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你等等我

第86章 你等等我

祁九頭皮發麻,額角青筋突突地跳。

在他面前的還是一只哭得梨花帶雨的兔子,似乎是不覺得自己的作為有什麽不對。

他身上還是很燙,呼吸吐息都變得灼熱。

祁九捏着眉心,用跑腿軟件重新買了一份合規的止咬器。

他一邊下單一邊觑過晏時清纏着繃帶的指尖,又問:“你的手怎麽了?”

晏時清視線變得飄忽,局促地望向地面,又轉向天花板,就是不看祁九。

祁九覺得不對勁,混着血的苦茶味道讓他頭腦發昏,便加硬點語氣叫他:“晏時清,把手攤開。”

于是晏時清哭得更厲害,寶石般晶瑩的瞳孔就此融化,大片大片的淚珠落在胸口翎毛,砸出一串深深的坑。

但晏時清不敢去擦,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完成指令,哭噎着朝祁九伸出雙手。

他嗫嚅良久,想告訴祁九 “不要兇我”,也想說 “不要生氣”。

兩秒猶豫後,晏時清選擇了後者。

祁九眉宇都放得很平,沒有直接回答他,只翻過兔子的手仔細打量一番。

這十根手指的第一指節都纏了繃帶,歪歪斜斜,随着晏時清方才掙紮的動作,先端已經再一次滲出血。

在指甲的位置,呈放射狀朝四周擴散。

祁九心中一涼,驟地湧上一個荒唐的猜想,導致他的聲音都有點發飄:“你的指甲......”

他嗓子像被人掐住,一句話要停頓調整片刻才能接着講完:“到底怎麽了?”

兔子的爪子很髒,泥和血漬玷污掉雪白的絨毛,凝結成幾股,又髒又可怖。

晏時清擔心把祁九都給弄髒,想躲掉,又害怕自己還會被祁九兇。

他于婆娑視線中掃過祁九沒有表情的臉,又掠過對方的手腕。

那處被意外劃傷的傷口已經結痂,在祁九白皙的手臂上留下蜿蜒紅色,像雪地裏出現的猙獰足跡。

刺眼且醜陋,占據了晏時清的所有視野。

他好一會兒才能控制自己垂下眼,用聖潔的白色擋住猩紅的欲望,保持着伸出雙手的動作,輕輕回答:“...... 拔掉了。”

拔掉了。

輕飄飄的一句話,如同驚雷,在祁九耳畔炸響。

冷汗從肩胛骨處朝四周擴散,脊骨末端一陣一陣地顫抖,他愣了很久才回神。

祁九只覺得不可理喻。

他渾身顫抖,甚至控制不了音量,用苛刻的語調質問:“你——你怎麽能這樣呢!”

兔子吓得往後瑟縮,眼眶逐漸發粉變紅,咬着嘴唇斷續地抽氣。

他的易感期,瘋狂而敏感,在沒有 omega 安撫的情況下,只朝着越來越極端的方向走去。

...... 他有着最堅硬的獠牙,最鋒利的指甲。

兔子想,如果這些都不是為保護自己的 omega 所生,那他就不要了。

他的邏輯鏈變得簡單無比,在祁九走後陷入無窮無盡的自責懊悔,睜着猩紅的眸,于渾渾噩噩中一只一只咬碎。

為了不讓祁九受傷,為了不讓祁九害怕,于是自顧自地給自己降下了懲罰。

他不明白祁九到底害怕的東西是什麽,他也不知道自己這樣的行為會給人帶過去多少恐慌。

他的兔子腦袋簡單無比,甚至到此刻也想不明白,為什麽祁九的眼神會變得這麽驚恐,為什麽他看起來還是很生氣。

晏時清想解釋,想告訴他自己已經沒有攻擊的手段,想說自己不會再攻擊他:“哥哥......”

