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貼身的粉色襯衫,“這件襯衫是撿來的吧?我好像在垃圾桶裏見過。”

時安委屈的抿着嘴,壓低聲音說,“你不要說話了,我待會兒讓老師給我們換位置。”

“你說換就換,你那麽笨,憑什麽換?!”

小胖子有點緊張,他不想她換座位,她坐在自己邊上比較好玩,就像現在一樣。

時安本來就不太開心,昨天鞋子的事情她還沒忘記呢,她倔強的擡起腦袋,憋着紅暈,好久,她炯炯有神的目光盯着他,認真說,“趙元,我們打一架吧!”

時安小時候比較笨,只會說心裏話,她說打一架就是打一架,是下定決心的意思,時安不後退,小胖子作為一個男孩子,梗着脖子也要上。

于是這天早上,小王老師處理完插班生的手續進班的時候,教室空空蕩蕩,幾個紅凳子還集中在時安的座位邊上。

幼兒園也不大,她正納悶,操場上就傳來了喧嚣的吶喊聲,來自一群五歲的小朋友,奶聲奶氣震耳欲聾的是“加油”兩個字,女孩子的分貝比較高,幼兒園又是男多女少,聽起來就像時安實力碾壓和欺負對手一樣。

小王老師朝着新生小朋友尴尬的笑了下,然後飛奔下樓去到操場。

果然,操場玩耍區的沙地上,層層疊疊圍觀的都是自己班級的小朋友,成績由外往內遞減,厮打在一起的兩人就是倒數。

小王老師遠遠呵斥了聲,聲音被稚嫩的歡呼聲掩蓋了,因為身高的原因,小王老師對局勢看的比較清楚,時安處于弱勢,小胖子抓着她的小腿利用體重的優勢壓到在她身上,兩個人沒有章法的拍打對方,又扔沙子又相互撕咬,小胖子屬于雷聲大,沒揮舞一圈就喊叫一聲,時安悶聲被捶也、不發一言。

時安憋了口氣,她的力氣集中在小臂上,兩只腳向上弓起,狠狠的蹭在小胖子的膝蓋,反手一擰,重重的拐着小胖子的胳膊騎坐在他身上。

時安此刻蓬頭垢面,松散的頭發遮擋着小臉,雙手緊緊卡住小胖子的手腕,壓制的他是又疼又急,體力上她肯定不是小胖子的對手,所以沒稍會兒小胖子就要反制,時安幹脆撲打在他的後背,能怼一下是一下。

優勢還沒發揮完畢,小王老師急匆匆推開人群,雀躍的加油聲頓時偃息。

時安此時像是個小瘋子,因為她的确還沒有打痛快,所以不願意起來。

而小胖子在沙子裏撲騰了一下,覺得很丢臉,然後将臉埋在沙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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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王老師冷聲呵罵了句,“你們打完了嗎?”

說話的功夫沒輕沒重的将時安拽起來,随後又要把小胖子扯起來。

人生第一次被女孩子碾壓,小胖子又羞又愧,保持趴在地上的姿勢紋絲不動,小王老師一時間力氣竟沒用上,稍後,他又想用沙土把自己埋起來。

小王老師恨鐵不成鋼,跨在他身側兩手籠着他的胳肢窩把他拉起來,他在小王老師的雙手上蕩了個秋千。

小王老師讓他們排成排站在圍欄邊上罰站,前因後果了解的并不透徹,一擡頭,時安看見了淩宗。

她朝着他龇牙開懷笑了下。

淩宗默然。

☆、Chapter 4

請家長是小王老師管理學生的标準姿勢,素巧正是被請的最多的家長,額......主要是因為時安成績不好,該完成的課後作業完不成,該拼湊的塗鴉也不完整,素巧時一民沒上過什麽學,每每焦頭爛額,卻起不到助攻輔導的作用,諸如此類吧。

打架倒是頭一次,素巧聽着也納悶,因為時安不是惹是生非的性格。

素巧将剖腹去膽的鲫魚放在籮筐裏,然後簡單在河邊洗了個手往身上一擦,着急忙慌的就往學校趕。

小王老師就等在學校的門口。

小王老師把當事雙方及其父母拉開一定距離,然後就前因後果說了個遍。

會計老婆把兒子攬在懷裏,信誓旦旦說,“這是個什麽事兒,這麽點小事就打架,那以後還得了,我兒子什麽人我知道,不輕易招惹別人,”小王老師聽到這裏尴尬的咳嗽了聲,張牙舞爪是趙元的強項,可會計老婆依舊自顧自,“你看把我兒子打的,女孩子小小年紀就這麽張狂,以後還能嫁出去?”

