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回頭,是淩宗關愛智障兒童的眼神

向他,聽見他繼續說,“最開始做的其實是實業,淩魏國國企工程師出身,接手改制的工廠之後還撐過一段時間,後來因為資金吃緊就沒做了,改行嘗試了不少,90年代板材吃緊,他用之前積累的人脈弄了一個大廠,專門弄鍍鋅板。”

沈濤看見時安有些不對勁,問,“怎麽了身體不舒服?”

時安搖頭,說,“你繼續說。”

“鍍鋅板後來不符合青山綠水就是金山銀山的政策嘛,淩魏國就關停了,也就是當時不知道什麽原因,他竟然同意兩個人入股他的公司,這兩個人以前都是官*員下海,也就是現在董事會上兩個大董事,顧少白和于慶國。”

“和他們有什麽關系?”

“顧董和于董兩個人的股份加起來,已經占散股的百分之五十了,你懂這個概念嗎?”沈濤說,“意思就是說,相比起自己的兩個兒子,顧少白和于慶國的隐患更大,他們在普惠翻雲覆雨的能力絲毫不比淩魏國的能量小,再者,以前顧少白和于慶國因為私人原因勢同水火互不來往,現在老了老了覺得利益為重,尤其最近,互動很密切。”

“所以?”

沈濤說,“所以,攘外必先安內,淩魏國知道自己兩兒子的矛盾,但是老江湖就是老江湖,他也知道兩個人的優缺點,明知優缺點還反其道行之,大約就是為了他們之間多交流磨合了。”他補充,“畢竟,我們手頭上的事情不止我們自己關心,他們比我們更關心。”

“所以說?”

沈濤肯定,“所以說,這件事情一定能成,不是我們讓它成,兩位副總也會讓它成。”

這時候茶水間又進來一人,抽了個紙杯,倒了杯涼水,自顧自走到時安兩人邊上,呆愣愣的喝了幾口,等杯子裏喝完了,才看向望着自己的兩人。

他語氣悲怆,悠悠說,“出事了。”

沈濤皺眉,“又出什麽幺蛾子了?”

謝生掏出手機,“郵件你們沒看嗎?”謝生嘆氣,“IBF公司的人要違約反水,書面通知随後到,他們還是不願意給普惠獨立系統,也不想再幫我們了。”

“違約?”沈濤如同聽見天方夜譚。

謝生點頭,“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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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知道違約的代價嗎?”

“當然知道,不知道怎麽IBF中國突然變得這麽財大氣粗——”

三個人在茶水間緘默,各自算計着自己的利益權衡,沈濤問,“我們還要插手嗎,這已經超出了我們能力範圍了。”

謝生說,“合同是你簽的,現在事情進展一半脫手,即使有違約金,我們財力物力的損失也不可估量。”

沈濤暴怒,“這怎麽全丫的變成我的錯了,我神算子能算到尼瑪爛公司這麽坑爹啊,再者說了,這個合同最終是時安去談妥的吧,當時大家都在,這個黑鍋我肯定不背。”

這話說的謝生都聽不下去了,他看向時安,她倒是風平浪靜。

冷靜下來,謝生抱怨說,“什麽事情都是你們占主導,什麽決定都是你們兩來做,為什麽做決定之前不聽聽我們的意見,我們團隊上百人,解決方式也有上百條,為什麽不試試去聽呢?”

沈濤心裏窩着火,“怎麽沒聽你們意見,有建議為什麽不早說現在來馬後炮有用嗎?尼瑪過程一點都不重要結果才是,要是現在沒這事你能說這個話?”

窮途末路的兩個人眼看着吵起來,時安打斷他們,“如果真要說意見的話你們現在頭腦風暴也不遲,但是我只說一點,我們時間有限,揀重點讨論,有意見一分鐘沒意見別說話,尤其是技術上的,因為最差的結果就是,代碼我們自己寫,程序我們自己上,如果有必要的話我請我導師過來,或者視頻會議也行。”

沈濤愣了下,“你還真聽他,他這是給自己找借口推卸責任,聽多數人意見和少數人讨論一個人做決定,這才他媽是高效。”

誰都知道怎麽做高效,但是現在安撫人心最重要。

時安放下杯子離開茶水間,沈濤叫住她,“你幹嘛去?”