但是他剛一朝祁九伸出手,祁九便沉着臉躲開。

晏時清面色一僵,直白的情緒卡在眼底,就這麽尴尬地定住。

祁九望向晏時清錯愕的表情,心急如焚,卻手腳發涼。

胸腔裏淤積的憤怒、恐懼此刻煙消雲散,只剩下滿心荒唐。

他腦中亂得要爆炸,想不通晏時清怎麽會做出這種事,又驟地升起無力感,荒唐地承認這在某種程度上很符合晏時清的一貫行為。

晏時清好像從高中起就是這樣,沒有常識、不知苦痛。

他們一直被困在陰雨常駐的燕城,誰都沒走出去過。

祁九彎腰垂頭,雙肘抵在膝蓋,臉埋進掌心,無助地低喃:“...... 你怎麽能這樣呢。”

空氣就此安靜下來。

晏時清看不懂他這個狀态,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局促地揪着自己的毛,小幅度地朝他靠近一點。

但還沒等到他挪過貼住他,祁九便猛地撐起身,晏時清吓得一哆嗦,又退回原位。

祁九用力地呼氣、吐氣,拍拍自己臉頰讓自己振作起來,飛速整理思緒。

他在強迫自己以極快的速度接受現實,又追加下單了一些止血劑和抗生素。

他沒有主動搭話,餘光裏看着晏時清沮喪地垂着頭,髒兮兮的手指從止咬器的籠子中擠過去,掀起上唇,短暫地露出自己的獠牙。

兔子在認真思考,認為是自己做得還不夠,于是盤算着想把自己這兩顆犬牙也磨平。

祁九看穿他的想法,腦袋很痛,以異常嚴厲的語調告訴他:“不可以!”

晏時清一僵,讪讪地收回手,欲蓋彌彰地把變形的籠子掰回去,好半天才敢擡頭打量一下祁九的臉色。

祁九一言不發,只去倒了兩杯水,一杯給自己,一杯盯着晏時清喝掉。

跑腿在二十分鐘後趕來,晏時清本來很警惕,被祁九雲淡風輕地盯了一眼之後又擰巴地坐好,一副聽話任他指揮的樣子。

祁九便提着小藥箱坐回他身側,把藥品說明都認真看完,然後拆掉晏時清的情趣款止咬器。

他把新買的那個虛虛給兔子戴上,并不箍得太緊,不至于太難受。

手指在活動時會不經意間觸碰對方身體,灼熱的溫度透過纖毛和布料,将他的指尖都染紅。

他拿起晏時清的爪子,從大拇指開始,朝對方示意:“我要拆了哦。”

晏時清還有些抗拒,局促地看了他一眼,但最終只敢悶悶地點頭。

和祁九猜的一樣,兔子什麽措施都沒做。

繃帶下血肉模糊,一片狼藉。

兔子的再生能力很快,短短幾個小時過去,傷口已經迅速愈合,随着肮髒紗布的拆除,又有新的肉芽組織被撕裂。

血流到祁九蔥段一般的指尖,他剪掉髒掉的絨毛,用碘酒洗過一遍傷口,抹上抗生素,再摻上繃帶。

他動作很輕,問晏時清疼不疼。

晏時清認真感受了一下,說沒有。

他是真的感覺不到痛,或者說覺得這種痛不值一提。

唯一困擾的地方在于血留不停限制了自己的行動,于是粗魯地為自己纏上了繃帶。

十指連心,祁九看着都難受,晏時清卻眼睛都不眨一下,直直地望着祁九眉心。

他蠢蠢欲動,趁着祁九給自己處理傷口時想磨蹭着與他挨得更近,卻被祁九推着肩膀按在原地。

祁九表情淡淡的,極輕地掃過他紅通通的眼:“我還在生氣。”

晏時清一怔,腦袋迅速耷拉下來,難過地開口:“現在開始疼了。”

祁九不動聲色,給每一根繃帶都系出漂亮的蝴蝶結,從拇指一直系到小指後,他才說:“你知道我在氣什麽嗎?”