其實趙元身上除了沙土沒什麽痕跡,倒是時安,沉澱下來,青紫一片,看的格外讓人心疼。

“還有啊,我兒子也是關心同學,你女兒穿成這樣,不倫不類的,還不能讓人說呀,還不能讓人問呀?!”

會計老婆的語氣刁鑽又蠻橫,時安外頭實事求是呢喃了句,“可是我不喜歡被他說呀。”

會計老婆不依不饒,罵人的時候表情比較猙獰,“他說你什麽了?!”

時安戳着小食指,“他說我窮。”

會計老婆“哼”了一聲,瞪着素巧,“這難道不是事實嗎哎喂?”

素巧也輕巧的“哼”了一聲,忍無可忍說,“我家窮是事實,可你家男人不行也是事實。”

會計家樓房完工那天聚餐,會計大概喝醉了,說了一些自己私房事,包括羞于言表的隐疾,當時在場人數衆多,素巧也就聽了一耳朵,今天腦袋一沖也就想起了這茬,得不得罪都無所謂了,人争一口氣佛受一柱香。

“你每天活的水深火熱,我在你耳邊叨逼叨了嗎?”

會計老婆面紅耳赤氣氣得發抖說不出話,小王老師強勢拍了幾次板要回歸正題,她惱羞成怒吼,“你們可是來調節的,可不是給孩子當負面榜樣的!”

一場調解會不歡而散,素巧教導時安,“該出手時就出手,不要讓別人以為你好欺負。”

時安懵懂的點了點頭,素巧氣憤之下撂出雄心壯志,“家裏是不如別人家個有錢,所以呢,你要好好讀書,将來出人頭地氣死他們!”

時安挑了下淺眉,她覺得難度有點大。

素巧摸了下時安的頭頂,給她抹了藥膏梳了頭發,過了會兒,她問,“你昨天晚上跑到瓜田裏摘西瓜了?”

時安“啊”了一聲,一般這種情況都會被打屁股,她一邊心有餘悸預備逃跑一邊乖順的回答,“我.....”她撓了撓小腦袋,“.不小心砸了婆婆家的西瓜,我想還給他呀。”

聲音心虛的越來越小,直到微不可聞。

可素巧正在氣頭上,等閑錯誤可以忽略不計,只實事求是說,“家裏的西瓜根本沒長好啊關鍵。”

周婆牽着小外孫今早送過來一個西瓜,搞得素巧一臉懵,往院子裏的西瓜地逛一圈,才知道是時安摘的,總共邁出一個蔓,結了七八個果子,被囫囵的丢了三個,摘了一個,手法很不成熟。

時安從凳子下跳下來,問,“那怎麽辦?”

素巧露出大白牙,難得的好說話,“先欠着吧,回頭熟了我再摘一個還給她家。”

時安歡快的撲哧着小手。

小時候的生活日複一日,第二天的唯一改變是同一條小道上,時安看見了淩宗,他起的更早,走在她的前面。

時安下意識的加快了腳步,但是一想到臉上還有青紫色的淤痕,不好看呀,于是又漸漸慢了下來。

令時安比較驚喜的是,淩宗也進了幼兒園。

時安跨着小短腿,偷偷摸摸的跟在淩宗後面,愕然發現,淩宗和自己是同一個班!

才請了一天假,世界就翻天覆地了!

時安暗自下定決心,以後再也不請假了。

剎那的驚喜還沒吞沒,時安走進班級,難過的發現淩宗坐在前排,眨眼間被一群小朋友圍攏過來,每個人叽叽喳喳問個不停,很受歡迎。

時安蹙着眉頭,幽靈一般靜默的越過淩宗走到後面,又飄回來,根本看不見他臉。

小胖子抵着下巴,有相同的憂慮,因為他最喜歡的小班長在和插班生有說有笑,而自己昨天被女孩子打的顏面盡失。

時安晃了幾圈無可奈何坐回位置,惆悵中仍不忘提醒說,“你的胳膊越界了哦。”

趙元嘟嘟嘴,然後不忿的将手肘從三八線抽了回來。

兩個人暫時相安無事。

過了會兒,趙元問,“你的作業做完了嗎?”

