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動物飼養員
第19章 動物飼養員
周一晏時清來學校的時間意外地早,教室裏只有兩三個同學,坐在對角線。
他走進教室時晃了一眼時間:
七點十二分。
祁九大概過了二十分鐘才來,書包裏掏出三個食盒。
晏時清越發覺得他像動物飼養員,但這個念頭僅一閃而過。
祁九全然不知,看到晏時清今天這麽早來還很高興,樂呵呵地朝他遞食盒。
晏時清吃東西時很快,腮幫子鼓鼓的,感覺像塞了很多存糧進去一樣。
到食盒裏只剩下胡蘿蔔的時候,他的動作會慢很多,最後閉眼塞到嘴裏。
應該是挑食,又深知自己沒有挑食的權利,于是皺着眉頭草草嚼幾口咽下肚子。
祁九每天都看不厭,回回都抱着食盒坐得端端正正,等着看對方吃胡蘿蔔的那一刻。
又二十分鐘後,周青先走進教室,懶腰伸到一半瞧見自己桌上嶄新的食盒後卡住。
“祁女士帶給你的。” 祁九臉朝着他解釋,目光卻停留在晏時清處,“說是感謝你保護了我。”
“...... 你還是什麽事都會告訴你媽啊。” 周青先無奈地揉揉後頸,“你不覺得有點奇怪嗎?”
“相互坦誠是我們家維持親情的秘訣。” 直到看到晏時清臭着臉咽下蘿蔔的那一刻,祁九才轉過來朝周青先得意,“你羨慕不來的。”
散養長大爹不疼媽不愛的周小公子實在沒辦法茍同,聳聳肩打開餐盒:“謝謝阿姨...... 怎麽全都是我愛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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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九頗為驕傲地仰起頭:“因為我把你不愛吃的都告訴她了。”
他話音剛落,聽到後桌傳來咔噠一聲,似乎是食盒蓋子沒拿穩落在地上了。
周青先沒注意到,在教室吃個早餐都如同在西餐廳一般優雅:“這是你維持友情的秘訣嗎。”
祁九還沒來得及搭腔,門口傳來嘹亮地傳話聲:“祁九——老陳找——”
他站起身,注意到晏時清眼珠子一直在跟着自己轉。
祁九故意把腳步放慢,直到走出對方桌子快一米的距離,才聽他說話。
“胡蘿蔔。” 晏時清聲音悶悶的,“不要。”
“可是保持營養均衡很重要。” 祁九回過頭朝他笑,“挑食的小孩會長不高。”
祁九撂下話就跑,餘光看見晏時清的眉緊緊絞在了一起。
他得逞地笑笑,三兩步趕在上課之前跑到老陳辦公室。
老陳站在窗邊,見他嘴角壓都壓不下來的模樣調侃:“怎麽?心情不錯啊。”
“陳老師,什麽事呀?” 祁九晃晃腦袋,把表情調整得嚴肅些。
“最近幾天經常有同學說在教室裏丢了東西。” 老陳也不耽誤時間,直入主題,“有同學和你反應過嗎?”
祁九身為班長,平日裏會分個心來專門留意些班級同學的情況,偶爾進行排憂解難。
但此刻他一想,腦子裏竟然只剩下晏時清的畫面。
他誠實地搖頭:“具體是掉了什麽呢?”
“好像就是飯卡一類的東西。” 老陳皺着眉,“也有一個同學和我說掉了錢包,但是萬幸裏面沒裝多少錢。”
“教室監控除去在大型考試期間都不會打開。” 他解釋道,“如果真的是有人存心想偷,只好拜托你找幾個同學一起注意一下。”
祁九應下,将這件事暗暗記在心中。
但是還沒等着他召集靠譜同學進行人工監控,麻煩便已經找來了。
上午大課間剛結束,祁九從辦公室分完試卷回來,在大老遠便聽見班級一片哄鬧。
當他跨進門時,班級同學的齊刷刷地朝他看來,像在盯一條案板上的魚。
祁九心裏被盯得發毛,強作鎮定問:“怎麽了?”