時安說,“我去見一下IBF的人,他們欠一個解釋。”

☆、Chapter 22

時安剛出公司, 手機震動,028開頭的電話號碼, 時安很熟悉,但是每一次看見都很忐忑。

時安接聽起來, 那邊的聲音和藹可親,“請問是時安女士嗎?”

時安招手,出租停在跟前。

師傅看見那女人背過身說了好一會兒, 于是不甚耐心的拍着喇叭問,“小姐還走不走?”

時安轉過身,心裏五味雜陳, 她鞠了個躬, “抱歉,臨時有事走不了。”

司機立馬絮絮叨叨, “大家都很忙,你不是耽誤時間嘛!”

時安再次抱歉。

雪已經停了,落在地上沒有蹤跡,但是濕冷的風吹過來, 時安不免打了個冷顫。

手機就在手裏,什麽才是輕重緩急。

猶豫了一會兒, 她直接撥通淩況的電話號碼, 響了很久,時安只聽見被挂斷的聲音。

很快,時安收到淩況助理的通知:淩總正在開會,現在不方便接電話。

時安回複:淩總收到郵件了嗎?

那邊回複:收到了。

時安:淩總說了什麽?

那邊:淩總很不開心, 但什麽都沒說。

......

時安長出一口氣,回複:知道了,多謝。

進退維谷,等淩宗站在落地窗前,恰巧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幕,一個穿着休閑西裝身姿挺拔衣冠楚楚的女人,很頹敗的坐在花壇邊,一直看着天上魚鱗般斑駁的雲,一直不知道回神。

酒店的大廳正在舉辦簽約宴,衣香鬓影間大家談笑風生。

成宮原子穿了件抹胸星空裙,纖長的指尖拎住高腳杯,款款走到淩宗身後。

她順着他的視線望過去,俏皮一笑,“什麽好看的?”

她的中文還會有些微的日式口音,但是長期待在娛樂圈,發音軟糯,聽起來反而惬意享受。

淩宗指着坐在花壇上的女人,“喏,看個傻子。”

身心俱疲的傻子應景的打了個厚實的噴嚏,幸虧口袋裏還有張餐巾紙避免了尴尬。

她直覺有人說她壞話,同時,手機就響了。

她以為是淩況,但是是一個陌生的號碼,怕是賣房子賣白酒的,于是她挂斷了。

另一邊的淩宗......

他又撥了一遍,響了好多遍,才被接起。

她倒還挺禮貌,“您好,我是時安,請問——”

沒跟她客套,淩宗開門見山,“我。”

時安腹诽,你誰呀,嘴上卻還畢恭畢敬,狗腿般不卑不亢,“淩副總。”

淩副總說,“你坐在花壇上幹什麽?”

時安擡頭左右張望,高樓大廈林立,她找不到肇事者的影子,卻還是站起身來,那厮卻還是沒放過她,“公司今天宴請的都是重要客人,大庭廣衆的,你這麽随便很敗壞公司形象。”

“......”心裏罵了無數遍,卻說,“抱歉,下次不會了。”

“還有下次?”

時安說,“沒有下次。”

“就好。”

電話那端停頓了一會兒,時安以為他還會說些什麽,哪曉得,“嘟~~~~~”果斷被挂。

這算幼稚呢,還是智障。

時安抹了把臉,她努力讓自己振作起來,事情只有一件一件做,日子也只有一天一天過。

出租上,她給看護阿姨打了個電話,說自己晚上會去醫院,讓她好好照顧素巧。

阿姨說,“你媽說不用擔心,你自己要保重身體才重要。”

一滴淚落到眼角,時安聲音鎮定,邊擦邊說,“知道了,你讓她別瞎想瞎操心,剛手術要靜養,暫時別讓誰去見她,太吵了。”

阿姨小聲答應着,“好好好。”

淩宗看那車子開走了才轉過身來,眼中的笑意驅散,變得沉潋穩重。

原子介紹說,“這位就是日本最有名的程序師,三浦賴川先生。”

兩人禮節性的舉杯,觥籌交錯,淩宗微微颔首,“久仰大名。”

淩宗和三浦賴川當天聊了很久,直到聚餐結束,淩況也沒能單獨和三浦交流。

同時FUOX的工作人員,淩況的助理過去咨詢,得到的反饋是,“三浦先生受邀單獨和淩副總面聊。”

助理問,“具體知道是什麽話題嘛?”