時安頓了一下,“你要抄我的嗎?”

趙元說,“給抄嗎?”

時安搖搖頭,“不給,”然後煞有其事解釋說,“我們現在不是朋友喲。”

主要是她也沒做。

時安拿出作業本,第一題是6+3=?

時安伸出一只手,一二三四五,這只手暫時放下,再伸一只,一,加一二三,就是二三四,時安眉頭深鎖想了數秒,6+3,哈哈,等于四。

很有成就感,然後16+13=?

時安再次伸手,娴熟的數了十個手指頭,不夠,涼鞋脫掉,時安把腳趾頭數了個遍,依舊不夠。

她憂愁的咬着筆頭,站起來才能看見淩宗的後腦勺,思考了好久,她趿拉着涼鞋,蹭蹭蹭就要走到淩宗邊上,将将,小王老師進來了,時安又蹭蹭蹭回到自己座位上。

小王老師教的是繪畫課,今天教導如何畫獅子,整整一節課,時安心不在焉的畫了一個簡筆抽象似馬非馬的老鼠。

趙元舉手,“老師,我想換位置。”

小王老師悠悠說,“成績好的同學可以換,同學你成績好嗎?”

小胖子舉起的手耷拉下來,面色慘重。

淩宗的小同桌解釋說,“最後一排是倒數。”

淩宗回頭看了一眼,就看見了時安,她一如既往絮絮叨叨,小胖子沒有理她。

因為時安給小胖子下決心說,“我們一起努力學習。”

這不是難于上青天嘛。

兩個人同煩惱。

淩宗小同桌小聲問,“你家住在哪裏呀?我去找你玩吧。”

淩宗沒理,小同桌繼續問,“你是哪裏人呀?你一定是新京人吧,我也去過新京,好多嗚嗚嗚小車子,還有玩具,但是太貴了,我買不起,只買了一個芭比娃娃,一點都不男生,我媽媽就讓我讓給妹妹。”

小同桌聒噪個不停,淩宗看了他好幾眼,無時無刻不覺得自己應該适應環境,于是禮貌問,“我們要不要聽課?”

小同桌說,“我聽過了,我媽媽給我報了課外班,這些課我都上過了喲,你要不要給跟我學......”

好不容易熬到下課鈴聲響起,淩宗聚精會神,小王老師卻突然指向最後一排的小動作,“時安,回到座位上坐好,我說可以動了嗎?”

淩宗看過去。

時安規規矩矩的坐在小凳子上,惶惑的搖了搖頭,和老師僵持的時間撞見了淩宗淡漠的大眼睛,瞬間龇牙咧嘴笑呵呵求關注。

老師恨恨說,“還笑?”

時安不笑了,老師這才拍了下板子,和聲說,“現在下課。”

淩宗覺得大事不妙。

果然,小王老師剛出教室,背影還沒淡出視線,時安腳底涼鞋吧嗒脆響,脆響由遠及近,毫無意外的在淩宗的課桌前停下。

她臉上挂着招牌憨實的笑容,姹紫嫣紅,手上拿着作業本,自來熟的問淩宗,“你的作業本在嗎,我給你一起交了吧?”

淩宗說,“我可以自己交。”

時安嘿嘿了下,惆悵說,“我給你交,我不會做怎麽辦?”得抄抄。

淩宗擡頭瞅了她一眼,大概因為昨天誤會了她導致一時心軟,禁不住,從抽屜裏拿出作業本遞給她。

時安興高采烈,她問,“我們是朋友對吧?”

淩宗怕她不走,勉為其難點了點頭。

時安得寸進尺,“那你愛我嗎?”

小同桌好奇的探出頭,準備認真的聽到淩宗回答。

淩宗退避三舍果斷回答,“我為什麽愛你?”

時安仰着頭惡作劇的笑了笑,“逗你玩的,我們是好朋友嘛,我知道你喜歡我。”

淩宗的小同桌潑冷水說,“你那麽笨,不會有人喜歡你。”

時安頓了下,反駁說,“我不笨。”

小同桌說,“不笨的話為什麽你的作業都不會寫?”

