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6.刻在骨子裏的恥辱
秦楚楚怔怔地盯着百裏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百裏晉靠在枯木上擡頭望着天，受到情緒的影響，此刻的天氣又變成了傾盆大雨，将火焰全部澆滅，四處彌漫着焦糊味，樹林完全成了一片廢墟。
秦楚楚也被淋成了落湯雞，可是現在卻無心顧及，她挪到百裏晉的面前，搖晃着他的手臂，想引起他的注意：“我不相信你會殺了自己的主公，一定有什麽原因吧？”
百裏晉低下頭，臉上都被雨水澆濕了，低下頭雨滴便順着臉頰流下來，看起來好像在哭泣一般，“我沒騙你，是真的。”
他痛苦地說：“所以我才從來不主動去見之前的主公，因為我對不起他們，是我害他們的王朝滅亡，是我殺了他們的後代。”
秦楚楚還是不信，但是又怕繼續追問會讓他更加陷入痛苦，只好嘗試先了解事情的經過。“阿晉，可以和我詳細說說你的上任主公嗎？”
百裏晉搖搖頭，拒絕了：“我不想說。如果你知道了，肯定也會讨厭我的。我不想被你再讨厭一次。”
“阿晉，不會的，我們是朋友啊，我不會讨厭你的，永遠不會的。你和我說說吧。”秦楚楚緊緊拉住百裏晉，好像在證明自己的心意。
百裏晉看着秦楚楚被凍得瑟瑟發抖，可是依舊不願意去避雨，只為陪着他，于是咬咬牙，艱難地啓齒：“好，那你要說話算話，絕對不可以讨厭我。”
秦楚楚拼命地點了點頭。
“一切都要從景帝過世後說起，那時候他已經選好了繼承人，可是景帝的侄子搶了原本繼承人的皇位，這些你應該在史書上都看到過。”
“是，可是這和陳氏王朝最後一位皇帝有什麽關系呢？他們中間還隔着好幾位帝王。”
“別着急，你聽我說。自那之後，所有的皇帝都擔心自己的皇位會不會被兄弟搶奪，自己選好的繼承人是否有一天會被手足趕下皇位。
所以之後有一條不成文的規定出現了，皇子們會在很小的時候就被劃分為兩類，一類是有潛質繼承王位的，另一類是沒有野心也沒能力的。
後者不允許學習武功謀略帝王之術，前者則會被當做儲君養大，最後皇帝決定好繼承人後，就會暗中殺掉其他所有儲君。”
秦楚楚驚訝地捂住嘴巴：“怎麽會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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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殘忍吧？但這是保證王朝繼續延續下去不得不走的一條路，景帝之後的所有帝王基本都是這樣走下來的。
可是這條路也不穩妥，畢竟這些儲君都是人中翹楚，可不會束手就擒，所以一開始是為了避免王位争奪設立的規則到了後期反而加劇了王位鬥争。
每位儲君背後都有自己的勢力，從宮中到朝上。一旦皇帝明确了繼承人，被內定的繼承人和被廢棄的儲君就會明争暗鬥，拼個你死我活。
到了靈帝這一代，也就是陳氏王朝倒數第二位皇帝，他原本有兩位儲君，結果兩位儲君自相殘殺，最後同歸于盡。靈帝只剩下懷帝這一個子嗣，而且懷帝連堂兄弟都沒有，所以迫于無奈，只能讓懷帝繼承皇位。”
秦楚楚嘆息道：“原來如此。史書上沒有寫過這些，只是說靈帝陛下的兩個孩子都死于惡疾，原來背後還有這樣的故事。”
百裏晉擡起眼，瞟了一眼秦楚楚，“我就說史書都是胡寫的吧？你要想知道些什麽還得問我。”
秦楚楚感到百裏晉的心情似乎好一些了，趕緊笑着點了點頭，稱贊他：“你好厲害，以後我再也不小看你了。然後呢，之後發生了什麽？”
百裏晉的臉又陰沉下來，低聲說：“懷帝并不适合當帝王，他不懂軍事也不會謀略，自小更沒有接受過帝王之術的教育，性格也優柔寡斷，是個任人欺負的老好人。而且最致命的是他對當皇帝根本就提不起勁，他感興趣的只有和女人談情說愛。”
這下連秦楚楚也為他擔憂起來：“這，這該怎麽辦呢？”
“所以懷帝非常聽大臣的話，甚至可以說是依賴大臣，這就導致他聽信讒言，最後直接被賣了都還不知道。”百裏晉咬牙切齒地說：“那些奸臣直接大開着王都的城門，将敵軍放進來，懷帝什麽都不知道，一直等攻到了宮門外才停止了玩樂。