工作人員讪笑,“這就不方便透露了。”

助理同笑,拿出名片遞給他,“我是代表淩況副總問得。”

工作人員以為他們同為兄弟,所以放松了警惕,說,“人工智能,具體包括無人駕駛和無人飛行等項目。”

助理“哦”了聲,“那今天不知道三浦先生還有沒有時間,淩況副總也想單獨見見三浦先生,有要事想要詳談。”

工作人員為難的“嗯”了聲,顯然沒時間。

助理只能說,“那就不麻煩了,代為問好。”

助理是日本人,深深的鞠了躬。

淩況沒有放棄,他們總有商談結束的間隙,他便等在候客室。

他的性格和淩魏國有點相像,同樣的執着和硬氣,這伴随着他們走過很多年。

淩況靠在沙發上,冷淡,疏離,嚴肅,他摸了摸手間的戒指,仿佛能夠從中攫取溫暖。

原子閑來無事,仔仔細細觀察他,随後又捧了一杯熱飲過來,坐在他的邊上,恭敬的遞給他。

淩況接過,敷衍的道了聲謝,并沒有喝。

原子側頭,微笑的時候兩個酒窩格外迷人,帶着無法阻擋的親和力。

她洞悉自己所有優點,并以此和他人相處交流,她問,“你是淩宗的哥哥,でしょう(是吧)?”

淩況意味不明的笑了下。

原子說,“他們可能要聊到很晚很晚,你要不要先回去,結束,”畢竟不是母語,溝通起來還是不能百分百順暢,“我會給你打電話,結束的話。”

淩況很客套,“那多謝了。”

原子有一般日本女人慣有的嬌羞,她擺擺手,“大丈夫です (沒事的)。”

可是等了一會兒,淩況還是沒有動靜,原子有些尴尬,倒是淩況,好奇的問她說,“你是為了淩宗學的中文?”

原子食指抵着下巴,想了下,帶着幸福的微笑說,“は(是的),我喜歡中國的詩詞,很美。”

淩況直接問,“是嗎?有多美?”

額,原子內心......

就是,原子一字一頓吭吭哧哧說,“蹴罷秋千,起來慵整纖纖手。露濃花瘦,薄汗輕衣透。見客入來,襪刬金釵溜。和羞走,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的濃情蜜意,的感覺。”

道不同,志不合,彼此不知道對方表達什麽意思。

原子起身,禮貌的說,“那您等在這裏嗎?我先回去了。”

淩況點頭,“さようなら(再見)。”

原子很高興,同說,“さようなら(再見)。”

淩宗拉下千葉窗,看見原子進去出來,淩況倒是巋然不動,點着食指,神情落寞,不知所想。

身後的三浦接下淩宗的問題,認真想了會兒,說,“自動駕駛從L2到L5是一個相對漫長的過程,現已發布的量産車型中有處于L3的奧迪A8、處于L2.5的Tesla、還有處于L2的凱迪拉克CT6等,譬如我公司的SUV系列目前能做到的水平也只是L2.5。”

同聲翻譯延遲兩秒鐘,淩宗明知故問,“那困難是來自于?”

三浦觀察着普惠研究室的模型汽車,按比例尺寸縮放,在模型車道上奔馳,遇見高山均勻減速返行,道路上出現突發滑坡,它便即時剎車繞道,三浦有些吃驚,因為普惠專業并不在此,可是現在的技術水平卻已經是市場已知的中上。

他有點摸不清面前年輕人的意圖,于是只能回答,“困難,Level 5(無人駕駛)難度首先來自于感知,雖然有多種傳感器,比如360度激光雷達和攝像頭,但這些傳感器輸出大量原始數據。普通人看攝像頭和激光雷達的數據很容易識別出裏面的內容,但電腦就很困難。

另一大難題是決策控制。主流方式是專家系統,把所有的經驗進行總結,歸納為代碼。但駕駛場景萬萬千千,極難窮盡,遇到沒見過的場景幹脆就沒響應了。于是另一種方式,人工智能成為解決問題的唯一希望。”

“但是無論深度學習還是純粹的人工智能,現有的技術還都只是紙上談兵,不,連紙上談兵都算不上,是嗎?”