時安說,“我的腳趾頭不夠多,算不出來。”

小同桌精明的說,“我的腳趾頭和你一樣多,我為什麽算出來了?”

......

啊哦,對哦,“為什麽呢?”

小同桌落到座位上,不再理睬這個傻子,于是這個傻子轉而詢問淩宗,“啊,為什麽?”

淩宗将彩筆收起來,說,“我怎麽知道你為什麽笨?”

時安擺擺手,慎重其事道,“我不是笨,我只是不會做。”

“你為什麽不會做?”

“我的腳趾頭不夠多。”

淩宗望着她,“......”

時安賴皮的站在淩宗的位置邊上,這一招很有效,她站那兒別人都不敢過來,因為她身上都是藥膏的味道。

時安問,“你是不是學的比我好?”

淩宗覺得有坑。

時安自說自話,“你一定學的比我好對不對,那你可以教我。”

“我為什麽要教你?”

“你教會我了,我也能考的很好,考的好的話,就能換位置了。”

“你想換到哪裏?”

時安指着他小同桌的位置,笑嘻嘻的說,“那裏。”

淩宗利落的黑臉,“不教。”

時安聊得很歡脫,直到另外一種膏藥味越走越近中和了她身上的味道。

小胖子湊熱鬧的站在淩宗跟前,他沖沖的“喂”了聲,“新來的!”

時安也很愕然,和淩宗一起好整以暇的望着他,聽見他勾着手指頭立規矩,“你,作業本在哪裏?”

淩宗冷淡說,“為什麽告訴你?”

趙元依舊氣勢洶洶,“抄一下。”

時安欠欠的擺了擺手,“本子在我手裏。”又說,“不給你抄。”

趙元眼疾手快上手去奪,刺啦一聲,本子一撕兩半。

剎那間,淩宗學會了一個終身受用的道理,絕對不能心慈手軟,嗯。

☆、Chapter 5

淩宗雖然不愛惜紙張,對首次課後作業也是胡作非為,但作為新生,還是被老師網開一面沒有罰站。

那兩個慫貨,瑟縮在最後一排,異常和諧。

放學後,時安一路尾随在淩宗身後,鼓足勇氣邁着小腿上前搭讪說,“你把本子給我,我回去給你修吧?”

淩宗頭也不回走的更快,時安就小跑起來,她讨好說,“明天我給你抄作業好不好?”

淩宗躲無可躲,因為時安跑到了他的跟前,和他面對面,倒着走,很不流暢。

淩宗很嫌棄,“為什麽是明天給我抄作業?”

“啊?”淩宗走的快,時安也就退的不利索,她張着小嘴呼氣說,“因為我不會做,我得抄別人的,”她拍着小胸脯說,“放心,明天先給你抄完我再抄。”

淩宗“哼”了一聲,恰巧時安踩了一個圓滾滾的小石子,刺啦一聲,蹡的屁股着地。

淩宗很紳士,井井有條的繞過她,回家。

很晚,淩宗吃完飯洗過澡寫完作業拆完模型,天差不多都黑了,時安還是沒回來。

淩宗将模型放下,仔細想了一遍,還是覺得她摔不至殘。

但是為什麽這麽晚還沒回來?

周婆今早洗衣服的時候聽到一些謠言,雖然她身為人師不該以訛傳訛,但是寧可信其有。

于是她适時的端了碗熱湯給淩宗,一邊煞有其事囑咐說,“最近遇到陌生人都不要搭腔,一放學就趕緊回家,這裏鄉下地方,騙子比較多。”

淩宗擡頭望了眼外婆,攤手說,“我都沒帶錢。”

“現在的騙子都不止騙錢了,他們殘忍起來會把小孩子的心肝肺挖走,這些個人,倒賣器官。”

“啊?”淩宗的腦袋像被敲了一悶棍。

周婆繼續說,“我聽說對面社區的一個小女孩,回家的時候碰到一個漂亮姐姐,這些個人你都不知道好人壞人,一張臉皮後面不曉得是人是鬼,就給小女孩喝飲料。”

“她喝了?”

周婆撫掌,“喝了啊,可不是嘛,喝完就直接昏迷了,之後就不見了。”

淩宗入贅冰窖,渾身陰測測的,聽見外婆繼續繪聲繪色說,“找到的時候屍骨不全,就給丢進了江裏頭。”

淩宗瞠目,反應過來的時候打了個嗝,他讪讪問,“人都死了,你怎麽知道她喝過水?”