沒有人回答他,有人示意讓他看看自己座位。
三人組中祁九是第一個回教室的,他的課桌明顯有被人翻過的痕跡,桌面上放了十來個手機。
桌旁還站了好幾位男生,像守衛一般抱着臂。
祁九驚呼:“這是什麽?”
随着他的腳步朝課桌邁近,原本坐着的同學七七八八站起身,以他為中心圍成一個半圈,将後門堵得嚴嚴實實。
“我們跑完操回來,好多人就發現手機不在了。” 人群裏有人回應,“有人手機開了震動,我們打電話找,聲音是從你抽屜裏傳出來的。”
“那也不可能是我拿的呀。” 祁九着急地開口,“我大課間根本都不在教室。”
“...... 大家大課間都去跑操了,就你最後一個出教室。” 剛才那人接着開口,停頓半晌才繼續道,“其實我們也不是覺得你在偷東西,只是...... 只是有點害怕你去告訴老陳。”
“你今天早上不是被老陳叫走了嗎,我們懷疑你就是為這事兒去的。”
學校裏明令禁止帶電子設備,但耐不住這幫學生偷着玩,老陳逮了好幾次也沒能抓到現行。
臨近高考還有個把來月,老陳着實害怕這幫學生因沉迷網絡影響成績,下來偷偷與祁九溝通好幾次要求他監管,祁九皆是口頭答應,私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現如今他就如同被狗咬的呂洞賓,難以置信地回頭看平日裏相敬如賓的同學。
他生平第一次遭受這種誣賴,連解釋都顯得很蒼白:“我為什麽會做這種事呢!我、這對我根本沒有好處呀!”
其實祁九在說出來的一瞬間,就隐約想到大家懷疑他的理由。
或許在翻出這堆手機之前,有人便已經先一步想到祁九那裏去。
原因無他,只是因為 “班長” 這個身份,總是與老師的心腹挂鈎。
祁九覺得悲哀,三年間他為班級同學兢兢業業,苦勞遠大于功勞,但只要自身利益受了損,他永遠是第一個倍受揣摩的壞人。
他想起老陳今早說着掉東西的事,快步走到自己桌膛裏翻,竟然真的找到幾張校園卡。
祁九心如亂麻,自證清白的解釋在慌亂中只變成一句吶喊:“我真的沒有偷也沒有拿!”
他一着急容易上臉,此刻看上去像是被拆穿在惱羞成怒,可信度着實不高。
但熙攘人群中也有受了他關照的學生,怯生生地發表言論:“其實...... 我是相信班長人品的。”
有男生立即回嘴:“那你的意思是,他是被陷害的?”
剛才那位立即不搭腔了,縮進了人群中去。
大課間就快要過去,十來個掉手機的學生為主導者,能策劃出這出鬧劇已經費勁了膽,此刻只想争分奪秒把這件事給處理清楚。
幾位守在祁九桌前的男生對視一眼,視線竟然不約而同地落在晏時清的桌上。
祁九沒由來地背脊發涼,嗫嚅着唇說不出話。
“我不是說懷疑他,或者看不起他......” 男生之一咽了下唾沫,“只是在他轉來我們班之前,是沒有出現過這種情況的。”
另外的男生要直接得多,走過去就想掀晏時清的桌子。
“等、等一下!” 祁九快速撐住桌子阻止他,“你們再怎麽說也不能亂翻別人東西吧!至少得等人回來——”
“班長,你還信着他呢。” 率先過來拉住桌子的男生發出一聲嗤笑,“他爹欠了別人幾十萬,自己窮得飯都吃不起,我要是他,我現在什麽下三濫的事兒都做得出來。”
祁九聽見心裏咯噔一下。
他視線出現短暫的恍惚,并不是因為這段話,而是他看見了站在教室後門的晏時清。
原本圍合緊密的人群,不謀而合地朝兩邊躲開,仿佛為他開出一條通往審判庭的路。
晏時清一動不動,他在混亂的人群中,短暫而平靜地與祁九對視。
下一秒鐘,他的課桌已經被掀翻了。
木質桌椅掀起巨大的灰塵,課本從桌膛中胡亂飛出,混雜着不同種類的筆,浩浩蕩蕩地鋪上地面,被別人踩上腳印。
祁九認為自己在目睹一場霸淩。
他上前去拉住男生的胳膊,想阻止他的動作,想發出聲音替晏時清澄清——
但是他做不了,他看見在亂糟糟的書桌深處,滾出來一枚錢包。
粉色的、被裹滿了泥土,還帶着丁點 omega 信息素的香甜味道。
與此同時,人群末端發出一聲驚呼:“啊——那是我前幾天掉的!”