三浦沒作聲,淩宗看向他,輕輕一笑,“實不相瞞,我這個人日常生活中其實非常無聊,愛好很少,能夠讓我心心念念的東西我勢在必得,人工智能就是我鮮少想要去關注的領域。”

三浦不解,“為什麽?”

“因為四驅兄弟(某日本動漫)。”

三浦對這個玩笑很是惶惑,淩宗笑笑,正色解釋說,“因為有難度有前景能賺錢,商人都是為了賺錢而生的動物,這麽直白可以嗎?”

三浦隐約覺察到了什麽,果然,淩宗開門見山,“普通的模式識別識別率會很快達到瓶頸,這時候就需要深度學習,需要大量的數據進行訓練,而當今深度學習以及人工智能并沒有給識別工作帶來質的飛躍。很多顯而易見的場景,電腦就是認不出來。同時當數據量增多時,計算的時間也會延長,系統響應變慢,這就導致這些無人車只能低速行駛。

而純靠人工智能進行決策控制還處于“扯淡”階段,同樣需要大量數據進行訓練,而這種訓練又不像訓練人類駕駛員,能夠互動溝通,讨論自身問題。訓練後的人工智能系統到底做出什麽樣的響應也是不确定的,一旦出錯,沒法回溯。”

三浦等到了淩宗的重點,“解決的最佳方式是結合專家系統和人工智能,但如果結合又是難點。”他說,“貴公司的系統結合似乎大有突破?”

這本是公司的最高機密,目前還沒有到炫耀的階段,但是淩宗卻知道了?

三浦疑惑到無以複加,但還是禮貌的回答,“這,我暫時不方便告知。”

态度暧昧,其實就是肯定的回答。

這個時候原子推門進來,依舊是清純和煦的微笑,她說,“大丈夫です、お父さんはすでに知的財産権の部分移転を承諾しました(沒關系,父親已經答應了知識産權的部分轉移)。”

“どうしますか (怎麽會)?”

“ありえないことはないが,これも一挙両得の決定である,(沒有什麽不可能的,這也是一舉兩得的決定呀,作為回饋)”,原子看向淩宗,又看了眼三浦,“普惠願意入股森田,也能解決目前資金鏈斷裂的危機不是嗎?”

“這——”三浦不解,望向淩宗,“您是想要得到這一項技術輔助您自家的産品?”

淩宗搖頭,“普惠沒有自動化的基因,所以,我需要你的幫助。”

三浦是臨走的時候才知道實驗室的模型出自淩宗本人之手,只是所有的驚訝早已變成理所應該。

轉身,他去到候客室,鞠躬問候,“淩況副總!”

淩況一般不接受淩宗即使舉手之勞的幫助,但這次算例外。

淩況起身同問好。

☆、Chapter 23

時安今天很頹敗, 一直等在IBF一樓大廳,就連任何一個高管的面都沒見到。

在她就要放棄的時候, 又別有收獲。

在新京,能和普惠抗衡的公司鮮少, 但是普惠從星星火到龐然物的過程中接觸的對手倒大有人在,而渡口就是其中一個。

可以說,渡口較普惠而言更早的從事零售, 但是普惠後來居上搶占了大多市場并率先造勢圈地,讓渡口一衆老品牌欲除之而後快,但是當時鄧小平南巡講話, 給民企以鼓勵和生機, 普惠又适當經營媒體,于是得以順利度過圍剿困境。