他又細節性的追問,“誰見到了?”

周婆沒說誰見到,只是将恐怖的部分形象化,以此達到對外孫的警示威懾作用。

果然很有效果,外孫聽完只蹙着眉頭看天花板,思考良好,之後端着小板凳再次坐到大門口。

那年涼飕飕的風,沒有霾味。

時安家的院牆院外爬滿了葫蘆的藤蔓,密密麻麻的攀博着,綠油油如蓮花的枝葉,随風招展。

外婆家的牆面适才翻修,但是角落裏短小裂痕依舊清晰可見,後來爬出了一只螞蟻,從牆的一角盲目的爬到了另一個角落,途徑一只飯粒,它試了下,拖不動,于是折返回去。

淩宗撇了一根棍子,一邊擔憂一邊百無聊賴,在地上亂塗亂畫,是一個女孩子的形象,一個大粗辮子,兩個愛笑的眼睛,還有咧起的嘴角。

淩宗心裏越焦越急,如同新酒發酵,微小卻強大,砰砰砰,心跳的劇烈,他從凳子上站了起來,往外走了兩步,陡然停住,踟蹰,又返回來。

他不想和隔壁做鄰居,他家的擺設那麽陳舊,沒有電視,沒有冰箱,沒有電話,時安媽媽的聲音吼起來就像男人一樣,一家的頭發都亂糟糟,穿的衣服渾然不搭......

可,怎麽還沒回來?

是不是就被騙子拐走了?

雖然很讨厭她,但是人有悲憫心,加上歉疚感......加上氛圍的營造......加上強大的想象力形塑的3D影像.....

一豎,橫豎,一橫,再一橫,再再一橫,豎勾,加一點。

時。

時安。

小時安。

淩宗再次站起身來,鬥膽往隔壁走過去,與此同時,素巧悠哉的嗑着瓜子走到大門口,一只腳抖啊抖,抖着玩。

素巧一擡眼,看見周婆的外孫握着雙手試探的走過來,有錢人家的孩子穿搭的整齊有質感,簡單的黃色小短褲,一雙運動小白鞋,面相白嫩乖巧又暖又萌,看的素巧心花怒放。

淩宗擡腳上前,朝屋內看了一眼,戳着小食指緊張兮兮的問,“時安回來了沒有?”

素巧扔了瓜子殼搖了搖頭,蹲下身子問他,“你是她同學?”

淩宗點點頭,問,“她會不會被壞人抓走?”

素巧答非所問,“你知道16+13等于多少嗎?”

淩宗煩擾的挑着眉,加重語氣鄭重其事說,“我外婆說外面有壞人喲。”

“鄰裏之間要互幫互助知不知道?”

淩宗竭盡所能模仿聳人聽聞的強調,加上手舞足蹈的形體描述,“壞人會把小女孩騙走,然後挖掉她的心髒,然後她就死了。”

說話的功夫淩宗還模仿死掉的表情,頭一歪,半秒沒有動靜。

時一民聽到動靜走出來,他一只手叉着腰說,“時安走不丢,走丢了也能自己找回來你放心吧。”

說着他摸了摸小淩宗的腦袋。

淩宗又解釋,“可是,有小女孩被騙走了,挖掉了心髒。”

時一民笑笑,“沒有的事情。”

淩宗指着身後,“我外婆說的。”

時一民哈哈笑了聲,對着素巧的八卦臉,釋疑說,“和會計一個鎮,媽媽是教師,管教的太嚴了離家出走,今天下午找到了。”

素巧“哦”了聲,心領神會,“這不能給瓜子說,她見壞學壞。”

淩宗對這一家人的理解能力抱持疑惑,素巧依舊蹲着身子,好言相勸,“我家瓜子學習不好,你教教她,教會了阿姨給你買好吃的。”

淩宗不發一言,他有些無語。

素巧拍着他的小肩膀囑咐說,“你不說話就當你同意了,阿姨就這一個寶貝女兒,你責任不小啊。”

淩宗下意識的要說話,卻被素巧一驚一乍的吓的一哆嗦,他看見面前這個大嬸嗖的光速站起身來,高高大大甚是魁梧強悍,指着拐角處的小身影就是一陣河東獅吼,“怎麽現在才回來,一天比一天晚!還得了!”