是不是覺得這個場景似曾相識？之前晉國被奸臣賊子割地瓜分，最後也是領着賊人進入王都，沒想到幾百年後，同樣的場景在同樣的土地上又出現了。
晉國最後一任皇帝早就病死了，他看不到這些龌龊事，而且還有百裏氏這樣的忠臣死守着王都，可是懷帝什麽都沒有。”說到這裏百裏晉難過地低下頭。
秦楚楚連忙安慰他：“他還有你啊，你可是歷代皇帝的禦用佩刀，你也是陪伴他們的忠臣。”
百裏晉扯出一個難過的笑：“楚楚，懷帝一直很怕我。從他繼承皇位，第一次收下我之後，他就把我遠遠地挂在廟堂之上，只有祭祀先祖時才會去見我。其他皇帝都是将我随身攜帶的，用我防身或是震懾百官。”
“也不一定吧，可能他是将你當做神聖的寶刀，供奉起來了。”
“如果你見到他，大概就懂這種感覺了。他确實敬我，但是更怕我，好像我會打他一樣。雖然有時候看他做的那些蠢事，我也會恨鐵不成鋼，可是我又不可能真的打到他。而且我明明是他的佩刀，他都沒有使用過我。”
百裏晉忽然想起來，咧開嘴又苦笑了下：“也不完全是，他也用我殺過人。那些賊人攻進來之後，他跑去先祖之廟将我拿下來，然後護着他的妃子們逃出了宮中。”
“為了壯膽，那天他喝了很多酒，一個人逃到了宮裏最高的一座樓臺上。”百裏晉說到這裏，整個身體忍不住發抖，連聲音都帶着顫音：“他用我抹了脖子。這是他第一次用刀吧，他的手都是抖的，傷口不深，他沒有立刻死去，他就倒在那裏一直看着我，直到血流幹了，睜着眼死在那裏。”
秦楚楚伸出手緊緊抱住百裏晉，讓他的腦袋靠在自己的脖頸處，不住地安慰他：“阿晉，這不是你的錯，真的不是。如果你可以阻止他的話，一定會幫他抵禦外敵，不會讓他受傷害的。而且懷帝是自己抹了脖子，不是你殺了他，和你沒關系的，你不要太自責。”
可是百裏晉完全沉浸在痛苦的回憶中，一切似乎又回到那個漆黑的夜晚，周圍都是火光，高樓之上，孤立無援的他嘶喊着卻沒人能聽到他的聲音，因為他只是一個器靈。
“我曾經砍過敵寇，殺過奸臣，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我的刀刃會沾上自己主公的血。殺了自己的主公是刻在我骨子裏的恥辱，沒能救下懷帝是我永遠的遺憾，我不配做他們歷代傳承的佩刀。如果讓武帝文帝他們知道我是這樣對待他們的後代，他們肯定會讨厭我的。”百裏晉的臉頰貼着秦楚楚的脖子，輕輕蹭了下，小心翼翼地問：“楚楚，你是不是也會讨厭我？”
秦楚楚也哭了，她緊緊抱着百裏晉，努力找回自己的聲音：“不會的，阿晉，我不會讨厭你的。”甚至我喜歡你。
百裏晉卻自嘲道：“因為懷帝沉迷女色，我便總将陳氏王朝滅亡的原因歸咎于懷帝耽于兒女私情，把所有的責任全部甩了出去。自那之後我就希望我的主公能夠斷絕情愛，所以第一次在靈界見到你時，我說齊煥為了霸業犧牲你是應該的，但是實際我知道是不對的。對不起，楚楚，我不該說你該死。”
秦楚楚想起了兩人初次見面的場景，原來已經過去那麽久了，“那時候我可生氣了，感覺你和齊煥一樣可惡。”
“對不起，你原諒我吧？”百裏晉抱着秦楚楚不肯撒手，生怕從她身上起來就能看到她厭惡的眼神。
可是秦楚楚硬是推開他，盯着他問：“你做了那麽過分的事，必須答應我一個條件，我才會原諒你。”
百裏晉耷拉着腦袋，不敢看她，垂頭喪氣地問：“你想要我做什麽？殺了齊煥嗎？”
“當然不是了，齊煥這個負心漢不值得浪費這個機會。我想要你去祭奠懷帝，正視這段過去，懷帝的死亡、陳氏王朝的滅亡都不是你的錯。”
百裏晉搖搖頭：“我沒法去祭奠他，我連他的墓在哪裏都不知道。”
秦楚楚低下頭遺憾道：“這樣呀。”
之前百裏晉和她介紹自己歷任主公時有說過，大部分主公已經投胎轉世了，只剩幾位還留在靈界悠游自在，如果懷帝已經投胎了，實際就算去祭奠對方也聽不到吧。
兩人都沉默了半晌後，百裏晉怕撒謊被秦楚楚識破，又心虛地說：“懷帝就在靈界的，他一直沒有去投胎。不過你別想讓我去見他！打死我也不去！”
“哦？是嗎？”秦楚楚擡起臉，挑釁地看着他：“打死也不去？”
作者有話要說：
這段劇情的靈感是游戲《刀劍亂舞》中也是武士用自己的刀自裁，好虐。
如果刀有靈魂的話，親手殺了自己的主人一定是非常難過，終身恥辱的回憶了。
心疼小晉一小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