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如果想起我
第34章 如果想起我
晏時清其實很早就有考慮過這麽一天。
與及時行樂者祁九不同,晏時清不得不提前謀劃自己的将來。
早在王流藺做着不合法的勾當,帶着莫名的優越感,三句話離不開錢,以金錢作為道德綁架的手段時,晏時清就想過自己以後應該怎麽辦。
後來他有幸遇見了祁九,又和周青先成了半個朋友,讓他得以拓展出一條出路。
再後來王流藺發瘋時越發口不擇言,半嘚瑟半諷刺地朝晏時清喊 “你有什麽掙大錢的方法你去”,晏時清幾乎就把視線落在了周青先身上。
娛樂圈不是一個很好的選擇,但是一個變現很快的選擇,晏時清能熬,也有着超乎常人的意志力,能一步一個腳印往上爬。
加之他很快意識到自己不可能一直接受祁燕的好處,也意識到即使是勤工儉學也不能滿足到自己的預期。
于是他決定把自己的計劃提前幾步。
晏時清的需求金字塔似乎在很早之前就定了型,頂端早早地藏了個祁九,剩下的所有前提被晏時清以一種急迫的心态承擔起來。
他想要早一點獨當一面,早一點自由,早一點以一種強大的姿态面對祁九。
所以暑假那天周青先來祁九家裏,并不是單純想在臨走前見一面。
祁九一進了廚房,周青先就從包裏掏出合同:“你真的想好了嗎?”
“我家裏公司從股東到經紀人都是人精,巴不得把你壓榨到生命的最後一分鐘,娛樂圈的水真的很深,你別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晏時清直接翻到最後一頁,筆已經挨上紙了,周青先又把合同抽走。
周青先的家裏人正在強迫他丢掉那些人情世故,從裏到外成為一位茹毛飲血的資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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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冷酷得又不夠完全,就算和晏時清只是半個朋友,但還是多叮囑了一句。
他翻到乙方義務的最後一條,指着告訴晏時清:“你看清楚一點,你簽了之後每個月的薪酬是必須要給我一部分的。”
“你懂我的意思嗎?我就算把你塞進了公司,什麽資源都不給你,你還是得照樣給我錢。” 他再次強調了一遍,“你要是覺得虧了,可以不簽,以後就沒有反悔機會了。”
幾大行的文字,晏時清像過流程一樣看完了,翻到最後一頁寫上自己的名字:“幾年的合同?”
周青先嘆氣:“三年。”
他沒再多說話,擰着眉頭看晏時清寫完字,沉默着把合同塞進包裏。
算起來,他們倆也正是這時候開始逐漸背離祁九開始接觸的。
晏時清走得那天,祁九整個人都還沒有反應過來。
明明頭一晚兩個人還一起在慶生瘋着鬧,祁九一覺睡醒時仿佛晴天霹靂。
他起的不算晚,但是走出房間時晏時清已經穿戴整齊,只等着和他道別了。
兩個多月前祁九打開門,晏時清也是這樣在他門前站着,眼裏藏着很多話,但嘴又抿得很緊。
但這一次他堅毅了很多,沒有慌亂到鞋也不穿,從頭發絲到鞋帶都是精致的。
祁九覺得晏時清應該還是想靠近他,但這回他沒有動。
他眼裏映着祁九,很久才眨一次眼,好像是想把祁九現在的模樣全部記住一樣。
然後他開始便告訴祁九自己要走了,掐頭去尾,只說自己拜托了周青先幫忙,會進他的公司成為一名藝人。
祁九最初不敢相信,在晏時清反複重複中一點點褪去血色。
他也不知道自己心裏是難過多一點還是憤怒多一點。
晏時清考試的成績其實很好,他的學習能力意外地強,在那麽混亂的環境裏也能取得自己的目标。
他和祁九是一起查的成績,又一起選了臨近的學校,一起拿了錄取通知書,再三約好了以後要一起出來玩,放假了還要一起回家。
但是晏時清突然就宣布,自己不準備去完成學業,這是很早之前就決定了的事情,他很早就有了目标,必須争分奪秒地去完成。
祁九深吸一口氣,咬緊了牙關等着晏時清說完話才準備反駁他。
“你不用勸我。” 晏時清卡在他說話之前,适時地開口阻止,“你也勸不動我的。”
祁九太陽穴突突地跳動,他胸腔裏憋着的不知道是氣還是火。
他終于明白書本上的萬蟻噬心到底是什麽意思,心髒傳來一陣鈍痛,随後是密密麻麻的酸澀感,讓每一次呼吸都很費勁。
他不得不彎下腰撐住膝蓋,大口地呼吸着以緩解密集痛感。
祁九的視野裏只看見自己的手腕,看見從掌心到指節都在顫抖。
他慌張地想把手藏起來,又反複告訴自己不應該質疑晏時清,也不應該發脾氣,先從實際一點的方向考慮。
于是他猛地起身,踉踉跄跄地跑向晏時清的房間:“那你、那你怎麽就背個書包的,你有行李箱的呀,多帶......”