說着就操*起門角的楊柳枝迎頭趕上去,吓得小時安呀呀呀掉頭就跑。

一邊跑一邊哭一邊哇哇叫。

......小淩宗,無話可說。

可是一顆心,總算落了地。

時安被打了一頓拎回家,可憐兮兮下拉嘴角喝粥吃腌菜。

素巧嘆了口氣,對時一民說,“小瓜子的褲子在水泥地上犁破了。”

時一民疑惑。

素巧“啧”了一聲,“女孩子!”一字一頓,“愛漂亮,現在都幼兒園大班了,衣服都穿不上!”

時一民說,“那要不一次給她買個幾件?”

素巧搖搖頭,“這開支都在這兒呢,你的工資管吃管住還有小瓜子上幼兒園,哪還有這些閑錢。”

時一民嘆了口氣,“那,明天我管趙會計家借一點?”

素巧愣了一下,“你還沒和他鬧掰?”

時一民疑惑,“為什麽鬧掰?”他想到了什麽,“哎”了聲,“你們女人就是麻煩,老爺們間哪有那麽多碎嘴。”

素巧“哦”了聲,說,“那你就借點,讓瓜子也體面體面,你剛才也看到周婆他外孫,長得就是俊嗳。”

時一民看了眼委屈巴巴的女兒,“哼”了聲,“我女兒也不錯。”

素巧看了眼小瓜子,灰頭土臉,頭發亂糟糟,低拉着腦袋,鼻涕——

素巧找來一張衛生紙,揪着時安的小鼻子擤了下,幹淨的同時立馬通紅。

素巧說,“你作業做完了嗎?”

時安搖搖頭,“沒有,褲子破了,我躲在草叢裏,沒做作業。”也做不來。

素巧沉寂了下,她說,“你要是不會做,就讓周婆的外孫教教?”

時安眼睛一亮,一瞬不瞬望着素巧。

素巧說,“這小宗還一個勁的問你回來了沒回,看起來不壞。”

時安将信不信。

素巧催着她,“快點吃,吃完我把你送過去,周婆家外孫成績不錯,能一邊玩一邊教教你。”

時安瞪大眼睛簡直不可置信,立馬端起飯碗,三兩下,把大碗白米粥一口灌光。

轉而,她把光淨的碗底亮起來,笑嘻嘻間,迫不及待說,“我們去吧!”

小淩宗的一只腿剛爬上床沿,猝不及防的一個噴嚏讓他從床頭跌落。

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

外面有人敲門。

淩宗聽一耳朵,從地上坐起來,然後堅持不懈爬上床的功夫,外婆吱呀把大門開。

與此同時,小時安墊着小板凳站上去,猛然貼在窗戶口,淩宗甫一擡頭,小腳一劃,吓得夠嗆,再次哐落在地。

淩宗坐在地上生無可戀不想起,他聽見外婆和時安媽媽聊天,唰唰是塑料袋作響的聲音,外婆熱情的說,“來就來嘛,這麽客氣幹什麽?”

素巧笑笑,“這不是我家瓜子學習不好,有道題目不會,就讓淩宗教教。”

外婆“呀”了一聲,剛想推脫說淩宗要睡覺了,素巧又補了一句,“你家外孫模樣生的真俊,學習又好,以後長大了肯定有大出息。”

外婆不好意思說,“你家香椿樹上哪還有了,就都送過來了。”

素巧客套的說,“應該的應該的。”

聽這口氣......小淩宗算是知道人心險惡,世态炎涼。

☆、Chapter 6

淩宗問,“6+3為什麽等于4?”

時安咬着筆頭“啊”了一聲,然後尴尬的一笑,“我算出來的?”

“你怎麽算出來的?”

時安抻着兩只手愉快的顯擺了下,“手算。”

淩宗終于心安理得的攀爬到床上,居高臨下悠哉說,“你太笨了。”

時安跺腳,“我不笨!”

淩宗呵呵了聲,一邊小心翼翼的拆卸着變形金剛,一邊漫不經心的應付着說,“既然你不笨,那6+3等于幾,你要是算對了我就教你。”

時安望着他,“真噠?”

淩宗覺得她不會,就心不在焉的回她,“真的。”

時安神采爍爍,歡樂的舉着手,快速的過了遍腦子,邊數邊說,“一二三四五六七□□,”啊,她蹦起來,小辮子一顫一顫,興奮的說,“等于九!等于九喂!”

