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不像人幹的事兒
祁九和晏時清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地遠離這個是非之地。
娛樂圈裏摻和一點資本的事情,本不如何新奇。
但這節目還在錄呢,身後還有節目組跟着,這種情況下暴露出肮髒的金錢交易,場面多少會有點不好看。
兩人準備多繞會兒路,等他電話打完再去找吳湛彙合,以免大家都尴尬。
卻聽到小樹林裏又傳來一聲嘹亮的:“卧槽!”
聲音之大,連攝影組都聽得一清二楚,齊刷刷轉着鏡頭朝那邊挪去。
祁九沒辦法,只好裝出一副驚訝樣子,朝着聲源跑去。
他剛一邁進林子,便與被卡在樹裏的吳湛面面相觑。
祁九:“你...... 為什麽會在樹上??”
吳湛的臉紅了又白,咬牙切齒:“...... 我可以解釋。”
事情要從半個小時之前說起。
吳湛着實被小白蓮洛成晖氣到了,一路氣血上頭,繞着村子走了兩圈火氣還沒降下來。
他仗着自己資本大,不讓攝影機跟他,準備向自己老爹告狀去。
但他又怕節目組偷聽到,于是專程找了個小樹林,對着小助理罵罵咧咧十分鐘。
小樹林有顆歪脖子老樹,枝幹盤虬彎折,被當地小孩兒搞出個瘤子狀的空心圈,平時喜歡來這吊着玩兒。
圈兒剛好與吳湛差不多高,他罵累了也不知怎想的,索性把頭了伸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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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為這是個支撐點,半趴在樹上也輕松點兒,然而他挂完電話才發現——
自己竟然卡在樹圈裏了!!
這是天大的恥辱啊,吳湛急得又踢又踹,活像個想掙脫伊麗莎白圈的哈士奇。
這應該是他人生中的恥辱時刻了。
然而下一刻,祁九和晏時清帶着攝影大隊探出個頭。
吳湛如臨大敵,猛然驚醒:
這才是他人生的恥辱時刻!!
四五臺攝影設備對準他,加上明晃晃的打光燈一照,頗有公開處刑那味兒。
他臉漲得通紅,張牙舞爪地威脅:“別過來!你們他娘的都別過來!!”
祁九愁得很,對着他直搖頭:“你是怎麽長到這麽大的啊。”
“嘴放幹淨。” 晏時清看吳湛的視線都不像在看人類,“後期給你完消音像在發電報。”
祁九本來想着給這位地主家的傻兒子留點面子。
但吳湛又急又無奈的樣子太過好笑,他實在沒忍住圍着他轉了兩圈。
祁九轉完還不過瘾,上前去幫着燈光組布陣,在吳湛四個方向都支起燈,勢必要将對方成為今晚最耀眼的存在。
“我靠,你他媽!” 吳湛青筋暴起,“我可能不是人,但你真的好狗!”
他企圖為自己找回一點尊嚴,于是在祁九經過時踹了他小腿一腳:
“走開!小爺我平生最看不起的就是你們這炒 cp 的狗. 逼,節目上摸摸搞搞,為了點破流量一點骨氣都沒有!”
祁九踉踉跄跄搖晃幾步,直到被晏時清扶住肩膀才穩住。
晏時清不鹹不淡地上下掃了他一眼:“你要流量的方式确實骨氣。”
祁九不和炸毛的吳湛怄氣,轉過身還想再逗逗他,卻聽晏時清接着開口了。
“但你怎麽知道我們不是情侶。”
祁九還在笑呢,調侃的話都到嘴邊了,聞言大驚失色,險些破音:“我們是嗎??”
晏時清在祁九震驚且慌張的視線中欠身,緩緩向他靠近。
空氣中的苦茶味越來越濃郁,祁九害怕地想往後躲。
萬幸晏時清止步于此,僅是從祁九發旋拿下一枚枯葉,借這個動作靠近祁九耳廓:
“演一下。”
祁九頭皮發麻,哪裏知道炒個 cp 會發展成這個樣子。
他沒辦法讓晏影帝下不來臺,又不想順着梯子往上爬。
最終只是伸出兩個手指頭,揪住了晏時清的衣角。
這點動作在吳湛看來也很親密,他一個卡在樹裏的哈士奇見不得這些,對着兩人咆哮:
“都給爺滾吶!!走遠點兒!!”
