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微風略過湖水,将平靜的湖面吹得起皺,左音那一成不變的臉上也帶起了些許波紋。
這世界上究竟會有多少人的會在手指紋上半只蝴蝶,又有多少人身形相似氣質相同。
“這就是剛才給你提過的沈卿姿,你今天運氣真好,能見到她。”孫雨晴絲毫沒有注意到左音眼中的波動,給她介紹道。
“沈卿姿……”左音甚至不知道自己是用怎樣的語調将這個名字說出來的。
沈卿姿這三個字不僅僅代表着一個人名字,還是貫穿她這短短幾年繪畫生涯的神聖。
從她十五歲那年無意間看到左蘭攤在桌上的那本雜志,翻到的那幅占了一整幅版面的《花房少女》時,沈卿姿這個名字就深深的刻入了她的腦中。
縱然粗劣的盜版印刷無法完全展現《花房少女》的精美,但左音依舊被它深深的吸引住了。
那細膩到讓人頭皮發麻的精致,那瑰麗如童話夢境的氛圍,讓左音的眼前綻放出一朵又一朵被沈卿姿親手勾勒出的花朵。
羨慕、向往、嫉妒、期待……那一朵朵含着飽滿情緒的花在她那貧瘠的土地上含苞怒放。
向來感情寡淡的左音第一次體會到了她不曾認識過的情緒。
“第一次見到她吧。”孫雨晴背過手得意的看着左音問道。
她望着還在自己畫室忙碌的沈卿姿,不等左音回答,便又滔滔講道:“她不怎麽喜歡拍照,網上都沒有她的照片,明明這麽漂亮一個人,怎麽就不喜歡拍照呢。真是的,我要是這麽漂亮,恨不得天天自拍發朋友圈!我得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能畫出《花房少女》的人是一個比畫中的少女還要漂亮的大美女……”
左音在孫雨晴對沈卿姿滔滔不絕的誇贊中一點一點拼湊出一個讓她做夢都不敢想的事實。
她的一夜情的對象正是她茕茕追尋的人,沈卿姿。
這個現實的沖擊實在是太大,一時間左音都不知道是該欣喜還是該苦惱,各種情緒擰在她的腦子裏,毫不留情的互相扭打在一起,打的她發懵。
“呦,我說是誰在這裏不重樣的誇人呢,就知道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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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帶着笑的聲音從一側的花籬傳來,一個左音不認識的女人笑意濃濃的朝兩人走了過來。那柔順的長發垂在她的肩頭,優雅中透着點幹練。
“哎,我這說的難道不是事實嗎?”孫雨晴反問道。
“當然了,阿姿确實厲害。”女人點着頭,注意到了孫雨晴身邊的左音,“這是?”
“這是左音,準備來咱們畫室應聘個崗位,勤工儉學。”孫雨晴介紹道。
“您好。”左音微微颔首,不冷不淡的打了個招呼。
“你好,我叫周琳。”周琳也回以了相同禮節,一雙微微上挑的眼睛有意無意的打量着左音。
不知道是不是孫雨晴的錯覺,好像從兩個人打招呼開始這裏的氣氛就變得有些奇怪了起來。像是有股寒氣兒,鑽着她的腳心直沖腦門。
孫雨晴可受不了這樣,注意到周琳手上提着的包,道:“好啦,別在這裏寒暄了,以後小音來了咱們畫室有的是是時間。阿琳你要出去啊?”
周琳收回了看向左音的視線,臉上又恢複了方才的溫和,“對,我車今天限號,我去借阿姿的車開。”
孫雨晴卻拉住了她,提醒道:“阿姿今天沒開車來。小金山離這裏這麽近,她又是散步來的。”
“當初就不應該勸她在小金山買房子。”周琳扶了下額頭,“那我還是打個車吧。”
“記得找老徐報銷。”孫雨晴忙叮囑道。
周琳給孫雨晴比了個OK的手勢,便擡腳離開了。
“她是咱們畫室的畫師,咱們畫室的畫師不多,你進來後一個個再認識也不遲。”孫雨晴介紹道。
“嗯。”左音點點頭,不知道怎麽的這個周琳總給她一種很別扭的感覺,甚至可以說是敵意。
孫雨晴帶着左音逛了一圈畫室後,就去帶她做了入職前的面試跟基礎知識的筆試。
這一系列下來時間就不早了,西下落日染紅了大半的天空,飛機橫貫過天空在一片橘紅中留下一行純白。
左音謝絕了孫雨晴想要送她出去的提議,一個人走在這偌大園子裏,鬼使神差的又一次路過了沈卿姿的那幢小洋樓。
