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在被需要

第87章 在被需要

祁九愣了一下,不知做何反應。

他知道晏時清很認真,每一個不正式的字間都在述說着他的決心。

如果将這樣冷淡的夜裏比作海,那晏時清就是墜入洶湧波濤中的泡騰片,咕嘟咕嘟地在不起眼的角落裏沸騰。

無人可知、無人可察,但祁九看到了。

他甚至能看到溶解産生的小氣泡,于深海中徐徐上升,就在他眼前激烈地翻湧,滾燙地相擁。

晏時清的小指與他扣着,纖毛勾得有點癢,手指癢,耳朵癢,心尖也癢。

他是嚴肅的,他的愛意來得不夠體貼,但永遠真實。

兩人以往從沒有過這種親密又幼稚的行為,祁九不知所措,他一時間只想笑。

他看着晏時清濕潤的眼睛,唇心微微張合。

好吧。

祁九沒有發出聲音,他只是想,自己反正已經等得夠久了,不在乎再多這一點點的時間。

他還沒有給出明确的答複,可晏時清反應極快。

在讀取到祁九唇部的動作後,他的眼睛很明顯地亮了起來,露出誇張的笑容——

然後就此睡去。

極其突然,倒在沙發的一角,吓祁九一大跳。

他十分納悶,看着蜷縮成一團還不放開抓住他小指的兔子,只覺得事情展開得莫名其妙。

滾燙的心思還沒褪去,話語還震得耳背發麻,但當事人就這麽睡死過去。

且呼吸平穩,睡的十分香甜,呼吸帶着肚子上的毛向外鼓起又收回。

祁九坐在沙發上愣了兩分鐘的神,感覺想氣又氣不起來,于是找了被子蓋在晏時清身上。

想了又想,還是鑽進了晏時清的懷裏。

安定劑的作用遲遲趕來,祁九困倦地揉了揉眼睛,在兔子頸項的絨毛處輕輕錘了一下,咕哝道:“...... 什麽嘛。”

祁九本以為,就算這一夜如此倉促過去,但等晏時清睡醒也還可以接着再好好談談這些事。

他們還有好多堆積的矛盾沒有處理完,情緒旺盛的夜晚确實不太适合做盛大的決定。

祁九本想在次日白天仔細盤一盤,甚至在第二天清晨就起來打好了腹稿。

但問題就出在,晏時清沒有醒過來。

祁九一開始只是認為他很累,因此沒有叫他。

但看着時針一格一格跑到十二點,他越來越覺得不對勁。

窗外蟲鳴鳥叫,不遠處還有建築工地哐哐響,但晏時清依然睡得很沉,半點沒有被打擾到的意思。

好像是生命機體快停止的象征,又像是在經歷一場短暫的冬眠。

祁九眉頭緊鎖,不得不去搖醒他,又去試了他的鼻息,生怕他一睡不醒。

兔子迷離地睜開眼,辨認到面前的人是祁九後,露出很淺的笑,用兔耳朵去貼他:“沒事,就是......”

就是有點困。

他甚至連這句話都沒有說完,便接着睡了過去。

祁九吓壞了,立即聯系了周青先,對方帶着私人醫生來檢查,卻沒發現任何問題。

溫度正常,呼吸穩定,信息素收得好好的。

其他什麽問題都沒有,就是嗜睡。

他在檢查中途也醒來過一次,看到周圍有其他人時有些暴躁,但注視到祁九後肉眼可見地雀躍起來,極力搖了搖尾巴,而後又昏昏睡去。

周青先只好帶着醫生無功而返,替他們買了點物資囤起來,多次囑咐一有其他情況馬上聯系他。

祁九應下,卻還是有些不知所措。

他叉着腰,受在晏時清身旁,用手指輕輕點了點他的腦袋,用一種恨鐵不成鋼的語氣悄悄罵:“我可等着你呢,快點醒過來。”