房間門一推開祁九就愣住了,他僵住兩秒後環顧四周,然後去打開晏時清的衣櫃,又終于想起來去晃了晃晏時清背着的包。
這時候祁九才能夠确信,晏時清什麽都沒帶走。
他兩手空空地來到祁燕的家裏,又不帶一物地離開。
這幾月給他買的、送給他的,他什麽都沒拿。
祁燕為他挑的衣服,配套買的抱枕,祁九房間裏稀奇古怪的盲盒人物,全部都在原位。
祁九松開手,在交集的百感中先冒出來的竟然是疑惑。
他擡頭看着晏時清,想上前去揪住他的衣領,問他到底是什麽意思、又是怎麽想自己的呢。
為什麽什麽都不拿?什麽都不帶?為什麽可以這麽輕而易舉地離開?
但是祁九沒有上前,他被教得太有家教,甚至是在這種時候也沒辦法把自己的脾氣撒向別人,更沒辦法朝晏時清發洩。
他只知道現在自己的表情難看極了,以至于讓晏時清看了都有些慌亂起來。
書包裏只有一個相框,晏時清火急火燎地掏出來給祁九看:“...... 我帶走了這個。”
相框裏的照片是兩人在游樂場拍的,晏時清和祁九頭上各帶了一對老鼠發箍。
晏時清看得出來是很不喜歡這個裝飾,在昏暗裏都能看清表情相當不情願,祁九正轉過臉去笑着逗他開心,照片就拍了下來。
祁九記得這張照片,游樂場搞活動免費拍,關注公衆號還可以送一個相框,另一個一模一樣的在祁九房間裏。
那照片裏祁九多高興,眼睛眯得幾乎看不見,臉上的喜悅都要漫過相框溢出來,但他現在卻萬分之一都沒感受到。
他不知道該說什麽了,把相框又囫囵塞回晏時清的書包。
他胃裏翻江倒海,咬着自己的舌尖控制情緒。
這期間晏時清已經走到了玄關,祁九直到聽見門開的聲音才又匆匆忙忙地跟上他:
“那——那要不你等我媽回來吧,中午弄點好吃的給你踐行?”
“或、或者我送你到公司吧,樓下也行——”
“祁九。” 晏時清不留情面地打斷,他又重複了一遍,“我要走了。”
于是祁九的力氣就都耗光了。
這次換他赤着腳,大拇指攪在一起,手拉着自己衣擺。
他的腦袋昏昏沉沉,晏時清的願望沒有實現,他今天頭上還是有一簇毛翹起來了,怎麽都壓不下去。
祁九實在是找不到更多告別的詞,于是忐忑地問晏時清:“那要不我們抱一下吧?”
于是晏時清便放下書包,緩慢朝他靠近。
明明他們有過更親密的舉動,此刻卻生分得像兩個陌生人。
這是一個生疏到極致的擁抱,晏時清的胳膊虛虛攔住祁九的腰,彼此之間甚至還能再容納一個人。
祁九記得晏時清以前抱住他的時候貼得很緊,像是要把他胸腔裏的氣體都擠走,又像想讓他融在自己懷裏一樣。
所以祁九伸出手,沿着晏時清肩縫的衣服抓緊,想讓晏時清靠自己更近一點。
晏時清身上有他不熟悉的味道,聞起來像很苦的茶,但祁九沒有時間辨認。
他只是絮絮叨叨地問:“你卡裏有錢嗎?夠不夠打車的?”
晏時清蹭着祁九的耳邊點頭。
“你知道該去哪裏嗎?會有人接你嗎?”
“知道。” 晏時清沒有停頓地撒了個謊,“會有。”
“帶鑰匙了嗎?”
“嗯。”
“有沒有吃早餐,沒有的話記得在樓下随便買點。”
“吃了,鍋裏還有兩個雞蛋,留給你的。”
“東西真的帶夠了嗎?你要是差了什麽沒有就和我打個電話,我給你送過來。”
“夠了的。”
“到了公司記得和我發個消息,有什麽事情你說一聲,別受了委屈。”
祁九覺得自己的話說不完,像個老媽子一樣叮囑個不停。
他沒等到回答,又接着說:“你要是想我、你要是想我了——”
祁九拽着晏時清的衣服越來越緊,指節隔着衣服面料靠攏,用力呼吸着掩飾自己的哽咽。
他對晏時清說:“你要是想起我了,一定一定、一定要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