這樣蹊跷的時刻, 渡口的人出現在IBF,很有名堂。

IBF的COO親自送別渡口老總,并目送他的車輛離開才回神,回神後, 她看見了身後的時安,卻也只是蜻蜓點水般颔首, 無意做更深層次交流。

時安原本想要迎上去, 但是顯然,木已成舟,她去到前臺取消了預定,随後趕往醫院。

五點鐘的太陽已經式微, 電梯口,時安排隊花了十多分鐘,好不容易進了電梯,醫院食堂阿姨推着餐車大聲吆喝插隊進來,時安毫無疑問的被擠到電梯角落。

電梯裏味道各異,時間以分秒計算,“蹡”的一聲電梯門開,門口聚集了二附院住院部12樓的陪床家屬們,他們手裏拿着餐盆,可能是陪床過久,神情渙散而臃腫,沒有生機。

等餐車推開,時安側身鑽了出去。

時安徑直去到28床,但是床位空了。

所有的可能性在那一秒同時湧進她的腦袋了,萬中竟然無一個是好結局,說難過嗎,反而有一種剎那的釋懷。

掙紮太久,感情是會麻木的。

這時候臨床陪護的大叔進來,他告訴時安,住院部十五天一結算,加上素巧剛手術出來,被送到加護病房觀察了。

于是時安去到加護病房,挂水的味道刺鼻,這麽久了,時安還是不太習慣。

隔開青綠色的護簾,入眼的是素巧憔悴而滄桑的面容,她睡了好久,因為歲月浸泡整個人也不如年輕人飛揚跋扈。

時安安靜的看了會兒,随後去主任那裏了解了最新的情況,主任好久沒見到她,囑咐她多過來探望緩解病人焦慮的心情,時安應是,主任便調出素巧最新拍的CT,肺部和腦部兩處,因為剛取出了樣品,他可以做出判斷,兩處的癌細胞并非轉移所致,情況比想象中的複雜。

時安其實算是一個懦夫,她經受不了精神上的苦痛,身體上的傷疤也未嘗能夠承受,她只知道埋頭去做自己能夠做到的細枝末節,然後借此給自己寬慰。

素巧一覺睡到晚上十點多,微睜開眼,看見時安坐在角落的椅子上,腦袋靠着牆壁,睡得很熟。

陪護的阿姨站起身來,欣喜的想要出聲,卻被素巧用眼神吓止了。

可是時安還是醒了,她從椅子上起來,然後走到素巧跟前。

素巧疲弱的指着濕氣罩,陪護阿姨順應的把它暫時拿下。

素巧重重的哈了口氣,蒼白的唇角微動,她喊了聲時安。

時安就站在她的跟前,輕輕握住她的手,她聽見素巧說,“你來多久了?”

“沒多久。”

阿姨倒了杯水,殷勤說,“五點就到了,你已經睡了八個小時。”

素巧腦袋上的紗布是新的,滲出了好多血,時安說,“你別要說話了,我問過醫生,他說你情況很穩定不用擔心。”

素巧想要搖頭,但是有心無力,她說,“算了算了,我的身體我很清楚,我活不了太久了,這麽多年了,你不要為我操心,該做的都做了,其餘的,看造化吧。”

“你安心靜養,不要整天胡思亂想。”

素巧擺手,“我沒有什麽好胡思亂想的,倒是你,老大不小了,我就盼着你能成家立業。”

“......”話題每到此處時安都表現的很收斂。

“你女孩子不結婚不生孩子幹嘛呢?那我養你幹什麽?!”

素巧的語氣很篤定,因此顯得更加荒誕,時安又不能反駁,只能說應付的好好好。

要說時安相信愛情嗎,她也不知道,她覺得自己是一個冷漠的人,雖然愛哭,但更多的是一種情緒發洩,沒有悲喜,且不擅于人前。

素巧見到時安的機會其實不多,她絮絮叨叨說了好久,越說越覺得委屈,不知道怎麽的,就覺得自己是個累贅,“你整天忙忙忙,你都在忙什麽,除了賺錢,賺錢論道理是男人的事,你要是要有個好歸宿,何至于現在這麽忙?”