兔子有綿長的呼吸,白色的睫毛微顫,尾巴尖輕輕抖動,不知道聽到沒有。

晏時清這期間睡得斷斷續續,清醒時最長的時間不超過五分鐘,最短也就三十秒,每一回必做的事情是重複告訴祁九不用擔心。

祁九只好說服自己,這可能是由于晏時清機體提前消耗太多能量,導致不得不通過休眠來保證最低生命活動正常運行。

這一場突如其來的易感期時長三天,他竟然就這麽睡了過去。

中途有次祁九扶着他挪到了床上,剛一挨上床立即失去意識。

夏日白晝長達十四小時,祁九照顧他無需耗費太多時間,只需要每次都待在他視野可見範圍即可。

在第三日傍晚時,祁九去打開了房間的窗,感受到溫熱的風撩起頭發,把晏時清的毛都吹得支棱起來。

祁九看得有趣,打量了每一個三角形狀的尖尖。

然後玩心大發,把他的毛都逆方向刨過一遍,讓兔子看起來亂糟糟的。

他薅了一通,見晏時清還是沒有要醒的意思,這點惡作劇的快樂便很快散去。

于是祁九癟癟嘴,倒來一杯水放到床頭櫃上,又坐回靠窗的地毯上看書,确保自己在晏時清一睜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風吹得書頁嘩啦嘩啦響,與樹葉摩挲交疊的聲音形成共鳴,他再擡頭時,撞見了玫紅色的燦爛晚霞。

很漂亮,成組的鳥群向天際線湧去,樓下跳完橡皮筋的孩童嬉笑着跑走,世界美好得不像話,滿足十五六歲時渴望的所有熱愛與幻想。

祁九仰着頭出神,等待心裏的某種蕩漾情緒過去,聽到身後水杯放下的聲音,這才發現晏時清不知道什麽時候醒了。

他不再是可怖的兔子樣子,瘋狂的想法幾近消失,不聲不響地趟過了這場荒唐的易感期。

他靜靜地看着祁九,夏日所有壯麗的景色都映不到他眼裏,在與祁九視線相觸後,輕輕勾起嘴角。

祁九的心跳不經意間漏掉半拍,他分不清湧上心頭的是惆悵還是欣喜,一時間還有點恍惚:“你......”

他有些卡殼,問題都有些呆滞:“你有好一點嗎?還困不困?要不要吃點東西?”

晏時清點頭再搖頭,站起來走近他,只問:“要不要出去走走?”

于是他們并肩走出門。

沒有指定的目的地,便默契地朝着晚霞那方。

兩人的影子被拉得長長的,彙聚在柏油馬路邊角,在消失之前交織纏綿。

晏時清三天來就只喝了床頭那杯水,但并不虛弱。

他的易感期不能用常人水準來判斷,祁九在拆下繃帶看見他的指甲已經全部長回去時,再一次認定了這一觀點。

飯後出來散食的人很多,他們不往人群中去,拐了彎想去小路。

在過馬路時祁九稍作停頓,随後朝晏時清伸出了手。

于是他們有合理的借口牽手,過了這段馬路也沒有松開。

祁九又換回了最普通的頸環,白色的标準款,他在晏時清眼裏也是不一樣的好看。

晏時清喉結輕微滑動,在燥熱的風中,沒有聞到一絲柚子花的甜味。

于是他問:“什麽時候洗的腺體?”

祁九低着頭,帽檐擋住大半視線:“...... 在重新遇到你之前就洗了。”

他很誠實,不再嘗試用拙劣的僞裝,輕而易舉地打破了晏時清最後一點奢望。

粉飾太平的手段是走不通的,他們在這場易感期之後都認識到這個結果。

于是祁九在水面上丢去一塊石頭,終于決定要打破這一切虛僞的寧靜。

“你知道我們的信息素契合度有多高嗎。” 他沒再隐瞞,氣息很輕,把這幾天自己想好的內容告訴給他,“99.73,我在要洗腺體的時候才知道。”

他說着,隔着頸環撓了下自己的腺體。

他們走得很慢,想要融入周圍人群,做一對最平常無比的伴侶。

兩人的手本來只是輕輕地合攏,祁九注意到晏時清在此刻用力了一瞬又松開,于是無奈着接着開口:

“我本來在我們分手後就該去洗的,但是好幾個醫院都不同意,因為契合度太高,洗起來太痛苦,所以吃了三個月的藥,讓腺體不那麽敏感才去做。”

