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抱抱
第27章 抱抱
晏時清把兩部手機撿起收好,小心翼翼地将蕭穆的衣服掀整齊。
他不敢碰蕭穆,眼睛緊緊地跟随她,與她一起跨上警車。
此後便是一系列的錄口供,進審訊室。
蕭穆的精神狀态不好,總是說兩句便開始掉眼淚,晏時清代替她把事件的前因後果說清楚。
他坐在審訊室裏,以旁觀者的身份說出自己看到的種種,像是在陳述自己的罪惡。
雞冠和紅毛的罪行是板上釘釘的事,在派出所備好案後立即被轉移到法院。
而晏時清因為過度傷人被拘留三天。
蕭穆的父母在離婚後頭一回重聚,牽着他們無人願意照料的女兒,隔着玻璃窗劈頭蓋臉地罵晏時清,說他無情,說他冷血,說他一樣、也是個禽獸不如的人渣。
晏時清一動不動地聽這些謾罵,每一個字符好像放得巨大,硬生生地在往他耳朵裏鑽。
他覺得對方說的是對的,甚至不夠狠,于是一個字都不反駁。
他頭痛欲裂,口幹舌燥,視線一片模糊,甚至不知道蕭穆在走的時候有沒有看自己一眼。
三天後的晏時清是在恍惚中走出派出所的。
暴雨之後連續出了好幾天太陽,幼蟬破土而出嘶啞鳴響,夏天混合着聒噪而來。
晏時清站在陰暗處雙腳發軟,從來沒有覺得陽光這麽耀眼過。
周一,晏時清第四天沒有去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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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九格外擔心,給晏時清發的消息刷滿了聊天框,電話打過去多少次也是關機。
“他好像周五也沒來上課。” 祁九憂心忡忡地看向後桌,“是不是出什麽事了呀?”
周青先打了個哈欠,對神出鬼沒的轉校生并不關心。
祁九見不得他這樣,搖着對方的肩膀晃悠:“你怎麽都不關心你的朋友的。”
“別人來不來學校關你什麽事。” 周青先無奈道,“再說你怎麽知道人家有沒有拿我當朋友。”
祁九驟地收手,轉頭對着晏時清桌上山一樣的作業試卷,突然蹭起來往自己書包裏塞。
周青先訝異地看他:“你幹嘛?”
祁九氣鼓鼓的,想學着周青先說那句 “關你什麽事”,話到嘴邊又喊不出口,索性抱着書包跑走了。
邊跑還邊止不住回頭瞪他。
祁九可以有很多理由去找晏時清,可以說是自己作為班長慰問,作為熟人在意。
但他想了又想,決定到了晏時清那裏,還是老老實實告訴他自己是因為太擔心才來的。
祁九憑借一個月前迷迷糊糊的記憶,一路問着人才找到那棟廠房,彼時天都快黑了。
廠房裏出來一位拉着音響的大嬸,大概是準備去跳舞,祁九立即小跑過去問:“阿姨,我想麻煩請問晏時清是不是住在這裏呀?”
大嬸聽了這個名字立即睜圓眼睛:“呿!你又來找那小狗崽子作甚,我聽了這名字就鬼火冒。”
祁九沒想到她會這麽兇,讪讪道:“...... 我是他同學,他好幾天沒來學校了,我想來看看他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你是他同學?” 大嬸睨着眼上下打量他。
祁九模樣乖巧,談吐禮貌,是家長老師見了都喜歡的類型。
大嬸見了也心喜,彎腰勾住了祁九肩膀耳語:“啊呀,小同學我跟你講,你莫要管他了,他這個小狼崽子成天鬧事情,家長也是個老油條,事端多得很。”
她越靠越近,鼻息碰到祁九耳畔鼻尖,不斷地唠叨晏時清有多難對付,成天挂着個棺材臉,還順帶提了一嘴前兩天帶回來的那位喜歡偷東西的姑娘。
“小兄弟,這晏時清估計不是什麽好人,這兩天我都看到有警察來這裏找過他,你這麽乖,就不要跟他接觸——”
祁九屏息往後仰,抱着書包退了好幾步,臉漲得紅紅的:“關你什——嘶!”