阿姨有點看不過去,“話不能這麽說,你每天那麽高昂的醫藥費,包括我護理的費用,都是你閨女出的呀,哪裏還指望這樣一片孝心,現在男女都一樣,很多男的還不如女的呢。”

她一邊又安慰時安,“你媽媽是見到你太激動了,平時她一句話都沒有,整天擔心你吃飽穿暖了沒有,可能別的病床探望的人多,她就見到什麽說什麽。”

時安知道,打電話時的素巧也是溫良的性格,可是呢,她在害怕,害怕被自己抛棄,如同當年被時一民抛棄一樣。

可是,時安很愛素巧,是她給了自己生命,不論初生還是被抱養,她當她是唯一的親人。

素巧的心緒反複,很快,她又覺得自己嚴重了,于是又客套了說了些溫情的話語,時安實在覺得沒有必要,但是她又不能揣測瀕危者的內心,只能她說什麽自己聽什麽,直到素巧的情緒平穩。

素巧暫不能進食,時安給她捏了下僵硬的雙腿,快等到她睡着了,卻聽見她細碎的叩問,她說,“你這麽忙,究竟是為了我,還是有別的什麽原因?”她問,“你憋的那一口氣,究竟想要找到什麽?”

阿姨不知所以連連感嘆,“是真的糊塗了哦糊塗了。”

時安揶揄的扯了下唇角。

時安離開後,病房變得格外冷清,阿姨知道素巧沒睡,就邊給她擦臉邊說,“你今天說的那些有的沒的,都太過分了,她賺錢,哪一分沒花在你身上啊,我一個外人都看不過去。”

素巧起初沒理,好久後才咳嗽了一聲。

阿姨說,“你以後要多注意一點,兒女的孝心都是有限的,你要把她趕跑了,誰還有錢伺候你喲。”

素巧瞅了她一眼,說,“她是我女兒,她不會跑的。”

“你知道你還說的那麽絕,什麽叫你憋的那一口氣究竟是為了找到什麽?還能找到什麽?”

“你不懂!”

阿姨“哼”了一聲,嘲諷說,“你懂就對了。”

“我怎麽能不懂,我女兒就不該這麽聰明,她就應該笨笨的。”

這簡直不是一個媽媽能夠說出口的話,阿姨被氣的夠嗆,“你就作罷!”

素巧變得就像在自言自語,“從我身體不好,她就變了,沒有以前愛笑,她以前可愛笑了,咯咯咯的傻笑。”

時安淳明的微笑仿佛還在眼前,後來時一民鬧着離婚,沒有人試想那麽老實的人能幹出過河拆橋的事,但是事實就這樣發生了,可還好,素巧分到了一間房,賣掉後勉強維持治病所需和生計,離婚後的某天夜裏,時安背着小書包來找她,她同情她,寧願抛棄物質稍豐富的時一民。

“我一邊治病一邊打工供她上學,她突然變了,不愛哭不愛笑,拼了命的去學。”或許那麽拼命的時間,用頭懸梁錐刺股鑿壁偷光來形容也不為過,“她那麽軸,不為了些什麽,她懶得這麽做!”

時安站在公交站前,擡起頭,呼出的是一口冷氣。

路燈的光也是清冷的,仿佛不再刺眼。

公交車過來,時安跺了跺腳,很慶幸有多餘的位置,她坐了上去。

她見縫插針的想閉眼睛,沈濤的電話又打了過來,時安理所當然的以為是關于今天頭腦風暴的事。

時安接了電話,沈濤一如既往的火急火燎,“你人在哪兒呢?我聽說今天你連IBF的人都沒見到。”

如果是嘲諷的話,時安只能實話實說,“的确沒見到,而且沒有再見的必要了。”

沈濤一愣,不再探究她話中有話,繼續說,“你現在不管在哪兒趕緊回公司,淩總找你。”

時安問,“哪個淩總?”

因為淩宗和淩況在公司,如果禮貌的話都被叫做淩總,但是按職稱的話,又都是淩副總,經常讓人分不清。

沈濤難得耐心,“還能有誰,當然是淩況。”

時安說知道了。

見淩況也只是熬個夜而已,順便被他通知了一個反轉的好消息,IBF撤銷了那份違約聲明,原因是CNBJ突然選擇無條件支持普惠的系統上新。

這上面的每一字句都顯得不可思議,可是淩況只是平靜的通知,沒想具體說細節。

時安出去辦公室仍然斟酌着淩況的用詞,突然提神,看見電梯正緩慢的閉合。

她潛意識小跑兩步擡手,電梯門慢慢張開。

裏面站着一個男人,好像注意她很久了,一瞬不瞬看向她,絲毫沒有避諱。

直看的時安異常局促。

時安正兒八經點頭,“淩副總好。”

淩宗面無表情的點了下頭,表示聽見了。

一時間相安無事,電梯緩緩落下,突然,時安聽見身後的人冷冷說,“你進公司多久了,規章制度一點都沒花時間學習?”