誰知他喊完,晏時清竟然真的點點頭,帶着祁九走了。
不僅他倆走了,還捎上了一幫節目組成員退場。
留下孤零零的吳湛面對四面八方的攝影機,被迫記錄自己的每個精彩瞬間。
吳大少爺沒想到自己真會被抛下,腮幫子鼓得緊緊的,死命把自己腦袋往外抽。
如此掙紮了十分鐘,非但沒掏出來,反倒又聽見外界一陣窸窸窣窣。
吳湛心裏咯噔一下,生出一些不好的想法。
率先跨進小樹林的是林北生,扛了一大鍋米飯,進來瞧見他這樣笑得背打不直:“太牛逼了,這是人能幹出來的事兒嗎。”
他打了頭陣,身後節目組的人陸陸續續趕來,人均舉着手機,把吳湛圍成一個半圈。
吳湛頭上的青筋都要爆炸了,他咔咔咬着後槽牙,一字一頓地說:“都、給、我、滾!”
他這副樣子完全吓不到人,猛男林北生還能湊上去和他自拍合照:
“這不比宣傳 pv 有用?發個微博上熱搜豈不是輕輕松松哇!”
其他成員也前來彙合,手裏拎了些鍋碗瓢盆。
唯獨洛成晖兩手空空,一見了吳湛的樣子甚至還兩眼汪汪地上前:
“哥哥,你怎麽成這樣了!” 他在對吳湛說話,整個面部卻是朝着攝影機的,“沒關系!小洛來幫你了!一定要救你出來!”
祁九聽着他做作的發言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一邊還挺佩服洛成晖的,居然真能對着這樣的場合不笑場。
吳湛臉色發黑,惡狠狠地把幫倒忙的洛成晖扒拉開了。
幾個人嘻嘻哈哈的,笑夠了才開始準備晚飯的事。
節目組本來在老鄉家裏的桌子都搭好了,聽說吳湛的情況後連忙搬着板凳過來看熱鬧。
林北生就在歪脖子樹下架了個小木桌,用盆一樣大的碗每個菜盛了點,依次分給四人。
兩對組合在吳湛腳邊坐成一排,沒分配到口糧的洛成晖傻了眼,瞪着眼睛問:“林哥哥,我的呢?”
“你不賣你那乖巧人設了?” 任渝接話,對他似笑非笑,“不和你哥哥同甘共苦上刀山下火海?”
林北生趕緊拱了他一下,阻止他口無遮攔,再以嚴肅表情轉向洛成晖:
“今天你們倆的行為都很不好,都是成年人,怎麽還像小孩子一樣,罰你們倆反省。”
祁九眼睛笑成兩條縫:“好像以前團裏吵完架後罰站,不和好就得不到吃飯。”
洛成晖小臉一黑,叉着腰往小木桌旁邊站:“不給我盛又怎麽樣,我難道不知道自己動手嗎?”
“我倒是要看你怎麽動。” 任渝嚼着飯含含糊糊地說,“就帶了四份碗筷過來。”
洛成晖身形一頓,竟是抽抽噎噎地哭起來。
他戲多得要命,哭着說自己今天也做了很多活,又埋怨他們這是在搞職場霸淩。
四個人沒一個理他,連導演組都端着碗看戲。
洛成晖沒有辦法,抹着眼淚地找上晏時清,希望對方能看在以前的交情幫他說句話。
晏時清一言不發,腮幫子嚼動的幅度格外大。
當洛成晖靠近時,他很明顯地往另一個方向躲,眼皮子都不擡:“走開。”
祁九盯着他的動作,心思飄到九霄雲外。
...... 真的在吃诶。
祁九看看晏時清碗裏以前從來不碰的蘿蔔,又看看他鼓動的腮幫。
好像老鄉那只啃菜葉子的肉兔。
洛成晖接連碰壁,哭得梨花帶雨,縮在歪脖子樹下賣慘。
祁九沒管他,只仰頭朝吳湛舉起飯碗:“你不餓嗎?我小北哥做飯可好吃了。
他明知故問,聽到吳湛的肚子叫了好幾輪了才開口。
吳少爺從沒受過這種委屈,此時又累又餓,被迫低頭認錯時還要保持很拽的語氣:“我要怎麽做。”
“不是你要怎麽做,是你們。” 林北生放下碗筷,起身幫助吳湛拔頭。
“節目錄制不是一個人的事情,你就算在家也不可能一直沖別人發脾氣吧?今天被你甩了一天臉色的工作人員,被你冒犯到的優秀保護員,你是不是都欠他們一句道歉。”
任渝見縫插針地提:“我們跟着遭罪受,不也得補一句道歉。”
“不要說髒話。” 晏時清難得補充。
祁九捏着筷子:“你還冒犯了大熊貓。”
“草!” 吳湛不願服軟,但眼見着林北生立馬收手,只好閉着眼睛喊,“對不起!我道歉!行了吧!”