還真會,淩宗瞥了她一眼,“你會數數嗎?”

時安愣了一下,伸着小手要爬上床,淩宗陡然瞪着她,警告說,“別動!”

時安憋着嘴,一動不動。

淩宗又問,“你會數數嗎?”

時安信心十足的點頭。

“那一到一百,你數給我聽。”

時安“哦”了聲,聽話的開始數數,“一二三四五六......”

時安兩只手擱在床側,嘴裏呢喃有語,一邊看見淩宗低着腦袋,将變形金剛上下左右觀摩了一遍,蹙着眉頭,然後伸着小拇指,戳進了金剛的眼睛裏,然後眼睛部位的模釘往後一抵,東西掉了下來。

“十八二十九三十三十一......”

聽見她偷工減料,淩宗側了她一眼,小小年紀模仿老成少年,“十八就到二十九了呀?”

“嘿嘿,”時安歪了下腦袋狡黠一笑,知道糊弄不過,就中規中矩起來,“十八十九二十......”

終于數到一百,淩宗從模型的胸腔部位拿出了一個黑色的小夾子,完全忽略時安邀功一樣的表情。

時安欠揍的邀功說,“我數完了喲。”

淩宗點了下小腦袋,眯着眼睛,聚精會神的看着黑夾子兩側的線路,一邊說,“我聽到了!”

時安抿了下嘴,還是沒忍住抱怨說,“你都沒誇我。”

淩宗無語凝噎的在心裏喘了個粗氣,他說,“你會背乘法口訣嗎?”時安沒當即作聲,淩宗欠兮兮的炫耀說,“我會喲。”

時安擡起了肉嘟嘟的下巴,沉吟了下,打腫臉充胖子,點了點頭,食指拇指一伸,兩指頭之間的距離無限收攏。

她眨了下眼睛,得意說,“我也會,”然後降低分貝做補充,“一點點。”

淩宗說,“那你背給我聽吧。”

時安心虛的嘿嘿了下,不準備作聲,但是淩宗煞有其事的望着自己,搞得也是騎虎難下。

無奈,時安背誦,“一一得一,一二得二........”時安緊張的摳着小拇指,直到“一八得八,一九得九。”

......沒了。

淩宗耷拉着肩,特意問了一遍,“沒了?”

時安的腦袋很不安分,一會兒側到這一邊,一會兒側到那一邊,都不知道是否在認真聽,自顧自的就出神。

淩宗拍着她的臉,說,“會不會?”

時安成績差是有原因的,她沒有耐心,她說,“不會那麽多。”

淩宗打開她手上的文具盒,盒內面貼了時安的手寫課表,課表的邊緣黑乎乎的,淩宗将它扯下來,夾在課本裏,而裸露出來的內盒上,就是乘法口訣表。

淩宗說,“你現在背吧。”

時安抿着嘴,為難狀。

“背嗎?”

時安又開始了她的多動症,從床頭挪到床尾,再從床尾挪到床頭。

淩宗重複,“背不背?”

時安抗拒的搖頭,過了會兒,找借口說,“今天太晚了!”

淩宗聳着脖子眯着眼睛望着時安,勘破她不愛學習的本質。

可能是比較容易勘破......

這正和淩宗的心意,淩宗欣慰的點頭,說,“今天太晚了,你回(你)家我回(我)家。”

時安沒動。

淩宗說,“你要是還在這兒就背這個,不然我偷偷告訴你媽媽,說你學的一點都不認真。”

“啊?”時安不情不願。

她慢吞吞的将自己的本本合上,又将文具盒蓋上,流連的望着小淩宗,說,“我可以留下來陪你玩嗎?”

淩宗搖頭,“不可以。”

時安不死心的問,“為什麽呢?”

淩宗不耐煩,又瞪她,“你好煩的。”

突然,安靜了最少十秒鐘。

真真,難得啊。

淩宗擺弄玩具的小手停下來,以為自己傷害到時安的小玻璃心,于是瞥她一眼。

時安低着腦袋,摳着指頭,耷拉着眼簾,一副失落模樣,和楚楚可憐挂上一丁點鈎吧。

可玻璃心不就是用來打碎的嘛。

同情被擱置,淩宗勾起一側嘴角,明智一問,“還不走?”