時安抿了下嘴,“抱歉,剛才走神以為電梯沒人,下次會注意的。”

“你好像有很多下次啊。”

時安側頭瞥了他一眼,剛想回話,聽見淩宗又說,“你好像很讨厭我這個上司呀,瞪我是什麽情況?”

時安被逼急了,她索性轉過身來辯解,“我沒有瞪您!我怎麽敢瞪您!”

後面的話還沒接上,電梯一陣晃動驟然急速下墜,時安還沒反應過來,電梯內光線噗嗤跳暗,時安擡頭,被抱進一個懷抱裏。

那懷抱似不情不願,他在她耳邊凜然說,“靠牆屈膝,快!”

時安慌亂中按照他教導的姿勢剛站好,電梯再次晃動驟停,時安差點摔倒在地,卻被身後的手穩穩護住腹部,一個別扭而急促的轉身,時安傾覆所有重量重重摔打在他身上。

......

時安其實覺得砸的挺軟,但是出于人道主義,她焦急問,“你不疼吧?”

☆、Chapter 24

自從搞定了CNBJ, 所有的工作進行的異常順利,順利的有一絲詭異, 幾乎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順暢感打敗,放棄了備選方案。

如果說三個月是底線, 按照現在的速度進行下去,上新任務很有可能提前完成。

大約是見識過渡口老總與IBF諸人相談甚歡的嘴臉,時安依舊心有戚戚餘悸未消, 夜深人靜回到住處,她打開自己的電腦,毫無動靜。

這種釣魚上鈎的事情急不得, 她一籌莫展的抻了抻手, 靠在床頭眯着眼睛,等從小憩中驚醒, 她身上的電腦屏幕在黑屏與藍屏中來回切換。

說明那端電腦有自動保護裝置,時安盤腿坐起來,眸色狠戾,雙手凝神在鍵盤上飛速寫碼, 藍屏的打在她的臉上,映襯的她有些陰沉。

屆時, 耳邊的電話鈴聲響個不停, 時安置若罔聞。

沈濤很不愉快的挂斷電話,朝着房間裏剩餘八個人晃晃,說,“沒接。”

今天在CNBJ的協助下攻克了第一個難關, 沈濤提前在任務群了說了慶祝,但是時安說自己有事,只有她一個人有事兒,太不合群。

謝生說,“要不找個人看看。”反正都住在一層。

沈濤其實是不樂意的,但是大方可以裝出來,“那我去?”

“那你就快去快回。”

沈濤走的晃晃悠悠,去到她門口,猶豫了下,很敷衍的敲了敲門,沒人回應。

沈濤在群裏發了句“人不在”,然後轉身欲走。

可是常年浸潤的商業知覺電光火石間激蕩在他的腦海,以他對時安的理解,該有的公司禮節她都能固守,顯得冷漠往往是忙到無暇顧及。

有什麽能讓她忙的?

沈濤的腳步理智的往後退了兩步,他再次敲門,且敲得堅持不懈。

無人回應,他喊了聲,“時安在嗎?我沈濤!”

依舊無人響應,該層的清理員走過,沈濤“哎”了聲,清理員停下。

沈濤小聲問,“這間屋子的客人回來了嗎?”

大媽剛好看見了時安,她說,“回來了呀,我清掃垃圾的時候她回來的,”她瞥了眼房門,“現在沒人嗎?”

沈濤點頭。

大媽說,“那可能出去了吧。”

沈濤剛想道謝,時安怏怏的打開房門,身上穿着睡衣。

她穿着睡衣守在門邊,冷冷問,“有事兒嗎?”

沈濤豎着大拇指指了指自己房間的朝向,“東西都買了,臨時慶祝一下,去嗎?”

時安捂着額頭,說,“我頭疼,你們慶祝嗎?”