他咬到了舌尖,疼得小臉一皺,還要故意擺出一副兇巴巴樣子。
祁九眼角含着生理淚水,毫無威懾力地學周青先嚷嚷:“關你什麽事!”
他說完就跑了,沒管大娘在身後罵罵咧咧,耳尖還有些發臊,噠噠沖上二樓,挨家挨戶敲門問到晏時清住處。
最左邊的門口放了一個桶,污水蓄了滿滿當當,沒有人去倒,漫出的水在地上形成水漬,一直延伸進房間裏。
祁九敲了好一會門,又拖長聲音慢悠悠地喊:“晏——時——清——”
裏面靜悄悄的,祁九抵着門聽了一會兒,沒有聽到任何動靜。
他癟着嘴,臨走前抱着一點不成熟的想法,輕輕轉了下門把手,沒想門竟然打開了。
屋內黑漆漆的,随着他開門的動作才透進來一點光。
祁九打小教養好,知道不應該亂進別人房間,也不該這樣胡亂打量。
但是他控制不住,晏時清的房間空得一眼就可以看完,祁九把視線挪到地上,覺得房間每一寸都很壓抑。
空氣彌漫一股水臭味,牆壁有雨水侵染的淡黃痕跡,唯一的窗戶關得死死的,窗外零星燈光并沒有給房間帶來丁點溫度。
書桌上攤着沒有寫完的資料,除此之外唯一的家具是架子床,晏時清安安靜靜地縮在上面。
“晏晏?” 祁九怯怯地開口,“我、我可以進來嗎?”
床上的人一動不動,像是一團屍體。
“屍體” 這個念頭出現的瞬間,祁九便丢掉了以往那些禮儀,快步邁過去檢查晏時清的情況。
當看對方樣子時,祁九發出一聲驚呼。
晏時清的狀态很糟糕,在床上縮成緊緊一團,嘴唇龜裂,臉上彌漫不自然的紅,呼吸急促且滾燙。
祁九手剛觸上晏時清的額頭便收回,快被這不正常的溫度給燙傷了。
晏時清卻被他的動作驚醒,用混沌迷茫的視線盯着面前的人好一會兒。
識別出眼前人是祁九的瞬間,晏時清驟地向牆壁那邊縮了縮。
像躲避生人的兔子。
祁九心裏咯噔一響,卻顧不得這麽多,急急忙忙拿手機打急救電話。
但是在他剛站起來,便被晏時清扣住了手腕。
晏時清的掌心發燙,溫度高得吓人,祁九的那塊皮膚像是挨上一塊燙紅的鐵。
他什麽也沒說,眼裏因生病顯得濕潤潤的,眸底卻晦澀,想把祁九吸進去一樣。
“你得去醫院!” 祁九着急地向他解釋,“你生病了!”
晏時清不回答,勾着祁九的手腕拉進被窩,輕輕地放在頰邊。
“晏時清!” 祁九難得正色,“你必須去,這樣下去會出事的。”
晏時清依然不吭聲,半張臉埋在被子裏,睜着眼睛看他。
門口的光将他眼睛上方打亮,顯得晏時清很固執,與他虛弱的模樣極不符合。
“不走。” 他這樣盯着祁九很久後,用沙啞的氣音回應,“你也別走。”
剛才怕人的兔子弓着身體,緊緊地貼着祁九的手,似乎微不可查地蹭了他一下。
好像是在撒嬌。
祁九覺得應該是晏時清的溫度太高了,熱度一直源源不斷從手掌傳來,才會讓自己也跟着雙頰發燙。
他心急如焚,還想接着誘導勸說,但晏時清已經閉上眼。
晏時清的手很無力,祁九可以稍作掙紮便擺脫。
但他望向晏時清異常溫順的眉眼,最終只保持着這樣的姿勢,皺着眉打通了周青先的電話。
——晏時清在重複做夢。
他不斷夢到蕭穆被侵犯的場景,巷子裏的每一幀畫面細節都在視野裏擴大。
他扭過頭想逃,可是每一次轉身,總能看見堵在巷子口的祁九。
有時晏時清會成為第三方視角,以鳥瞰的姿态看自己無動于衷,看自己後面出現祁九。
這種重複的夢持續兩天,開始變本加厲。
以往所有他忽視蕭穆的場合,總是會有祁九出現;和祁九度過的每一個日常,都會混進蕭穆的身影。
而祁九在他的夢裏沒有笑,或者說開始是笑着的。
但當發現蕭穆後,他的嘴角便會一點一點垮下來,清亮的眼神最後變得難過且失望。
他會久久地望着晏時清,随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等一下——晏時清在夢裏朝着他的背影嘶吼。
他雙腳像是灌了鉛,焊進鋼筋水泥一動不能動,喉嚨似乎被誰掐住,好像是紅毛,又好像只是蕭穆。
晏時清視野一片猩紅,看着祁九逐漸遠去的身影,只有靈魂能發出聲音。
等等我、別離開我、別走——
晏時清驟地驚醒。
面前出現祁九的臉,他以一個扭曲的姿勢撐在桌上寫作業,一只手被自己牢牢箍在手裏。
“...... 你醒啦。” 祁九彎着眼朝他笑,“有沒有感覺好一點?”
