”喻唯熳找準位置,直接刺入,毫不猶豫,“你還記不記得辰松哥?又或者說,你什麽時候跟我道歉?”
孟繁抓着輪椅手柄的雙手瞬間收緊,皮質扶手上留下深深指甲印。她猛地仰頭看喻唯熳,再也藏不住的怒氣與慌張全然暴露在喻唯熳眼下,她聲音克制着音調,但仍舊是撕扯尖銳:“我用得着跟你道歉?”
“你不用?”喻唯熳反倒平靜下來,以孟繁專屬的高傲姿态說:“看來是你貴人多忘事,那我提醒你,松哥那麽愛你,你拿他做擋箭牌從我這兒奪走許賀沉三年,該不該道歉?”
話至此,孟繁臉色煞白。
當年高辰松與她的戀情曝光,她的事業本就陷入絕境,此時再曝出男友去世,罵聲只會更多,無異于雪上加霜。
且當時津耀還不是許賀沉一人的天下,多少雙眼睛虎視眈眈,盯着董事長的位置,身邊少了得力助手,對許賀沉是不小的麻煩。
孟繁建議瞞住高辰松去世的事,許賀沉一開始不同意,但孟繁拼盡全力,她已經被雪藏,爆出這件事只會讓她再無翻身的機會,她怎麽能為了一個已經不存在的人自暴自棄,放棄她夢寐以求的事業,而且,喻唯熳還不知道這事情的存在,這是個好機會。
死亡通知書下來當天,孟繁選擇先下手為強,故意在津耀大樓下将喻唯熳往“照顧”這話題上引,才趁機将她趕出許賀沉身邊。
卻沒想到有朝一日,全盤皆出。
這事情她早該想到,早該阻止,但沒料到喻唯熳這麽快就知道。
孟繁臉上的表情是瞬息萬變,喻唯熳自然全部看在眼裏,心裏猜測越發确定。
她果然是用了這一招,借她對高辰松去世的隐瞞,不費吹灰之力打贏這場戰争。
越是沉默,越是慌亂,就越是證明,已經被人戳穿心思踩到雷點。
喻唯熳雲淡風輕:“看來我說中了,我原本以為,你對松哥有幾分愛意的,可我現在知道了,你這哪裏是有幾分。”
她停頓,目光重新落到孟繁臉上,是千軍萬馬擋不住的沉沉注視:“明明是完全沒有才對。”
孟繁在娛樂圈摸爬滾打,什麽白眼沒受過,會看臉色,随勢而變是最厲害的,她迅速收拾好情緒,反唇相譏:“你算個什麽,在這兒對我和辰松評頭論足。”
她懂得拿捏人七寸,知道以何種方式才能讓自己稱心如意:“我至少還有辰松,你呢?你有誰,賀沉麽?”
“所以你是在跟我炫耀什麽?”喻唯熳毫不在意,“你是炫耀你愛而不得,還是炫耀你始亂終棄?”
愛而不得,始亂終棄,是往孟繁心窩子上戳刀,簡簡單單八個字,将氣氛拉入更低的冰點。
是說她愛的人得不到,也是說愛她的人得不到,更是說她三心二意,不是什麽好人。
孟繁氣得唇角微抖,張口動了動,朝喻唯熳揚起臉,說:“話別說得太滿,咱們看看,到底是誰愛而不得。”
喻唯熳不是什麽得理不饒人的人,但有人上趕着湊上來找事,她不是好拿捏的性子,有些話就這麽直說了:“那算算賬,你跟許賀沉什麽關系?同學?朋友?不用我說,你跟他,半點與情/愛有關的關系都扯不上。”
她這會兒有實打實的自信,伶牙俐齒,那股子玩鬧勁兒上來,趁着周圍無人,索性也就往大了說:“可我就不一樣,我跟沉哥從小就認識,我們一起長大,我要是現在叫他一句男朋友,你猜他會怎麽回應我?是叫我親愛的,還是叫我寶貝?”