沈濤朝裏面探了一眼,“好不容易找個大家都有的時間不去可惜了了吧,”他嬉皮笑臉問,“我能進去嗎?”

時安抿着嘴,過了兩秒,她說,“進來吧。”

沈濤對女性的閨房毫無興趣,只是盯着時安床上的電腦笑嘻嘻問,“這麽晚了還在工作,這麽拼命啊?”

時安沒作聲,打了個哈切,眼淚都擠出來了。

沈濤問,“怎麽有什麽新的創想或者發現嗎,說出來分享分享?”

時安把電腦關上,警惕狀,“沒什麽發現,就是有些睡前習慣。”

“是嗎?”沈濤遲疑,他直覺時安發現了什麽不甚明朗的消息,在落地窗前踱步來回,他陰陽怪氣問,“這麽不信任兄弟,有什麽事情大家一起扛着總比一個人撐着好不是嗎?”

時安冷笑了聲,“你真的想知道?”

“那還有假。”

既然沒有假,時安将自己的電腦抱給他,“你自己得空看吧。”

沈濤沒有請來時安,于是項目組九個人将就着喝的昏天黑地,等大家醉倒在地上,沈濤卻還保持着一絲清醒,他昏昏沉沉的打開電腦,打開上面保存的文件夾,逐一打開,細細來看,意識回饋的越發清晰,他的身體漸漸坐回筆直,如同墜入冰窖。

他在地上摩挲着自己的手機,急急忙忙不知道将它放在了哪裏。

他撥通時安的號碼,過了會兒,時安接聽起來。

沈濤歇斯底裏,“怎麽可能這麽突然,上新的程序我們自己都親自參與的他們哪裏有機會鬧這些貓膩,還是說我們忽略了什麽?”

時安說,“我們沒有忽略什麽,只是我們人手有限,不可能面面俱到。”

“那怎麽辦?”

“明天吧,明天我把消息報給淩況。”她又打了個小小的哈切,“我現在只想睡覺。”

沈濤腦袋裏翻江倒海,他輕輕“哦”了聲,“那你先睡吧。”

明天太過遙遠,麻麻亮的夜色中,沈濤穿着整齊的跨過睡在地上的一圈人,去到了公司。

他有個毛病,緊張的時候想要上廁所,還總覺得解決的不夠徹底幹淨,他懷疑前列腺有問題,但是最近沒時間去醫院做個檢查,他只能勸慰自己說,強迫症不是病。

時安是踩點九時打卡上班,電腦打開,文件傳輸打印,就要出去辦公室。

沈濤笑盈盈的端杯咖啡着急忙慌攔住她。

時安看起來疑惑,說,“我去找淩況。”

“嗳嗳嗳,”沈濤狗腿的接過時安的文件,又将咖啡穩穩放在她的手心,“我今天來的早,”時安細細觀察他言語時候的表情,猥瑣尴尬卻又理所當然,他繼續說,“我就提前把事情的前因後果說給淩況副總了。”

以他自己的名義,攬功。

時安的嘴角輕微的鄙視,眼前的一切仿佛切合了以往她對于人性的認知與猜測,不易察覺,“是嗎?”

沈濤笑呵呵的點頭,“後續的事情淩況副總會去核實,按照你的說法,我們和IBF以及CNBJ的合同只是合作與協助,但是那兩公司對上新的最終結果并不負責,所以可能在最後一環節使絆子?”

時安無心糾纏,轉身回到自己座位上,說,“不是可能,是一定。”

時安手頭有IBF中國COO與渡口老總交流的郵件,其中明确提到這一點。

她說,“現在要做的是不去核實,我們順着渡口給我們設的套走下去,百利而無一害。”

沈濤很是不解,時安擡頭,眼神散漫而輕佻的警告,“你現在還有很有限的時間去和淩況溝通,否則後果你自負責。”

沈濤盯着她的眼睛斟酌思考良久,思路百岔難尋,卻被燒腦點撥終于行通,他說,“我們要的是贏的結果,即使和IBF、CNBJ鬧的不可開交得到了違約金,但是我們人力物力的損失已經不可估量,對嗎?”

時安聳聳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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