晏時清卻驟地如蛆附骨,他像是有了一點應激反應,驚恐地、又帶了丁點希冀地望向祁九。
祁九以為他是不喜歡這種密切接觸,于是抽着自己的手想躲開:“你很久沒有來學校了,我...... 我有點擔心你。”
他好脾氣地向晏時清解釋:“你生病了,但是不想去醫院,所以我拜托周周找了他私人醫生,剛給你打了一針,也送了點水上來。”
他說着手往上移,想試一試晏時清的額溫。
但晏時清瞬間慌了神,方才的話一個字都沒有聽進耳朵裏。
他感受到祁九挪開的動作,實在是太怕他跑掉,立即慌慌張張地用雙手攥住他。
“你怎麽了呀?” 祁九覺得好笑,軟着聲音問他。
半晌沒有得到回應後,他又說:“如果沒什麽事的話,我就先走......”
他這句話沒有說完,不知是話裏的哪個字像打開了晏時清的開關——
他竟然哭了。
晏時清似乎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哭,愣愣地看着祁九,眼睛眨也不眨。
豆大的淚水直直落在枕頭上,啪嗒一聲,激得祁九整個心都蕩起來。
“啊......” 祁九變得手忙腳亂,急急忙忙地用指腹滑過他的眼角,“怎麽了呀?是很難受嗎?”
晏時清不說話,他看上去狼狽極了,三魂丢了六魄,只噼裏啪啦掉眼淚。
祁九看了着急得要命,怎麽哄也沒效果,晏時清的睫毛都潤濕成一團。
祁九索性像祁燕以前做的那樣,将晏時清扶起來緊緊抱住,揉着他的後頸,摸着脊背安撫。
他聲音又輕又軟,溫柔得像雲,輕輕柔柔地繞在晏時清耳旁:“我...... 我最近會一點控制信息素的方法了,我給你聞聞看哦,我媽媽都說聞了會很舒服的。”
晏時清頭一回被如此對待,木讷地不知作何反應。
他只單單靠住祁九,任由自己的淚水将祁九肩部的衣服都潤濕,心裏甚至感到一絲局促的緊張。
他想:我可以得到這些嗎?
我做了錯事,還是能得到祁九的抱抱嗎?
晏時清渾身在發燙,但他還是覺得很冷,直到祁九用自己的體溫填滿心髒那片漏洞。
晏時清一邊忐忑着,一邊貪婪地汲取祁九的體溫。
他後知後覺面前的祁九是真實的,游蕩的意識倏然回歸,冒出來的第一個想法是:
這件事絕對絕對、絕對不能讓祁九知道。
他像一個偷藏了糖果的小孩,張惶間不知如何是好,帶着不敢宣之于口的私欲,小心地、細致地抓住了祁九的衣擺。
晏時清鼻尖落在祁九的腺體,這時候祁九剛才說得話才逐漸鑽進他遲鈍的腦子。
他因藥物變得緩慢,因發燒變得直白的大腦,此時慢慢地湧進第二個想法:
好想快點分化,omega 也好 alpha 也好,想聞到他的味道。
晏時清停了好久,又晃晃腦袋,更正了自己的想法:
只要 alpha。
只想成為能聞到他,能擁抱他,能占有他保護他的 alph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