半挂在山頭的太陽将它今日最後的光芒全部潑灑在上面,明亮燦爛中又帶着些即将迎來黑暗的微涼。
左音的步伐刻意變緩了許多,她朝着那擺放着無數畫作的房子裏看去,沈卿姿卻早就不在了這裏了。
綠意盎然中,只剩下一室的畫,孤獨的簇擁在一起。
那陸離斑駁的畫在夕陽下又呈現出了與午後截然不同的意境,左音的耳邊響起了那句“小金山離這裏這麽近,她又是散步來的。”
傍晚逐漸暗淡下來的世界蒙着一層蒼茫的暮色,明月慢慢爬上了山頭,向世間灑去一片皎潔。
連綿的山失去了層次感,遠遠的看着就像是一幅中國古典寫意的山水畫。
一骥畫室裏東南方位的小洋樓依舊燈火通明,暖黃的燈光透過偌大的玻璃将周圍的一小方綠色照的生機勃勃,也将一個修長曼麗的影子印在了這片綠幕中。
女人拿着一只沾着各種顏色的刮刀站在半人高的畫架前,随意绾起的長發在耳側落下幾縷,随性而優雅。
沾滿了各種各樣的顏料的圍裙蓋住了她身上原本的衣服,幹淨的系帶在腰後打這一個簡單的蝴蝶結,不消幾下就勾勒出了女人纖細的腰肢。
沈卿姿還沒有離開畫室,傍晚徐骥的畫展出了點小差錯,一幅畫裝訂不牢摔下去粘到了水,污損了一大塊。明天畫展就要開幕,事出緊急徐骥找不到別人,只好拜托她來修複。
漆黑的畫布上是瑰麗多變的星空,蒼茫的原野上生長着大漠裏最堅韌的胡楊樹。而在那天地交接的地方,一大片煞風景的污漬,縱然已經被刮刀刮下去了許多,但暈染了的顏料依舊烏七八糟的混在一起。
這情況,何止一個棘手就能概括。
沈卿姿靜靜的望着這幅畫,頭頂那盞橘黃的燈打在她的身上,給她披上了一層溫柔的暖。
她的唇輕輕的抿在一起,手指輕輕轉動着刮刀。
雖不算十足的把握,但修複這幅畫她對自己還是頗有信心。
一下,兩下……
薄薄的刮刀微微傾斜,輕輕一帶就下來不少顏料。明明是個難度很大的的動作,到沈卿姿手裏看起來卻是這樣的輕松。
終于沈卿姿将那塊無損徹底清理幹淨,在放下刮刀的一刻手臂就傳來難以緩解的酸楚,那白皙的手指上更是赫然出現幾道被刮刀卡出的紅印。
不過這些都是值得的,沈卿姿一邊活動着自己的手腕,一邊觀察着這幅被自己處理幹淨的畫,滿意的彎了彎眼睛,成就感油然而生。
略微休息了一小會兒,沈卿姿斂了臉上的笑意,專心的按照這幅畫原來的基調調色,開始填補修複。
相對于處理污損,填色修補對于沈卿姿來說就容易許多。
她對顏色的分別要比許多人都敏銳,就算是極小的色差也能被她看出來,經她手填色的畫就沒有人能分辨出來過,這也是徐骥找她來修複的最重要的一點。
“當……當……”
窗外傳來了不遠處鐘樓的報時聲,分針轉了一圈來到了晚上九點,沈卿姿也在這一刻放下了手中的畫筆。
幾個小時前送來時還是一團糟糕的油畫,現在已經被沈卿姿修複如初,甚至還比之前更加出彩了。那夜空柔和的顏色過渡,簡直就如同照片一般的寫實精致。
沈卿姿朝窗外看了一眼,皎潔的明月高高的挂在夜空之上,寂寥的星星孤獨的閃着微弱的光,連綿的山像是黑色的剪影,占據着天幕的一半,巨大而安寂。
還是大自然的夜景更勝一籌。
沈卿姿想着,便簡單的收拾下自己的東西,關燈,鎖門,離開了畫室。
街道上燈火通明,車水馬龍,下班回家的人腳步匆匆,等待着家裏為他亮起的那盞燈。
沈卿姿走在人行道上,望着樹影交織下的半彎月亮,在外奔波了一天的她迫切的想要回家,躺在沙發上喝一杯鮮沏的檸檬茶。
從一骥畫室走到小金山不可避免的要經過一條老別墅區的巷子,已經是晚上九點巷子裏人聲寂寂,昏黃的燈将沈卿姿的影子拉的斜長,幾聲不知道誰家的犬吠撕破夜空,如果是第一次走這條路,一定會被吓個半死。
沈卿姿這麽想着,不遠處的一盞老舊路燈就格外配合的閃了兩下。
這盞破燈每次她經過,都會這樣,已經不知道閃了多久了。
正當沈卿姿猶豫要不要打開手機手電筒的時候,這盞破燈最終還是不堪重負的熄滅了。
視線來不及适應,瞬間就陷入了無邊的黑暗。
忽的,沈卿姿感覺自己像是被什麽力量一拉,還沒來得及反應就緊緊的被人箍入了懷中。
那人從背後摩挲着她的手指上的蝴蝶,暧昧的将下颚抵在了她的肩頸。
沈卿姿只感覺耳後一陣溫熱,少女寒涼寡淡的聲線驟然在她耳邊響起。
“姐姐,這次你跑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