時安不服氣,憤怒的“哼”了聲以作回應。

窗外就是素巧大媽,昏黃的燈光下,她正在收衣服。

淩宗輕飄飄的警告說,“我要打開窗戶了告訴你媽媽了?”

時安阻止說,“不要。”

淩宗指着門口,“要麽背書。”

......

時安又輕輕的“哼”了聲,最終,很有骨氣的出了卧室門。

就賴在門口。

做持久戰和心理戰的準備。

幾次三番朝裏探頭。

小淩宗知道她的小動作,但是要克制自己,用強大的意志力表達鎮定,和無動于衷。

大堂裏,周婆剛洗了個澡出來,看見時安趴在卧室門口,她疑惑的走過去問,“怎麽這麽快就學完了?”

時安委屈兮兮的望着貌似聚精會神搞破壞的淩宗,頓了兩秒,轉過頭來鄭重宣誓,“婆婆,我不要喜歡淩宗了,”她加強語氣,“我再也不跟他玩了!”

周婆怔了一下,“啊?為什麽呀?”

時安沒回答,動作鈍慢,扶着門沿小短腿艱難邁出門檻,終于風一樣的回到自己家。

時安走了,世界都安靜了不少,淩宗将拆卸下來的電磁線路仔細拼湊,爬下了床,打開小箱子,裏面滿滿當當都是玩具,裝在不同規格的盒子裏,每一樣的标價,都價值不菲。

淩宗從箱子裏挑出一個小盒子,裏面是死氣沉沉的紅色消防車。

他把消防車放在地上,從卧室門口看,就是他的小屁股小背影,稚嫩有趣。

這個背影異常的心無旁骛,周婆洗晾完所有衣服,織完毛衣的一個小袖,整整兩個小時,小淩宗只蹲在地上一動不動,身上着了薄薄的兩件單衫,卻感受不到細風微冷。

等周婆忙完一天的活計走進卧室,只看見一片狼藉,五顏六色的零部件雜亂無序亂七八糟,将小淩宗包圍成一座狼藉的孤島。

“淩宗?”

周婆喊了一聲,他仿佛沒聽見。

“淩宗?”

淩宗蹲了起來,重新将消防車放在地上,合上最後兩根細線。

突然,消防車改頭換面後呼呼呼的動了起來。

這讓淩宗臉上有了童真卻滿足的笑容。

笑容還未完全展現,咔嚓一聲,消防車內部閃耀渺小卻劇烈的光火。

之後,車子帶着焦味怏怏倒地不起。

淩宗沉浸在驟然的失敗陰影裏還沒出來,外婆苦口婆心打擊說,“一個好好的玩具被你拆的面目全非,這怎麽搞,買的東西是要珍惜的,哪能這麽鋪張浪費?”周婆指着地上的零部件,可惜的說,“你看看到處都是,自己弄得自己撿起來曉得不曉得?”

淩宗被罵的有點狼狽,于是“哦”了一聲,擡手,被剛剛壽終正寝的消防車燙了下手。

“吱”的一聲,周婆捧着他的小手又心疼的問,“哎呀,疼不疼,來來來去外面用涼水沖一下。”

一邊關心的抱起小淩宗一邊說,“沖完之後再回來自己收拾幹淨噢。”

......

第二天上課,最後一排,小時安和小胖子兩個人異常和諧的臉趴桌子,無精打采眯着眼睛要睡覺,兩只手懸空慫着。

時安問,“你要不要好好學習?”

小胖子嫌棄的動了下嘴,問,“你為什麽不學?”

時安解釋,“我也有在學哦。”

小胖子安然一問,“昨天作業做了嗎?”

時安點點頭。

小胖子吃了一驚,說,“那給我抄一下。”

時安搖頭,“我做的不好。”

小胖子精神抖擻,“沒事,我抄一下。”

時安想了下,從抽屜裏拿出作業本,遞給小胖子。

小胖子打開作業本,在無數個紅色××後,看見了昨天的課後習題。

沉寂兩秒,小胖子問,“你就寫了一道?”

時安笑笑,“對呀。”

小胖子說,“總共有八道題你知道?”

可總比沒做強,小胖子很識時務的抄完。

小胖子奮筆疾書,時安則依舊生無可戀的趴在課桌上,眼神鎖定正前方。

淩宗正在和小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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