他吃了三個月的安定劑,藥劑說明上寫是薄弱信息素,實際是讓神經便麻木,讓腺體變遲鈍。

那藥又酸又苦,在最初的一個月裏,祁九吃到快喪失味覺。

他一如既往,在對待自己原則問題時斬釘截鐵,放手放得利落,對楊光時如此,對晏時清時也是如此。

他本來會按照自己計劃的一樣,在瀕死的痛苦中重生,擁有一枚幹淨且脆弱的腺體,然後永遠忘記晏時清。

誰也預料不到後面的事情,祁九在重逢的第一天起便陷入迷茫和惶恐。

他在害怕重蹈覆轍,也害怕自己又是在自欺欺人,花了時間遭受長久痛苦,卻只做了無用功。

或者說,最害怕的是自己再次做了錯誤的選擇,踩上錯誤的道路。

晏時清停頓很久,他做好了準備,但打擊比想象中要大。

像是有細針從他剛長好的指甲縫裏穿過,并不致命的傷口,卻痛得背脊發涼,讓手腳無力。

彌漫上舌根的苦味逼仄感官,他一時間說不出任何內容。

胡同越走越窄,前面便是死路,青磚白牆被夕陽映成玫瑰色,晏時清牽着祁九,就此停住。

他的眸色很深,柔和夕陽在眼底細膩暈染開,但他卻依然陰鸷冷冽,無論用多麽溫暖的色彩都沒辦法鮮活起來。

沙沙——有風在響。

卷過衣角,劃過頭發,繞過耳尖,從兩人相握的指縫中虛虛溜走。

晏時清終于發出聲音,問:“那你為什麽會答應這三個月的試用期呢?”

祁九仰着頭看晏時清,側臉被香槟色的光線透出溫柔的顏色,眼睑的痣都在閃閃發光。

他在持續鈍痛的頭腦中,露出很标準的笑容。

祁九想笑着回答,但是想好的說辭在出口的瞬間卡殼,最終聲音還是有些發啞:

“...... 因為,你在需要我。”

沙沙。

因為在被需要,所以會有出格的舉動,會鑽到晏時清懷裏去睡,會在千裏迢迢去劇組探班,會特意做低糖的桃子果茶,會在離別前印一個柚子花味的吻。

會一遍遍告訴晏時清,自己有好好地、乖乖地在他身邊。

不是因為愛、喜歡或者在意。

只是因為、晏時清需要他這樣做。

即使祁九知道,這是不對的。

他的脖子開始發酸,臉也已經僵掉。

他能聞到晏時清的味道随風而來,清清淡淡,好像在難過。

又好像在生氣。

對方陷入長久的沉默,與一言不發中進行掙紮,安靜地找着合适的說辭。

祁九嘆氣,那些很早就該告訴晏時清的內容,現在才被地說出來:“我其實一開始,就對這段關系不抱有期待。”

但即便如此,話說出口的瞬間依然心如刀割,肝膽俱裂。

他直視自己的弊端,無奈地将其鋪在兩人面前。

他吸氣、吐氣,待呼吸平靜後,再徐徐撕開自己的傷口:“畢竟我這種心态就是不正常的。”

晏時清瞳孔微縮。

咔噠一聲,枯葉被吹落在地,打破了兩人間的沉默。

他像是終于找回說話的方法,面色陰郁,沉着聲音問:“你是說,你覺得你在被我需要,才會做這些。”

祁九眨了下眼,沒有出聲。

晏時清便翻過他的手,碾過他掌心的紋路:“因為我需要,所以會和我牽手。”

用勁不大,只是被他手指掠過的部分都變得滾燙。

“會因為我需要就和我擁抱嗎?”

祁九竟然真的在認真地思考,順從地任由晏時清撫摸,遲疑地點頭。

晏時清便掀起眼皮,看不懂什麽情緒,只不鹹不淡地問:“那接吻呢?”

祁九不知如何作答,他不知道晏時清想表達什麽,垂下頭逃避他的視線。

下一刻,他聽見晏時清雲淡風輕地問:“做. 愛呢。”

祁九一僵,皮膚像被某種幼蟲啃噬,只覺頭皮發麻。

他有些生氣,頭發都要炸起來。

感覺只有他在嚴肅對待這件事,在晏時清處好像只成了某種笑談。

他甚至開始懷疑晏時清是在故意這樣說,似乎是完全沒有把他說的話當真,或者只是想惹怒他。

但當他氣急敗壞地擡起頭時,又發現晏時清的視線專注無比。

夕陽的餘韻在他眼底,沒染上丁點顏色,只在瞳孔邊角留下小小的一團光。

和易感期一樣,他很認真,無半句戲言。

在對上祁九的視線後,晏時清用力地捏了捏祁九的手,以此懲罰他說了這些讓人心裏很不舒服的話。

“那這就不是不正常。” 晏時清直直地對上祁九的眼,一字一頓地說。

“你不是因為我需要。” 他咬牙切齒,巴不得是把這句話刻進祁九腦子裏,“你做這些,是因為你是一個溫柔又容易心軟的人。”

他有些兇,粗暴地打碎所有借口和理由,急切又誠摯地、把祁九這些錯誤的想法和念頭全部碾碎。

晏時清板着臉,一下一下地捏着祁九的手,用這種手段将自己的憤怒傳遞出去:“你怎麽會這麽想呢。”

“明明這些都是你身上,我最愛的特征。”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