兔子空的那只爪子從眼尾揉到眼角,手背便出現一長段被濕潤的細毛,低着頭認真地反省:“我不該傷你。”

“嗯。”

“不該趕你走。”

“... 嗯。”

“不該随随便便來。”

祁九掀起眼皮:“這個不怎麽算。”

兔子小心地打量着他的神色,只好幹巴巴地加:“也不該不聽話。”

祁九面容是柔和的,鏡頭裏私底下都習慣保持保持嘴角上翹的狀态,此刻沒有刻意控制,便多了幾分不符合他的嚴肅:“還有嗎?”

晏時清又要哭,眼尾下垂,兔耳朵倉皇地背在腦後,只會哽咽着講:“我錯了。”

祁九在心裏嘆了口氣:“你別哭好不好。”

“不好的不好的。” 晏時清甩着腦袋,圓滾滾的淚珠從腮幫子落下去,“你不讓我貼貼,還不讓我哭。”

他委屈極了,小聲地控訴:“我又控制不住。”

祁九每次看他哭,心裏都感覺像被捏了一把,又酸又漲,舍不得說太多重話。

但是他這次逼迫自己強硬一點,在幫他處理另一只手時平淡開口:“我生氣是因為,你的行為實在是太脫離常人了。”

他眉心蹙緊,接着說:“更生氣的是,你完全不在乎自己的身體。”

“雖然你現在是易感期可能不理解,但是你清醒過來後還記得我說過的話,所以請你一定聽清楚。” 祁九淺淺地運氣。

“晏時清,我現在知道你很愛我了。” 他說,“但是我承受不住。”

“我承受不住。” 他聲音很輕,像喚醒了竹葉林的風。

祁九累到快挺不直肩膀,要揉着太陽穴才能轉移鈍痛。

他不知道到底要怎麽糾正那些錯誤的想法,也不知道如何才能解決這段早已經陷入僵局的關系。

他唯獨知道晏時清聽到自己接下來的話會難過,但還是以冷靜到極致的語調,打破了兩人間虛僞的平靜:

“我沒辦法在這種誇張的行為中收獲感動,你這樣只會讓我感到疲憊。”

晏時清完全不會愛,沒有人教他,他以前藏着掖着什麽都不肯說,現在又矯枉過正表現過了頭。

他學習的方法格外愚鈍,通過不斷的試錯來找到正确的前進方向。

苦茶的味道傷痛欲絕,他經歷着與折斷指甲相比誇張十倍的苦痛,撕心裂肺,掙紮着、迅速地向前。

不同于過往的沉默與妥協,這是他們的第一次吵架,處于風暴中心的兩個人都沒有意識到。

冷漠的夜晚終是熱衷于暴露尖銳矛盾,他們在平和地交織,在彼此誠摯的心意中喘不上氣。

祁九沒再說話,埋頭處理完晏時清剩下的手指,随後像喪失力氣一樣長久走神。

他的視野只見咖色沙發,自己的手無力下垂,旁邊三兩厘米處便是毛茸茸的兔子爪子。

房間裏一時間只剩下時鐘運作的聲音,秒針不知道轉過多少圈後,祁九聽見嚓的一聲——

然後晏時清的手開始朝他靠近。

緩慢地、迂回地、膽怯地。

他終于碰上祁九,卻好半天不敢動。

唯獨驚人的溫度,從彼此小指相觸的區域,源源不斷地流到祁九這裏。

很燙,但還處于能接受的程度。

祁九四肢百骸便總算因這一處而溫暖起來,寒意逐漸褪去,他看見晏時清的小指上繞,緊緊纏住了他。

柔軟地、用力地,像在悄悄和他拉鈎。

祁九聽見晏時清說,說他會改。

他依然在哭,氣息有些不穩,但語氣分外篤定:“我會、會很快改的。”

兔子的眼裏永遠璀璨,精致細膩的紅色,藏住滿天星河,此刻卻只容得下祁九。

他很着急,語速很快,像是怕祁九打斷一樣,碎碎念叨:“你等等我,我學東西很快的,高考數學這麽難都可以考 140 呢,學演戲的時候也有好多老師誇我的,說我學的又快又好。”

他急切又真摯,直白而堅定:

“你等我一下下就好,哄你開心的魔法,我一定也是、很快很快就能學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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