那一剎那,祁九覺得人群中迸發出的嘈雜快把他淹沒了。
他像是被溺在了水裏,聽這些像是隔了膜的聲音,心裏比自己被栽贓那刻還難過。
“所以是你偷了東西,怕被發現,所以把鍋推給班長是嗎?” 為首男生撿起錢包,朝着晏時清挑眉,“做也不做得幹淨點,是生怕別人查不到你嗎。”
晏時清置若罔聞,視線只落在祁九身上。
方才情緒來得太激動,祁九脖子上還帶有一點紅,像小動物般抽了抽鼻尖。
和往常一樣,祁九依然帶着近乎軟弱的溫柔,聲音又輕又軟,不知是在問晏時清,還是在暗示自己:
“你沒有,對嗎。”
晏時清的指尖驟地收緊了。
他時常會經歷這樣的事,在四次進入保護協會的收留所,轉過不下十次的學校後,總有人喜歡推他出來成為承擔一切的壞人。
起初晏時清還會憤怒,會解釋,會收集很久的證據表示自己是無辜的。
但是他後來意識到這沒有用,人們還是會用有色眼鏡看他,只期待他能再鬧出點事端成為潤色枯燥生活的調味品。
晏時清便逐漸習慣于沉默,且往往只需沉默一小段時間,他就會無所牽挂地離開去到下一個學校。
這次也一樣,短短一個月後,沒人會記得這些莫須有的罪名。
但是他看着眼睛眨也不眨,在惶惶中等待他回應的祁九——
晏時清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
真是奇怪,在兩周前晏時清還在想如何擺脫這位纏人精,現在大好的機會擺在面前,他卻做了截然不同的選擇。
這種麻煩的事以後絕對不會做第二次了。
晏時清一邊想,一邊緩步走到教室前端。
每走一步,就有人向他空出間隙,似乎晏時清是一位殺氣騰騰的瘟神,誰也不願意與其靠近哪怕半厘米。
最終,他停在了一位帶黑框眼鏡的男生旁邊。
在近百只眼睛的注視下,晏時清以一種極其粗暴的方式,抓住了對方的衣領。
“今天跑操的時候,你在第一圈靠近操場出口時不見了,你去了哪裏。”
眼鏡男名為楊光,與他的名字不同,這人平日裏低調內斂文文靜靜,通常在教室一坐就是一整天。
他被晏時清吓壞了,大喘着氣一動不敢動:“什... 什麽?”
“上周二的晚自習前七點到七點十分,你一個人在教室。” 晏時清冷漠地說。
“周四的十二點五十五,周五的二十二點三十七,以及今天的七點零八分,你都在幹什麽。”
楊光被他吓出一聲冷汗,扯着嘴角回應:“...... 你在說些什麽,我沒有——”
“你知不知道,你偷東西喜歡從靠門側邊角入手,因此後門會成為視野盲區。”
他聲音平平,像是在念一段訃告:“但是我站在後門,通過牆壁那側的玻璃反射,可以把你的動作看得一清二楚。”
楊光身顫如篩糠,死鴨子還要嘴硬:“你、你這是污蔑!”
圍觀人群沒能預料到這波翻轉,熙熙攘攘接頭交耳。
有在邊緣側的人大着膽子問:“既然你看見了他在偷東西,為什麽不告訴我們或者舉報他呢?”
晏時清還勾着楊光的衣領,聞言十分疑惑地往後看去,認為這個問題實在是匪夷所思。
晏時清奇怪地問:“這和我有什麽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