她心裏正得意,可占據上風的輕松感沒持續兩秒,被出現在休息室門口的人打破,随之而來的還有一聲低低的驚呼。
再一看,約好采訪的兩個演員互看了眼,女演員捂着嘴,身上披着的外套都掉在了地上,兩人一左一右,猶猶豫豫站在許賀沉背後。兩人像是被定在原地,眼神時而望她,時而望許賀沉的背影。
許賀沉就這麽站着,背脊挺直,肩寬如山,似笑非笑望她。
時光仿佛被人按了暫停鍵,喻唯熳頭皮發麻。
這氣氛比拍戲還要有戲劇性,吹牛被人圍觀,看他們這表情,是聽了不少。
喻唯熳後知後覺,被滔天羞澀包裹住,恨不得現在立刻掘地三尺跳進去。
喻唯熳甚至不敢去看許賀沉,更不敢去看其他所有人,耳朵如淬了火,直覺已經紅得不輕。
安靜氛圍沒持續多久,被許賀沉的走動打破。
他每靠近這兒一步,喻唯熳心跳多一下,剛才唇槍舌戰飛速運轉的大腦一下卡了殼,一片空白。
距離越來越近,眼前出現一雙純黑色皮鞋鞋尖,他已經靠她很近了。
喻唯熳恍回神智。
她擡頭,特意沒往前面看,歪頭對專訪的演員說:“準備好了嗎?咱們馬上開始。”
随即便彎腰從桌上拿起采訪稿略過許賀沉走到門口,“這是采訪稿,你們可以先看看。”
那兩人同款卡殼驚訝表情,不約而同在猜測眼前這個年輕記者是什麽來頭,敢叫老板男朋友,還敢猜老板會不會叫她親愛的寶貝。
估計又是一個上趕着往上貼的。
而身後的許賀沉被甩開,也不惱,他看了眼孟繁,覺得是應該配合這場精彩的較量。
于是他轉過身,雙眼含着不少深意看喻唯熳,一掃往日淡漠嚴肅,背對窗外射向他的光,周圍光圈是暈的,但他是真實的。
他語氣似是在期待,又似是在縱容,說:“不耽誤你工作,你工作結束之後,我兩個都叫一遍。”
說完還加了句:“好不好?”
誰輸誰贏,一錘定下音。
但同時,随着錘聲啪的一下,喻唯熳滿臉漲紅,整個人如同一條剝光魚鱗,架在火上接受炙烤的魚。
動彈得旺,但依然逃不出這片火。
許賀沉将空間讓給兩位演員和喻唯熳,走了出去,孟繁随即跟上。
走至拐角,孟繁伸手拽住許賀沉袖口,兩人停下來。孟繁死死抱着他的胳膊,臉上淚水有些蹭到許賀沉西裝衣袖上,“你聽我說。”
她們兩人的對話他只聽到了一個結尾,其餘一概不知,但也能猜出來,孟繁說的絕不是什麽好話,能讓喻唯熳這樣反擊,絕對是忍不住的話。
孟繁眼眶紅着,“賀沉,你說話不算數了嗎,辰松……”
她話還沒說完,許賀沉掰開她手腕,出聲打斷:“辰松只說,讓我照顧你。”
許賀沉冷冷站着,垂眸看她,不帶任何感情:“我以為你理解照顧這個詞的意思。”
“但是我好像高估你的理解能力了。”許賀沉脫下外套,“那次在《卧底》的片場,我以為說得夠清楚,看來是我的表達能力還是不夠。”
這動作,這話最能傷人,尤其是許賀沉做出來的。
孟繁蒼白的臉上愈顯悲傷,淚水奪眶而出,“我沒有,賀沉,你不知道我現在有多難過!我的腿下半輩子只能帶着鋼釘生活,辰松沒了,他說過要護着我的,現在連你也不能,那我還能靠誰!我是差點就死了的人,是辰松給了我這條命,我一輩子都忘不了!”
許賀沉臉色越來越沉,是顯而易見的不悅,“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的腿是你故意的?”
當頭一棒,孟繁抽泣聲滞了一瞬。
她看許賀沉,他距她只有半步之遙,但目光卻是前所未有的冷淡,是隔着數萬光年的遙遠距離。
“我欠辰松的,這一輩子我都忘不了,這是我該還的,你是他最後的囑托,我不會辜負他。”
多餘的話,許賀沉不願多說,只在最後警告:“但是孟繁,別再透支辰松在我這兒的感情,對你的責任,是能看見頭的。”
許賀沉走出一樓辦公廳,明禮迎上來:“許董,記者都送走了。”
手裏的西裝被許賀沉随意團了團,扔到垃圾桶裏,“跟孟繁的經紀人說,她傷的太重了,這幾個月暫時先別讓她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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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戲劇性的一幕,簡稱:裝X被圍觀現場許董:天涼了,她該破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