林北生點點頭,眼神挪向洛成晖:“至于小洛......”
他抱着臂斟酌言辭:“管好你自己。”
“我不管你們是怎麽處理組合內關系的,但在不能連累到其他人。”
好不容易被解救下來的吳湛抻着脖子滿臉臭屁,絲毫不想搭理一旁縮着的洛成晖。
林北生瞧着僵持的兩人,頗有心得地開口:“今天我不看到你們握手言和,你們就別想吃飯。”
這宛如一場家庭情景喜劇,祁九看得直樂呵,歪着頭朝一旁耳語:“小北哥家裏還有三個弟弟妹妹呢,每次小崽子吵架都拿這套說辭來對付。”
他說完才意識到自己身旁坐的是晏時清。
全心全意幹飯的兔子人難得擡起頭,視線很快繞了一圈,最後卻停留在祁九身上:“嗯。”
吳湛實在是經不住餓了,一把提着洛成晖的胳肢窩拉他起來,翻出點紙往他臉上糊,不情不願地張口:“對不起。”
洛成晖兩眼朦胧,害怕地瞄了眼滿身腱子肉的林北生,哆哆嗦嗦地回應:“...... 我也是。”
林北生也不期待他們能有更真誠的表現,從背包裏翻出兩套用保鮮膜套着的餐具,一邊絮絮叨叨:
“吃吧,再敢吵架你倆就完蛋了,有的是方法讓你們哭唧唧地過來認錯......”
這天的拍攝到尾聲,又轉移到老鄉的小院子內,策劃開一場煽情一點的夜談會。
葡萄藤下早架好了六臺搖椅,柔軟溫和的夜風一吹,舒服得祁九直眯眼。
洛成晖吃飽之後忘了痛,又開始演起來,整個夜談會的鏡頭給他包完了。
其他人索性就讓他一個人回應導演的問題,另外起了話題聊天。
祁九沒參與他們,偏着頭小聲地喚晏時清。
他想問問今天對着吳湛那句怪暧昧的話是什麽意思,卻見晏時清先一步指了指場地邊緣。
那裏坐了個穿着随意的女青年,正翹着二郎腿抽煙。
“那位是節目的編導,最近剛寫完劇本。” 晏時清說,“正在找演員。”
祁九似乎意識到他要說什麽,愣愣地擡起頭。
晏時清發型被風揉亂,睫毛在下眼睑處投出一片陰影,以平靜外表掩飾內心熱望。
他說:“只是演戲,不用當真。”
“如果你的演技能騙到她,帶給你的将不僅是炒 cp 的熱度,還有她新劇男一的角色。”
真是有理有據的借口。
祁九眯着眼笑了。
他像貓兒一樣,蜷縮在搖椅中央,一搖一晃地看向晏時清。
這樣的夜晚難得溫柔,周圍都是起起伏伏的人聲,熱鬧逐漸将他們包裹。
洛成晖對着鏡頭誇誇其談,林北生在聊自家菜譜,吳湛三番兩次想把話題引到跑車,任渝睡眼惺忪打着哈欠,而晏時清......
晏時清在目不轉睛地望向自己。
他又一次向祁九提出了絕對有利的條件,讓祁九找不到理由,也倦于再找理由來拒絕他。
要不就這樣吧。祁九心裏想,別再掙紮了。
大概是這一晚太過慵倦,讓他難得又生出一些逃避念頭。
所有的抱負都随着搖椅晃散了,還留在胸腔裏的,僅剩得過且過四字。
祁九連聲音中都帶着柚子花一樣清爽的甜味,重複着晏時清說過的內容,每一個字都緩慢而認真:
“只能演戲,絕不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